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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與焦灼  —羅望子小說印象
新聞來源︰愛讀文學網 發表時間︰2016-03-11 14:33:06 發表人︰admin

 

許廷順

 

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一把鑰匙開一把鎖。對不同的文學作品也應有不同的閱讀策略。有的作品你得細嚼慢咽,閉起眼來好好地咂磨咂磨;有的作品宜于開懷痛飲,吆五喝六,一醉方休;羅望子的小說需要你的是“硬啃”,先問問你有沒有一副好牙口配著好胃口,否則弄不好會營養不良。

對一般讀者來說,閱讀羅望子很可能意味著自身審美經驗的一次“內訌”。一副冷冰冰真正cool的外表,遙遠、模糊、躁動不安的神情,莫名的、神經質的、頹唐的、虛無的氣息,似乎比那些書寫當下的“另類”走得更遠,直讓你覺得頭大,全亂了,摸門不著。而那也許正是羅望子要達到的某種“震驚”效果。

羅望子是自視頗高的。在《一個寫作者的習慣姿態》一文中他揮斥當今文壇︰“我想問一問,我們的泱泱大國里,有多少個真正的以追尋終極為目標的寫作者?”繼之,他夫子自道︰“十年(整整十年)的寫作經歷磨練了我的韌性,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的某種神性物質不斷地激發著我的寫作熱情”,“我希望我的每一次出現,都是思想的新一輪深邃,我是我自己的洞察者,從形式到內容”,“這種為了告別的寫作,使我始終成為某個流派的遲到者,同時又是某種思想意識的超前者。”以思想的探尋者、追尋終極的寫作者自稱,這是起了一個很高的調子,也正是年輕人的狂妄與傲氣。調子起高了能不能拔上去是一碼事,敢不敢往上拔那也是一個人生命沖決力的體現吧。至少,羅望子是有年齡資本的。

羅望子的“沖決”努力突出表現在他的先鋒文本實驗上。其中既有對過去先鋒小說經驗的借鑒吸收,也由他自己的創新,如不同人稱自由轉換、多元敘事者、嵌入式文本的運用,在表現方式上則有自由聯想、內心獨白、夢境、對話蒙太奇等等。這種文體追求可能與羅望子抱持的一種小說觀念有關,他把小說看作是對生活的“陌生化過程”,是一種“神秘的幻覺和幻想”,這無疑和表現主義的主張暗為呼應。我請一位道行頗高的學兄讀他的《若無其事的家伙》,問寫的是什麼意思,學兄沉吟半晌,噴嘖嘴,表示“不好說”,但是指出,“似乎有那麼一點卡夫卡的味道......”有沒有那麼嚴重我不敢妄自置喙,羅望子小說的抽象化特征則是顯而易見的。

形式上的抽象晦澀與某種內在的焦躁急切結合在一起,很可能是羅望子小說最具意味的張力結構。出現在羅望子筆下的人物大多面目不甚真切,我們差不多看不見他們的表情,更看不見敘事者的表情,他們執拗地把自己的內心深深地隱藏起來。小說主人公經常會顯得有些神經兮兮的,思緒飄忽不寧,缺少通常意義上的性格和邏輯的“可追蹤性”。但是透過那些近于無聊、干燥的對話、獨白、動作和行為,我們可以隱隱覺出超越于文本之上的來自敘述者的某種內在焦灼。意義的闋如讓故事本身赤裸裸地暴露于世界的不安審視之下,而極端冷漠克制的敘述姿態常常正是重新建構的渴望受創後的無奈抉擇。以愛情為例,羅望子筆下的愛情全無神聖可言,因為生命太委頓鄙瑣,愛情充滿了疲憊和虛無感,甚至自我放逐為味同嚼蠟的感情游戲。(如《婚姻生活的側面》、《沒有月光的晚上》、《陷人情網的小伙子》、《在靦腆的橋上求愛》)由此觀照而生成的“抵抗焦灼”與“走向虛無”的內在兩極沖突,成為羅望子小說解不開的意蘊心結。

主體內在的焦躁峻切還直接反映到敘述形式和敘述語感上來。羅望子的語言很容易被看成是堅硬的、冷漠的,甚至是破碎的,但是如果你細心听,卻能強烈感受到里面時時流露出的某種難以抑制的焦灼。繁瑣的傳統敘事學規則在羅望子那里是無暇顧及太多的,在一組句群、一個段落甚至是一個句子當中,他的敘述者、敘述視點、敘述方向都可能跳蕩不羈,從而成功制造出閱讀中的動蕩直感。如︰“他說我們識字也是為了打鬼子漢奸——可打鬼子漢奸千嗎又把我們勸在這里——當時我沒敢打斷爹的話——但我想等我們長大了認字了鬼子早就被趕走了,還要我們這些人做什麼?”(《識字課本》)“‘我要。’她搖頭擺尾,索性把衣衫一扯,一顆紐扣從他們兩人之間蹦到書架上,然後她又扯亂了頭發。”(《另一種時間》)類似的敘述轉折在羅望子的語言中是很典型的,十分真切地體現了作家主體思維因焦灼而難以自控的情態。這種閱讀效果的造成,我相信並非作家特意為之,實是主客的不期然的際遇。天性中的躁動不安,抑郁之氣不得暢舒,驅使自由之魂在故事與語言的網羅中狂亂地沖決,最終留下了處處破碎與創痕。

羅望子一路艱難走來,在先鋒失落的今天,他堅定地張揚著文本和思想的先鋒寫作姿態,力圖有所創新和突破,並形成了獨異的個人風格。然而“先鋒”常常是一柄雙刃劍,羅望子的探索既蘊含著蓬勃的生機,同時也潛伏差曲折和艱險。我祝願他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