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4-27 14:12      字数:4711
    老发第一次跟计生办主任下乡搞计划生育,一同去的也有几个招聘人员,但他们都不是计生部门招聘的。治保会的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公安制服,上衣领口两边都缀着鲜红的领章,戴着的大盖帽上钉着国徽,分不清是派出所的人还是联防治安队员,那时,全国公安民警都这身打扮。进村征收罚款时,他们手往兜里一插,计生办主任使不动他们;财政所的人也统一制服,两个膀子上扛着牌子,戴着的大盖帽上也趴着一个标识,叫他们去牵猪却没有一个人动;武装部的人更不用说了,穿着国防绿,佩戴肩章,上边的专武干部符号标识,让人一看一副将军的模样,你叫他去牵羊,他还想让你去呢,自然也使他不动。计生办主任有些生气了,只好对老发说,老发,上!

    老发先是楞楞地看了看一同来的这些人,一个个都跟大爷似的,他就上前把羊牵了回来,把粮挖了回来。被牵了牲畜的人家跟在屁股后边要猪,要羊,老发小眼一瞪,凶巴巴地吼道:“不交罚款,想拿走一羊毛猪毛,没门!”

    猪、羊、牛、驴的主人见要不回来,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干人把牛羊牵走。牛被强拉硬拽,就是不肯走,还一个劲地向后退着,不时地回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巴望着主人快来解救它们,像是它们被拉了“壮丁”。如果它们的主人停下不动了,那羊会回头“咩”叫几声,显得凄凉悲切;老牛也扭过头去,悲哀地叫上一两声,让人感觉辛酸凄楚。老发就这样牵着牛羊,一路吼吼拽拽地回到了乡政府,把它们分别拴在了广播站山墙不远处的电线杆子上,弄得乡政府院子里像个饲养场。老发的表现让乡计生办主任很满意,说,要都像老发这样,我工作好开展的多了。第二天,计生办主任在一次乡里召开的村干部会上对人说,能不能再找几个像老发这样的人,下手时一唬二唬带马虎,三炸五雷嘭,就把事摆平了。

    第一次下手,老发看人家都不上前,事后他想想也是,同样是乡里的招聘人员,可人家的后台都硬着哩,广播站的人也穿起了统一服装,是那种灰白相间的服装,灰是那种银灰色,白是那种纯正的白,另外还有一件深蓝色的风衣,都在左袖上绣着一个圆形的金黄色中间有三道斜杠的广播电视标识图案。就他们计划生育部门没有统一制服。文化部门当时也有执法资格,也发给了红色法郎锈印着金色的“行政执法”行书字样的胸章。老发羡慕人家都有制服,下乡时唯独他和主任还穿着自己的衣裳,看上去像一般老百姓。因此,在下乡搞计划生育时,计生办的人跟那些身穿制服的人不太合群,干工作也就不协调。后来,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就不再要别人配合他们,而是单独行使自己的执法权力。老发记得有一次跟主任下乡,一个村干部跟他们调侃,说乡里的各部门都穿有制服穿,都戴上了大盖帽,一个个都牛逼哄哄的,以后你们也得弄一身制服,这样才显得威风。说这话的人突然间就笑了起来。说,样式我都给你们设计好了。人家的帽徽上边有的是五星,有的是税务标识,干脆,你们的帽徽就用3个避孕环衔接起来,这叫一环套一环。领章呢,一边一个***,一看就知道你们是搞计划生育的。说罢,大家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玩笑归玩笑,后来,计生办还招来了几个人,就是我前边提到的大柱、老肥、公鸡等几个。老肥也好,公鸡也罢,这都是乡民给他们取的褒少贬多的绰号。顺便说说后来招来的几个人。大柱,也是有名字的,这里也不提人家的名字了。按说大柱人应该像他的外号一样,显得又高大又魁伟。错了,其实,大柱就落个肚子粗以外,人显得短粗矬胖,人们这是反着取名嘲笑他。还有老肥这个人。老肥才名副其实地肥,阔嘴,大耳,能喝酒,半斤酒不醉,八两酒不倒;也能吃肉,一个人一次可以吃一碗红烧肉,背地里有人叫他“猪”。据说老肥招来的那一天,几个人一起吃饭,刚上来一碗红烧肉,大家都端着杯子喝酒了,没顾上吃肉呢,却让老肥毫不客气地一个人给解决了。等大家放下酒杯吃肉时,老肥把肉碗也跟着搁下了。老发骂他,你他娘的几辈子没有吃过肉了?说着要动手打他,被人及时拉住了,老肥才没有挨老发的拳头。剩下的那个公鸡不说便罢,有点鹰鼻子,一说话两个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人肯定机灵多了,说话响亮,人称“叫头鸡”。

    老发下村素以下手狠而名声大振。记得他单独带领几个人执行罚款任务时,来到一个村里,到了一个超生户家里,男人不在家,女人极不配合老发他们的工作。因为老发是最早招聘到乡里的,他自然就成了他们中间的“头”。留着大背头,一双细眯眼的老发,既不坐着,也不站着,他们不是人人都骑有自行车吗?老发他们一人嘴里叼着一根香烟,手扶着车把,人也不坐在车座子上,而是两腿一叉,坐在车子的后架上。老发头哏哏的说,没钱是吧,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下午3点钟之前,必须把罚款交清,否则的话,也别怪我们不客气。说他们这些人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也不对,老发他们还是讲究点方式方法的,得给人家一点准备时间,是不是?老发发了话后,几个人也不下车,可能是习惯了这样,或许是这样更能节省时间。车子一拐头,骑车的人脚下一使劲,利用车子前行的惯性,屁股一抬,人就稳稳地坐在了自行车的座子上。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坐到了饭店里。下午3点多钟,老发他们来到了这个超生户家里,一问说钱还没有凑好,老发吼道:“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去,把圈里的那头‘螂克’给我牵走,把几茓子小麦都拉走!”“螂克”是当地人养的一种瘦肉型的架子猪,长得慢。

    麦子好拉,猪不好牵。那头猪见了陌生人,还有些敌视态度。老发一靠近那猪,那猪抬起头朝老发哼了哼,还有点蔑视的意思。老发也是一个蛮横的人,对猪说,就你那熊样,还有点高傲不是?老发找来一根杠子,对着猪头猛地敲了一下,当场把猪打晕,倒地上腿一个劲地乱蹬乱剖,哼哼叽叽地直叫唤,像是在骂老发他们连畜牲都不如。就在那猪倒地的瞬间,几个人不由分说就把猪捆了,抬起往车上一扔,管它死活。他们知道这户人家不可能把钱凑齐,他们上午提前走的目的是给下午弄东西找理由。来时,他们开了一辆带斗的小车。就在他们七手八脚,一个个忙着朝车上装粮食时,被罚款的人家上前制止说,你们不能这样,得留小麦给我们,这是我们的口粮。听老发咋说,我们交不齐上边要的罚款,乡里就得罚我们的款,我们是开银行的啊。就在老发他们装好车子准备走人的时候,女人的小叔子来嫂子家借东西,发现老发他们实在太过了,连一粒麦子都不肯留下。他有点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气慨,凶凶地指着老发的鼻子骂道:“强盗啊,把东西放下,敢拉走一粒麦子,你们今天都给我躺着出去,信不信?”这个小叔子也是个斗家子,也是整天不进家,今天跟这个斗架,明天跟那个干仗,方圆几里恶名在外。老发开始不知道,看眼前这个人有点“烧不熟”的样,我们那个地方都好这样骂人,有人骂“烧不熟”,也有人骂“二红砖”,都一个意思。老发到乡政府工作快半年了,还从没有遇见过敢跟他斗的人,今天碰上这个“烧不熟”,看来想找事。他往前上了一步,往后掠了一下大背头,一副轻视的派头,有点嘲讽地问道:“你是谁,敢阻止我们计划生育执法?强盗怎么啦?想亮招子?”

    老发不说这话还好,你这不是戗着人家的毛吗?眼前这人自报姓名,说道:“我叫腰花,怎么,想不想爆炒腰花?”说罢他眉一横,一个冷笑,哼!带着挑衅的目光,根本就没有畏惧。

    老发对“腰花”这个名字早有耳闻。据说“腰花”这个人经常在外边混,会“翻扑克牌”,也会下“狗*套子”。唉,“狗*套子”这个说法太俗了,可我们那里人男男女女都是这种叫法。玩套子的人用一段柔软的绳子,故意挽成圈儿,用一铅笔或者是长长的铁钉,让你往里边插。先下上赌注大小,叫插套子的人说,拴住没有?插套子的人心里十分有把握地说道。插上了。玩套子的人又问一遍,改不改口了?

    不改口了!插套子的人心里把握十足。

    结果,绳子一拽,却没有插进套子里。玩套子的人十有九赢,插套子的人十有九输。其实这些都是局,让人上当受骗的。有人知道,那一年“腰花”跟着他的几个朋友去东莞设局,那个时候东莞还不是一个很开放的城市,他们却在那里闯世道了。无论是在公交车上,还是在火车站广场,无处不设局,无处不骗钱,为了防止被抓,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时间长了,已经给当地的社会治安造成了影响,随着受骗人报案增多,腰花这些人进入了东莞警方的视线。那天他们正在火车站广场玩“翻扑克牌”,这个局也叫“红哩黑哩”,也是下赌,看玩家手里的牌是红是黑,这些人的手法魔术一般,你明明看到他手里是一张红点子的牌,等你下了赌,玩牌的人手正面翻过来张开,结果是黑点,你下多少赌注就输多少。开始你会赢的,那是让你尝点甜头。玩这种局,他们中也有“敲子”,也就是现在央视春晚刘谦的魔术,人们质疑董卿做“托”一样。就在他们赢了钱高兴的时候,东莞警方从天而降,聪明的腰花眼疾手快,一看情况不妙,他撒了钱就跑,民警在后边紧追不放,当时广场人多,怕伤及无辜,不好开枪。追到人少的地方,警察开枪警告无效,接着又开了一枪打穿了腰花的大腿,把他关在大牢里,蹲了两年才释放出来。老发一听说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腰花,顿时有点怯意。如果老发聪明一点,接下来也就不会发生一场恶战。但他不能当孬种,支撑他胆量的是他在给乡政府执法。老发嘴上依然硬道:“跟你说,我这是行政执法,拉东西也是以物折价,没钱交罚款,我们就要拉东西!”

    腰花道:“我不跟你琐碎,快放下东西走人!”

    “咦!今天还真的碰上了‘茬子’了,听说过你,很厉害是吧,你在外边可以,在家不行。”老发想和他心理斗法,从气势上压倒这个腰花。

    腰花说,今天我还就在家里面耍横了,你想怎么吧?

    也不知老发是吹牛,还是说大话,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发也不是好惹的。老子习过大洪拳,练过小洪拳。当年洪和县洪山公社逢庙会我都踢过场子,没递三招那个教式就让我打得稀哩哗啦、屁滾尿流,家伙头一收就滚蛋了。”

    腰花哪是个软蛋,别说吓唬他了,反而又激怒了他。只见腰花顺手从地上抄起一把木杈,不问三七二十一朝扎着马步的老发闷头就轮了过来,幸亏老发眼疾手快,躲得及时,这边刚躲过一棍,只听耳边“呼”地又一声,要不是老发用手一挡,不然他会脑袋开花。木杈一落,老发“哎哟”一声,叫道,我的手断了!

    也顾不上痛了,拔腿就跑,嗖地就上了车。腰花在后边紧追不放,老发一行人就把东西全部从车上一样样地掀了下来。

    这一场恶战打折了老发的小臂,到骨科医院打了石膏板,脖子上系着根带子,手就那样吊着,像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按说他完全可以在家休息个十天半月,可能是放不下工作,或许是在家里憋得慌,他只在家里休息了3天,又来上班了。事后有人问他:“老发,你不是练过大洪拳、小洪拳吗?”

    老发眼一瞪,骂道:“他妈哩个巴子,教式怕冒失啊,他狗日的武道的很!”老发的意思不是说干不过腰花,只是腰花冒失,不容他反把。

    你还真别说,老发虽然受了伤,那是虽“死”犹荣啊,一道去的那几个家伙,屁都没敢放一个,吓得龟孙一样,躲得远远的。一次恶战,长了一次胆,老发已经恶名在外了。其实,也不算有多恶,有时候不狠点,啥事都办不成。这也是工作上需要嘛,遇到那种特殊情况,躲不是办法。在村里,大人哄小孩子,只要说别哭了,老发来了。正在哭闹的孩子一听就止住了哭声。女人夜里哄孩子也是,说,“再哭,就把你扔给老发。”这句话比要掐要拧都管用。话音一落,不出3分钟,小孩子就在女人的怀里入睡了。

    有一次老发他们几个下乡搞计划生育,在一个村里,见几个6、7岁的孩子玩玻璃球。有一个小孩子输了球,把球攥在手里不想给人家,那个赢球的孩子就去掰输球孩子的手。争夺中,两个孩子打了起来,其他几个孩子在一边看,有的嘴里还喊着加油、加油地起哄!输球的那个孩子哭了,正好老发他们经过这里。本来老发要去拉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发来了!”

    一群孩子闻声而逃。老肥他们几个都“噗嗤”一声笑了,说老发看你作多少恶吧,连光屁股孩子都怕你,一见你就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