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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飛宇|力量從身體集中到指尖
新聞來源︰里下河文學網 發表時間︰2018-02-28 19:32:40 發表人︰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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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飛宇始終是生命力旺盛之人。這種生命力連帶著被注入小說。寫作時,力量從身體集中到指尖,他覺得手很穩,文字穩穩當當地鉚住書寫對象,想表達什麼,落實到文字上,絕不會走樣。

 

從上海下水,從智利上岸

 

歲月刻痕在53歲的畢飛宇先生身上並不顯著。和畢飛宇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北京一家書店咖啡館里,他穿著淡藍色襯衫、深藍色牛仔褲和帶點兒熒光綠的黑色運動鞋,清爽利落的光頭,胳膊被合身的襯衫包裹出結實形狀。這天凌晨4點半,他打開電視看了一場美網決賽,納達爾拿下第16個大滿貫。畢飛宇是納達爾的球迷,又一次親眼見到偶像奪冠,讓昨天才從丹麥回國還在倒時差的不濟感一掃而光,他笑了起來,我今天心情特別愉快。

 

作為一個體育迷——這是畢飛宇愛拿體育舉例的慣用開場白,他是茅盾文學獎及兩屆魯迅文學獎得主,但談起體育的時侯幾乎比談論寫作更加興奮。在1990年代听到文學批評家李敬澤評價他為一個能力均衡的作家時,他受到了巨大的精神鼓舞,到現在,想起來都激動不已,所有好的運動員一定都是能力均衡的,一定是沒有短板的,你只要沒有短板,這就是一個最突出的長處。

 

畢飛宇算得上是個運動健將。二十幾年前還在《南京日報》做記者時,他代表報社參加南京市市長杯足球賽,拿了兩屆冠軍。2013年被聘為南京大學教授後,他代表文學院參加校乒乓球賽,拿了一屆冠軍、一屆亞軍,此前文學院小組從沒進過前16名。我前年還打的呢,都是生死戰,從8進4、4進2、決賽,我們都是3比2贏的,我都是打的最後第五台,我贏了就是我們贏了,我輸了就是我們輸了。

 

2009年夏天的一場足球賽上,畢飛宇射門時一腳打空了,當場腰椎間盤突出。直到去年再次發病,他才做了手術,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疼得不得了。多年來踢足球讓他人都散了,在健身房里,他重新塑造了自己的身體。

 

他的身材怎麼形容呢?健美式的身材。作家李洱對畢飛宇站起身時肌肉的抖動印象深刻。畢飛宇會一臉陶醉地講述健身時肌肉達到某種極限後的細微感受,跟任督二脈被打開了一樣,李洱模仿畢飛宇發出倒吸氣的聲音,哎呀,那個舒服啊,吸(倒吸氣)。

 

在畢飛宇健身的黃金時期,他決定寫一部自己最偉大的作品。2002年,他開始了長篇小說《平原》的寫作。在健身教練的指導下,他每天服用蛋白粉,維生素和氨基酸。那段時間,他的臥推已經到了95公斤,深蹲到了135公斤,你兩個眼楮看到這個杠鈴你都怕的,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起來。135公斤重量壓在他的胳膊上,肌肉承受著向下的巨大沖擊,又積蓄著力量,身體在某個剎那停頓住,硬挺著,只需幾克的力量,哪怕只是旁人用兩個手指頭輕輕帶一下,就能將這幾塊鋼鐵支撐起來。他大喊一聲,舉起杠鈴,蹲下,又起來,連舉了8下,他感到全身灌滿了力量,果真有一個老虎撲到我身上來,我這兩個胳膊能把它摁住。

 

身體的巨大力量讓畢飛宇承受住了寫作《平原》的考驗。在這部「要的比較多的作品里,人物、結構、歷史深度、思想深度、出彩的人物關系、精妙的語言,這些他統統都要。要的多,你的負荷就大,負荷大,你付出就大。寫作時,力量從身體集中到指尖,他覺得手很穩,文字穩穩當當地鉚住書寫對象,想表達什麼,落實到文字上,絕不會走樣。

 

《平原》寫了整整三年七個月。小說出版完做宣傳時,畢飛宇嚇了一大跳,剛開始寫時兒子小學一年級,而結束時他竟然已經上四年級了,我也每天去接他,他從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似乎我也知道,但沒往心里去。其實我沒有離開家,天天在家里面。他曾打算寫完這部小說後,為剛好準備上小學的兒子寫一個童話。小說寫完的半年內,他的注意力無法集中,看書看上5頁就堅持不下去,我才知道,哦,這個付出大了。

 

寫作是一個注定痛苦的過程,寫作體量巨大的長篇小說尤為如此,在即將開始和開始寫作的頭兩個月里,畢飛宇有強烈的恐怖感,這個恐怖感就是游泳啊,你寫中短篇的時候,你跳進河里面你是看得到對岸的,你知道從哪兒上岸。寫長篇的時候你不知道從哪兒上岸,你看到的就是汪洋一片,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岸。就像在海里面一樣,你不能說我從上海下水了,然後我決定從智利上岸,這不是瘋了嗎?

 

靈感一來,他跳進水里,但他不指望上帝吹的這口氣能把他送到對岸。運動、健身保障他有游到對岸的體力,但在海里游泳總歸是一件孤獨甚至帶點絕望的事,他把這件事劃歸到日常里,不需要閉關,在平常過日子的狀態下他就能寫作。拔電話線、手機關機、閉門謝客,這些刻意營造與世隔絕氛圍的事他都不做,該吃飯吃飯,該干啥干啥,只要我處在一個有東西寫的狀態底下,什麼也打擾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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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力

 

畢飛宇是在操場上長大的。他的父母曾是江甦興化鄉村的小學老師,他家就在學校里邊,門一打開就是操場,學校的操場就是我們家的天井。他天天在上面撒歡跑,在旁邊跳遠的沙坑里玩兒,對運動的痴迷就來源于此。一到寒暑假,操場更成了畢飛宇的私人游樂場。他拿著一把大鐵鍬,把父親大大的名字寫在大大的操場上。胡亂倒騰的舉動引起父親注意,但父親沒有發現這個天知道的秘密,踏著自己的名字朝他走去,畢飛宇寫得一身汗,看著父親迷茫的臉,心里相當得意。

 

陽光、月光、風、樹和水是畢飛宇的童年玩伴。三四個小伙伴想湊一塊聊天的時候,大伙會自然地爬到一棵樹上,每個人找個樹丫就坐下來,一邊晃著腿,一邊說著話。「我們往樹上爬的時候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在玩,特別本能。」

 

14歲,畢飛宇離開鄉村到縣城上中學,上樹聊天成了往事,文學成了他倚傍的唯一一棵大樹。他流連在縣圖書館的期刊室,看最新的文學期刊,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的作品他基本都讀過。書讀得多了,內心有很多涌動,他特別想寫出來,甚至到了不寫就睡不著覺的狀態,那些句子就在腦子里面不停地倒騰,還不停地有警句出來,很嚇人,你把它捋下來了,寫出來了,在床上躺下來以後人就踏實了。他同意余華的話,寫作有利于健康。直到那個寫滿警句的筆記本有一天被父親發現了,他沖畢飛宇大嚷,「你做夢!」父親是右派,1958年下鄉,在鄉村沒有多少書可讀的日子里,他靠閱讀魯迅、自學物理和數學熬了過來。父親對畢飛宇的希望是,學好數理化,考上大學,別把時間浪費在小說上。

 

高考考了三次,1983年,畢飛宇最終考上揚州師範學院中文系。開學第一天,這個自以為和同齡人相比看過不少書的文學青年被80萬藏書的圖書館震住,圖書館里沒幾本他看過的書,「知道自己渺小了。」80年代最不缺新奇和沖擊。畢飛宇每天都在被新的詩、新的小說、新的文學主張所震撼,他的生活除了文學再無其他,「那個時候也許是我一生當中文學的馬力最強大的時候,比後來做了職業作家還要強大。」

 

他始終是生命力旺盛之人。這種生命力連帶著被注入小說。「他的小說就是一個不屈服的世界。」作家李洱說,畢飛宇的小說人物總是要越過邊界,要打破這個秩序,「他的人物有一種自尊,這是飛宇他看世界的方式,他意識到還有一個更廣闊的世界,人不能這樣活著,人必須改變。他寫出了這個光明,人家看他作品的時候會汲取一種前進的力量。」

 

有時寫著寫著,角色就像從小說中活了起來。在畢飛宇寫《玉米》寫到一半時,主人公玉米的妹妹開始在小說里凝視他。這位美麗、輕浮又虛榮的鄉村姑娘站在一棵樹後面盯著畢飛宇,畢飛宇一抬頭,她準保在那兒看著他。在這樣「不本分」的目光的注視下,畢飛宇寫完《玉米》沒有休息,第二天接著寫《玉秀》。三個月後,玉秀死了,她懷著身孕和一個男人在糧庫的油菜籽堆上做愛,兩人陷了進去,一年後化作了兩具白骨。這是一個殘酷的悲劇,玉秀赤裸著身子連同她的孩子一起陷進菜籽堆的畫面在畢飛宇腦子里揮之不去,「一個那麼年輕的一個女孩,被那麼多的油菜籽塞住了鼻子,塞住了耳朵,塞住了嘴巴,我呼吸都困難,我天天夜里睡不著覺。」

 

他向責任編輯賈夢瑋尋求意見,賈說,「從一個編輯的角度來說,《玉秀》肯定是好的,但是,作為一個讀者,這樣的玉秀我不能接受,太殘酷了。」畢飛宇知道,是他殺死了自己最愛的人物,一個生命力旺盛到可以從故事中跳脫出來緊盯著作家的人物。他決定重寫結局,四個月後,玉秀活著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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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作品的命運

 

「畢飛宇身上有國王的味道,對吧,有沒有?」作家龐余亮說。他和畢飛宇認識了快40年。在下榻的酒店餐廳,他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用手指向餐廳一根柱子旁的座位,「你把他安安靜靜丟到一個角落里不管他,沒用,他把整個大廳都管理下去,甚至大廳外都會給他管理得井井有條,都要有他的人。」文學批評家汪政說,雖然畢飛宇不用微信,但他的朋友圈非常龐大。同在一個健身房里,「這邊游泳的,那邊健身的,那邊打乒乓球的,全是他的朋友。」龐余亮說。

 

他氣場強大,七八年前他曾頂著光頭、打著赤膊、穿著拖鞋在南京的街上打車,錢包忘帶,他準備上樓取錢,讓司機稍等一下,司機把他誤認為黑道,「大哥,哪能要錢,你坐我的車是我的榮幸。」

 

作家潘向黎評價畢飛宇「寫作虎虎生威,做人牛氣沖天」。在《閑話畢飛宇》里,她提到畢飛宇說話一認真就直眉瞪眼,說起一些不堪的人和事時簡直咬牙切齒,「要不是剃的是胡茬一樣的寸頭,絕對可以怒發上沖冠的。」

 

國王說話有分量,也愛教導人。潘向黎在一次得獎後,接到了「過來人」畢飛宇語重心長的電話︰「接下來可能會有頒獎典禮啊媒體采訪什麼的,你要注意你的態度,你曉得吧,這時候你不能不恰當地表現自己的清高,不能說你怎麼怎麼不在乎。評這個獎的過程,你曉得吧,有許多人的勞動,編輯、初評委、終評委,人家都很辛苦,最後你們露臉了,人家有什麼好處,你至少要對這些人的勞動表示尊重和感謝,所以你大小姐一定不能說錯話,那樣就不應該也不體面了。當然,主要還是祝賀你。還有,過了這一陣就忘了它吧,好好寫東西去。」

 

「過來人」畢飛宇獲獎紀錄相當豐富,茅盾文學獎、兩屆魯迅文學獎、英仕曼亞洲文學獎(角逐獎項的作家之一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今年8月,他被法國文化部授予法蘭西文學藝術騎士勛章。他了解盛名之下,一個作家的心態可能會就此扭曲。

 

「2002年、2003年左右,整個中國文壇,我無論走到任何一個地方,所有人都在談論《玉米》,真的,一點都不夸張。那時候用媒體的話講叫如日中天。」 畢飛宇的內心被從未感受過的巨大名聲激蕩著,寫作的心態發生了改變。他開始對寫下一部作品感到恐慌,名聲和自我要求都逼迫他寫出比《玉米》更好的作品,他感到巨大的負擔。

 

「一定要讓自己的下一部作品比前面一部作品好,你還活不活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作家。」李敬澤對畢飛宇說。他是畢飛宇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兩人聊起文學、哲學來漫無邊際,七八個小時都是眨眼間的事。畢飛宇說,他和李敬澤都是能量巨大的人,內心藏著一個大油庫,「絕對不可能踫幾下馬上就慫的。」李敬澤告訴他,「如果你做不到寫好,我想你寫壞也是可以的。」

 

這句話一下解放了畢飛宇。他帶著平和的心態投入到《平原》的寫作中,但這部作品負荷太大,他耗了極大心血,「我估計我這輩子已經很難像《平原》那種傾注心力的方式再去寫作。」《平原》發表後,「好評如潮」,「幾乎每一個朋友都在告訴我,你這個小說可以得茅盾文學獎,我就相信了,我相信了,我覺得我這個作品可以得茅盾文學獎。」得獎的念頭像條蛀蟲一樣鑽進了畢飛宇的腦袋。

 

「顯然那個時候他是心氣很高,很有雄心的那樣一個狀態。就有時候雄心意識把他給架住了,那個架勢就能看得出來。」李敬澤說,寫完《平原》後畢飛宇一度不願意寫《推拿》,相對來說《推拿》的架構不那麼宏偉,是個「小東西」。

 

2008年9月,《推拿》發表。1個月後,第七屆茅盾文學獎公布獲獎結果,《平原》落選。畢飛宇「痛苦了幾天」,理性很快佔了上風,「我不能再惦記文學獎了。」2011年8月,《推拿》獲得第八屆茅盾文學獎。當時正在倫敦的畢飛宇通過妻子的手機得知消息後,坐在了酒店門口的台階上,拿出煙盒,抽起煙來,「跟人一樣,人的命運不同,每一本書、每一個作品的命運也不同。」他接受了它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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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角

 

和畢飛宇第二次見面是在南京他家樓下的咖啡館里。與第一次見面時文質彬彬的狀態不同,他穿著白色T恤、褲腳收緊的黑色運動褲,蹬了雙藍色家居拖鞋就趕來了。三天不見,他的頭發和胡須都冒了出來,銀絲夾在里面清晰可見。他正在家里寫浙江大學的講座講稿,午飯還沒來得及吃。

 

今年初,畢飛宇剖析經典小說的講稿集《小說課》出版。文學批評家潘凱雄贊嘆畢飛宇講解經典著作時庖丁解牛的本事,稱其為「特級庖畢」。從寫小說到講小說,畢飛宇依然讓讀者很買賬,一星期內15000冊書售罄,重印兩次,又賣出4萬冊。《小說課》出版後,畢飛宇幾乎每天都會收到全國各地的大學、中學、小學、企業、機關的講課邀請,「幾乎所有的人見到我之後都在跟我談論這本書。」

 

9月中旬,剛從丹麥回國不到一個星期,畢飛宇連著3天在3個城市參加了4場活動,一個活動結束就得趕緊坐車到下一個地方,在路上他至少花了10個小時。他解釋這是罕見的狀況。這又是一場精力的考驗,許多不可避免的附加要求諸如飯局、簽名合影也消耗著精力。一到台上,畢飛宇的「招牌笑容」又輕松地掛在臉上,他挺直腰桿坐在座位上,不時的幽默玩笑總能逗樂全場。在燈光的聚焦下,很難從他的面容、舉止察覺出絲毫疲態。

 

4場活動總算結束。9月19日下午2點半,畢飛宇坐在他家樓下咖啡館的包廂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時不時低頭回復短信。他沒有微信,2015年才用上的手機也只拿來打電話、發短信。接完一個電話,他突然泄了氣般,對坐在對面的《人物》記者說,「還是疲憊的。」

 

「過去幾天里面,你在任何地方看到的我,都是眾星捧月似的,我是一個高光點,那哪里是我的生活?」他整個人陷在靠椅上,右手指向窗外他居住的小區,「我走在小區里面,背著書包去健身,跟小區里任何一個人沒有任何區別,這才是真實的,那個都是虛妄的。」作家畢飛宇清楚,他的真實生活應該是一日三餐,寫作,健身。

 

《推拿》之後,畢飛宇沒有推出新的長篇小說,他一直在寫,但這部命途多舛的長篇小說目前只完成了二分之一。這仍然是一部有雄心的作品。2005年《平原》寫完後,他為這部小說做了一年多的田野調查,像記者一樣,他做了許多采訪,寫了一整本筆記,但一次搬家後,本子離奇失蹤。

 

「事實上這個作品我開始、放下,開始、放下,開始、放下,折騰了許許多多的來回,好幾次下決心不要了,另外寫一個作品,但等我過了幾個月之後,我又一想,哎呦,還是舍不得,又把它撿起來,就這麼斷斷續續,斷斷續續,折騰了很久。」

 

去年1月,寫作這部小說的狀態又找回來了,可到3月,7年前落下的腰椎間盤突出的毛病復發,在被推進手術室的瞬間,他突然想起這部可憐的小說,「我說操他媽的,又放下來了。」手術後他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沒法寫,只能天天看新聞。

 

對這部作品,畢飛宇總是使不上勁,「我想在這個小說里面呈現的東西太多,過于紛繁,我這個作者在小說內部有點迷失了。」博爾赫斯說,寫你能寫的,而不是寫你想寫的。「關鍵問題是我想寫一個很不像自己的作品。我想作家無非就是兩個夢想,一個是建立自己的風格,一個是打破自己的風格。我很早就建立起自己風格,特別渴望用一個長篇來打破它。」

 

畢飛宇陷入了力量的死角,靈感也沒有眷顧他,《推拿》之後的9年時間里,「沒有特別震撼我內心的一個東西闖進來。」「果真有這樣一個東西在我腦海里靈光一現,我會毫不猶豫地把所有的事情放下來,一門心思去寫它。」

 

年紀漸長,畢飛宇逐漸意識到力量的變化。年輕時「盲目、膽大」,完全不了解京劇的他看了本《京劇知識一百問》就寫出了中篇小說《青衣》,青衣行家張火丁看後對他說,「您是大行家。」「現在打死我也不敢寫。」

 

2014年,畢飛宇發表了短篇小說《虛擬》,他第一次從自己的文字當中感覺到「我是一個年過半百的人了」。他內心非常欣喜,「那種語氣,對人的態度,對生活的基本理解,很像50歲的人寫的。」

 

「就像一個20多歲的運動員,他的力量感一定比30多歲的時候好,但他的控制能力不一定強。你看2008年林丹那個球,滿場就看見他在飛,今年我看他打了好幾場球,感覺都是他在調動別人跑,雖然他跑得沒有以前強了,力量、速度比以前下降了很多,可是他對球的調動能力比以前強太多了,都成精了,會控制了,別人還是打不過他。」

 

今年53歲的畢飛宇仍有雄心,和30多歲時的雄心區別巨大,它沉著得多,「30多歲的時候,如果我兩年沒有作品出來的話,我肯定會特別慌,都兩年了,人家說不定都把我忘了,現在不會,沒這個恐慌。」

 

他渴望用自己的一生把自己寫成一部作品,每個時期有每個時期的代表作,像魯迅那樣,從他一生的作品中清晰地看到他一生的精神走向,「年輕時候是什麼樣的,中年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老了以後又是什麼樣的,清清楚楚。作家可以完成自己是最好的一件事情。

 

來源︰畢飛宇|力量從身體集中到指尖 | 里下河文學 (http://www.lxhwx.cn/159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