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4-25 22:44      字数:2884
    安德平必须找到更有力的证据。律师说了,以他目前的证据,很难证明那房子是他的。物证很难找到了,能找到的都已找到了。只有找人证了。对自己的小心谨慎,安德平一向是引以为豪的,但此刻,他痛恨这一点了。如果不是这次过于小心谨慎,他怎么会处处让赵安东出面,又怎么会造成现在的局面?现在,没有人知道那房子是他的,他又能找谁作证呢?

    安德平想到了表哥。那天以后,表哥再也没有登过他的门,说明表哥还在生气,气自己骗了他。这恰恰说明,表哥知道那地就是他安德平的,表哥根本没信他的谎言。这是好事。但表哥会给自己作证吗?如果是以前,安德平敢肯定,表哥一定会的,表哥实在太疼陈虹了。可现在,表哥生了那么大的气,还会帮自己吗?如果让陈虹去找表哥,表哥应该会答应吧。可陈虹不会去的,安德平了解陈虹,她一定不会去的。自己去找表哥,实在没有一点把握。何况也太丢人。在表哥面前,安德平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现在低头去求他,实在太丢人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补偿款是一定要拿回来的。安德平决定豁出去了。

    安德平独自去看表哥,并且买了礼物。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表哥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来啦,然后就和旁边的建筑工人说话,仿佛他并不存在。安德平讪讪看着表哥,偶尔陪着小心说一句什么。但表哥并不接他的话茬。安德平就什么也不说了,站在旁边看着表哥。过了好一会儿,表哥不好意思了,问他,有事?安德平嗯了一声。

    表哥把安德平带到工棚。安德平放下礼物,尴尬地站在那里,说,是陈虹让我来的。表哥还是不说话,示意安德平坐下。安德平犹豫了一下,坐下,说,表哥是聪明人,我在郊区买地盖房子的事,我知道瞒不住表哥。表哥鼻子里喷出一个哼字,没有说话。安德平继续说,我呢,倒不是有意想瞒表哥,主要是怕你手下那些工人,人多嘴杂,说出去不好。表哥终于肯说话了,表哥说,你的顾虑我理解,可你当时和我明说不行吗?安德平连忙说,这都怪我,当时脑子进水了,为这事,陈虹可没少和我生气,天天让我来给你道歉;我呢,也早就想来给你陪个不是,可又一直拉不下脸,就一直拖到现在。

    表哥的脸色明显有些缓和了,问,陈虹现在怎么样啊?安德平说,她本来是要和一起来看你的,但是身体不舒服。表哥脸上明显表现出关切的神情,忙问怎么了。安德平说,也没什么,就是气的。然后简略说了房子的事。安德平特别强调,如果没有人肯为他证明,那么,他和陈虹辛辛苦苦建的房子就白白便宜刘欣了。安德平说,我还好,就怕陈虹气出个三长两短来。表哥看着安德平说,说实话,我真不想问你的事,可我又不愿看陈虹受委屈。这件事我可以为你作证。安德平连忙说,谢谢表哥,谢谢表哥!

    第二天,安德平接到表哥的电话。表哥说他找过给安德平盖房子的包工头了,包工头曾亲耳听赵安东说过,房子是他替安德平盖的。那个包工头和表哥关系不错,愿意为安德平作证。挂上电话,安德平抬头看天,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钻出,显得格外耀眼。

    安德平把刘欣和赵玉莲诉上了法庭。陈虹听说后,斜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要是还能听进去我说的话,就赶紧去撤诉,那房子咱不要了。安德平突然觉得陈虹陌生起来。他瞪大眼睛望着陈虹说,凭什么不要了,那可是咱辛辛苦苦挣的,能白白便宜了他们?陈虹看也不看安德平一眼,说,那是咱欠赵安东的。安德平问陈虹这话是什么意思,陈虹说你心里明白,你昨天又说梦话了。

    不可理喻,真是不可理喻,安德平愤怒地想。于是不再理陈虹。

    在安德平的强烈要求下,法庭很快开了庭。

    赵玉莲并没有出庭,据说,那一段时间她一直在外地。陈虹也没有去。

    作为原告,安德平一样一样展示了自己所有的物证。然后,表哥开始作证,他拍着**说,他以人格保证地是安德平买的,房子是安德平建的,只是因为安德平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让赵安东出面签的合同。

    表哥作证词的时候,安德平看见陈虹走进了法庭。安德平和陈虹打了个招呼,但陈虹没有回应。表哥刚一说完,陈虹指着安德平问表哥,是他请你出庭作证的吗?表哥点了点头。陈虹说,表哥,你错了,他告诉你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陈虹转向法官,继续说,他是我的表哥,证词不可信的。那房子的确是赵安东的,是他应得的,与我和安德平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的证词。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愕然地望着陈虹。表哥请来的包工头拍了拍表哥的肩膀,两手一摊,作了无奈的姿势,走出了法庭。

    安德平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陈虹,说,你,你……

    陈虹不看安德平,从包里拿出一叠纸来,递给法官,说,这是我的离婚起诉书,我要和这个人离婚。

    安德平抓过离婚起诉书,撕碎,撒向空中。

    碎纸如雪花般落下。

    酒馆,不大,里面摆着几张桌子。安德平拚命地喝酒,一边喝酒一边骂人。他骂陈虹,骂刘欣,也骂赵玉莲,骂他们不讲良心,诅咒他们不得好死。他也骂法官,一个个全瞎了眼,黑白不分,不能给他主持正义。他旁边的几张桌子没有人敢坐。店伙计给他送菜,也是放在桌子上后就匆匆离开。店老板几次让伙计赶他离开,伙计不敢,又不能违拗老板,只好上前劝道,先生,您的菜已上完了,您还是少喝点吧。安德平瞪了伙计一眼,说,上完了就继续上,什么好上什么。还怕老子不给不成?老子有的是钱。

    刘欣就在这时走进了酒馆。刘欣径直走到安德平旁边的桌子旁,正准备坐下时,看见了安德平。于是刘欣转身想离开。安德平也发现了刘欣,大声喊道,见了老子就跑,是不是你抢占了老子的房子心里有愧呀。刘欣回过头,说,你不是起诉了吗,房子是谁的法庭说了算。安德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刘欣的衣领,说,你还老子的房子,你还老子的钱。刘欣推开安德平,安德平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他快速爬起来,大骂了一句,刘欣你个狗日的,你抢了老子的房子,居然还敢打老子,老子和你拚了。说完,他拿起一个啤酒瓶,摔掉瓶底,向刘欣身上捅去。

    鲜血,喷涌而出。如西天的残阳,眩目且凄凉。刘欣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酒馆内立刻乱了套。

    安德平愣了一下,撒腿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出很远,确信身后没有人追,安德平才顾上喘了口气。抬头看见一座大桥,一个乞丐正在桥洞栖身。可怜的乞丐,连个家都没有,安德平想。随即又觉得自己更可怜,乞丐还有个桥洞呢,自己能住在哪里呢?这样想时,他又向那乞丐看了一眼。他突然觉得那乞丐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那乞丐是李强。肇事逃逸的李强。安德平顿时生出一股恨来,要不是他撞死了赵安东,自己哪会落到这种地步?报警,一定要报警抓他。安德平条件反射般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且拿出了手机。手机关机,还是开庭时关的机,从法庭离开时忘了开机。

    打开手机,一条短信蹦了出来。是赵玉莲发的,时间显示是开庭时发的。内容如下:安叔叔好,爸爸和拆迁办签定拆迁协议时,让拆迁办把钱打到一个银行帐号上,我原以为那个帐号是爸爸的,就去银行查一下里面是不是有钱,才知道那个帐号是您的。我刚才已经和拆迁办的人说好了,钱继续打到您那个帐号上,请您查收。

    安德平盯着那短信,一连看了好几遍,想,这么说,我的房子还是我的,我的钱还是我的,我现在是有钱人了?

    可他不能去取钱,他刚刚捅死了刘欣,警察一定在抓他呢。

    安德平又看了桥洞中乞丐样的李强一眼,想,我就像他这样逃亡吗?天啊,我当初为什么要建房呀。

    狂风使劲地吹,乌云重重地压下来,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