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新生活
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4-25 22:39      字数:2816
    王小炮又回到了灯火辉煌的县城。他感到被故乡抛弃了,只有自己虽不喜欢,但比较包容的城市才能立足。路过熟悉的王胡县长家所在的街道,他迟疑了一下,好像看到那高大的门下有一个老人等自己,王一毫大爷还在等着自己去吹百鸟朝凤?等看清楚那不过只一扇冰冷的钢蓝色大门,他才感到自己彻底被抛弃了,成了一个城乡都不要的游子。

    如果重新敲开那扇门,王县长会接待并帮自己的。他也相信这个县长弟并不是坏人,也不冷酷,人家毕竟是书香门第培养出的大学生。不同的是,人家县长是过另一种生活,与农民不一样罢了。又一想,自己既然瞧不起这样的人,就不能低头。王小炮彻底放弃了一路几次冒出的找王县长帮助的念头,走向了鱼龙混杂的街道。

    在小客栈待一夜,早晨在街头吃了油条喝了油茶,掏钱时带出一张名片来。拾起精致的名片才想起,那是大爷被撞的那个傍晚,自己出了剧院心血来源,显摆口技时,有不少人围观。尾追的一个高个子女孩送的名片。那真是一个疯狂的黄昏,真该出事,平时谦逊、见了城里男女不敢吭气的王小炮,因为看演出到口技大师表演,一时忘乎所以,在大街上吹起来,连那个女子拚命追赶、热情邀请加盟的话都听不进。好在还没有失礼到当面扔掉名片的地步,随手装进了口袋。

    人只有受挫折才能清醒。王小炮小心地拾起名片,在衣服上擦掉灰尘,看清楚上边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后边写一串子头衔,最大的头衔是“花好月圆婚庆公司”总监、人事部长。下边还有一行小字:本公司广纳天下英才,凡吹拉弹唱有一技之长者,均可到本公司应聘。地址:人民路81号小广场对面。

    王小炮回忆起那个女人事部长的热情,出现了希望,也长了劲,整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向不远的人民路小广场走去。小广场对面是老城区,走不远就能看到门头上的电子屏,闪出一行字:花好月圆婚庆公司总部。大门关着,说明还没有到上班时间。王小炮不想乱走了,他要抓住机会,争取第一个进门应聘。在门旁连椅的坐下来,掏出一支烟模仿王县长的样子抽。

    “哎呀,大哥,你早!”一个很甜的女人声音。王小炮正想转身,女人已坐到连椅上。王小炮连忙腾一些空间给她。女子笑道:“大哥,也来应聘?别老躲我呀,我又没有艾滋病。”

    凭经验,这该是一只野鸡,王小炮想离开。女人麻利地伸手从他上衣口袋取了一支烟,顺手把小炮嘴中的烟抽出来对火。

    一连串的动作忽然让王小炮长了胆,反正大爷我今天没事做,没钱,女人来吧,扯扯蛋打发时间也好。

    “大哥,你会哪门绝活?人家可要艺术人才呀!不过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大哥你身怀绝技呢。”

    “我会吹,口技!你呢?”

    “我。本人可不吹牛,俺艺术系毕业,夜总会著名女中音,会唱一百三十首流行歌曲。行啦,你说你会吹,是吹牛吧!”

    “我也不是吹牛,我三岁会吹树叶,十三岁到剧团当口技师,能吹百鸟朝凤!我不是应聘,是人家人事部长请来的。”王小炮得意地掏出名片。

    “哎呀,大哥,我看你长得老实巴交的,不像**,也不像色鬼,也不想**狂,咱就交个异性朋友吧!刚才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是艺术声乐班毕业的。说来话长了,咱边等招聘边侃吧——我十一岁就进了南河艺校。那时候正上初三下学期,班主任色迷迷地看着我,猛夸我有艺术细胞,动员我上艺术学校当明显挣大钱。毕业后才知道是班主任把我卖了,他与艺校的招生人员勾结一起,每人拿了二千元的回扣。我第一次知道了人心难测,连自己崇拜的老师都不能信。不过,我不气,他是农村的老师,工资低,老婆有病,不打学生的注意咋办?再说吧,我去艺校也算对路,我会唱,真有艺术天才。等毕了业,才知道那个**子学校的文凭不算数,我就开始闯,想把学费弄回来。北漂,你知道么?好多大腕都是北漂漂出来的,我去了,没有漂出来,调头南下了珠三角,这叫孔雀东南飞。南方可乱了,花花世界,我不适应,只能到酒吧唱歌。大哥,不怕你笑话,我十四岁就**了,在一个小公司被老板玩了,甩了。我找不到幸福,变得自暴自弃,为钱不顾一切,被有钱的老板包过,被凶狠的黑社会老大包过,被有权的官包过……现在我算看透了人生,女人要自强自立,我要告别过去,重新做人,找回失去的艺术事业和尊严,所以来应聘。大哥,给我一支烟抽,你也说说心里话吧!”

    王小炮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个坦率的女子,一时同情心战胜了那股恶心,也来个实话实说。当说到自己大号叫王小炮,会口技绝活时,女子睁大了眼睛。女子把王小炮拽起来,要他走五十米,说演示一下应聘。王小炮不知道是计,走了几步,女子笑起来:“罗圈腿,像个摇摇摆摆的鸭子!”

    她伸手把住了王小炮的嘴巴,掰开了他的嘴,像牙科医生看后喊道:“还豁牙子,王小炮,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是我的准男人!”

    到这时王小炮才害怕,看来自己遇上了麻烦,被这个野女人缠上了。又一想,女人缠人都是为钱,自己一无所有,又这么丑,为什么要缠呢?缠住又能该咋咋?日她妈的,来吧。老子与你破上了!

    王小炮准备先礼后兵,结结巴巴地说:“大小姐,你弄错了。我是进城要饭的农民,是个光棍,啥时候有女人了?”

    女人说:“你别装糊涂。我问你,你可有个弟叫王胡,是本县的常委副县长?”

    王小炮愣了,怎么拉上了王胡弟弟,与这有什么关系?看王小炮不说话了,女人揭老底:“是王县长包了我,也可以说是我的**。当初我在板面馆干活,他**我。不是我清高,我根本不是看他有钱,也不知道他是啥县长,我认为这个人有知识、高雅,与那些粗鲁低俗的爆发老板不一样,才同意交往。我想找一个可靠的有知识文化男人。后来他爹突然车祸死了,怪罪我,又怕我影响了他的前途,要分手。为了难为他,我提出一个苛刻条件,让他给我找一个有才华又是童子身男人,他就介绍了王小炮你,会口技、厚道而未婚的人。当然他还说炮哥其貌不扬,是一个矮子,还罗圈腿、豁牙子……”

    女人用手纸沾沾泪,继续说:“其实,王县长说你厚道老实,我就心动了,就不在乎什么丑与俊,包括啥豁牙子、罗圈腿……我只想找一个诚实可信,能依靠的人,怕再被看着风光的男人骗——”

    王小炮对这个女人的厌恶感觉在逐渐消失,他承认了自己就是王县长说的那个童子身丑男人。

    女人拉住了王小炮的手说:“这对你不公平,你还是童子身,我都几次打胎了!”

    王小炮感到一股别样的感情在升起,说:“这样也不怪你,都是生活逼的。”

    女人感动地说:“哥你真厚道,这样说,你不嫌弃我啦?”

    王小炮说:“也不能这样说。”

    女人说:“大哥这样吧,我出钱,请你到桑拿屋里嫖,捡漂亮的玩四五个,咱再谈恋爱,这样就扯平了,谁都不吃亏。”

    王小炮被这个敢想敢说,坦率又热情似火的野味女人逗笑了:“别,别胡扯,你看我是这样的男人么?”

    女人一把拉起王小炮,喊道:“走吧,咱别应聘了,远走高飞过好日子去!”

    王小炮跺跺脚,也喊道:“走咧!哎,妹子,我还不知道你姓啥名谁呢?”

    邢思洁,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曾获安徽省政府文学奖,冰心文学奖,淮河文学奖,安徽省首届散文大赛银奖。出版文学作品集《坐看云起》、《那年夏天》、《豆国音乐》、《藏在绿叶间的眼睛》等多部,单篇作品入选全国文学权威选本20余部。中国作协会员,阜阳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