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作者:霍君      更新:2016-04-24 18:28      字数:2240
    完美男人很久没有出现在女诗人的一窗风景里了。女诗人便有一些牵挂,有一些不放心。一些牵挂和一些不放心不断地骚扰着女诗人,严重地影响了她的诗歌心情。她需要完美男人偶尔地出现。尽管只是远距离地观望,但他是燃放在她寂寞天空中的一枚灿烂的礼花。女诗人只好下了墩子楼。走近警卫室,走近看门老头和他的那盘棋。在看门老头的指点下,近乎棋盲的女诗人已经懂得如何正确地挪动每一颗棋子了。看门的老头连同他的那盘却不在了。

    警卫室新换了看门人。女诗人没有想到的是,新换的看门人居然是小波。

    小波躺在警卫室的单人床上,见女诗人站在门口,丝毫没有动一下身子的意思。用挑衅的眼神盯住女诗人,说,又找老头下棋来了?老头走了,不过没关系,我也会下。

    女诗人没有去迎小波挑衅的目光。那样,会如了小波的愿。做出一个快速抽身返回墩子楼的动作时,想着简易防盗门隔三差五被涂抹上去的粪便,女诗人觉得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叫人喜欢了。

    复学不到半年的小波又一次退了学。在各方劝说无果的情况下,大院儿的管理人员便让小波看起了大门。给他一件事情做,就避免了再次流落街头,减少了沦落为不良少年的机会。十三四岁的孩子正是判逆时期,尤其像小波这样特殊的孩子。

    当起了门卫的小波,吃住全在一间小小的警卫室里。他把自己住的房子腾了出来,准备把它租出去。如此一来,小波就有了三份收入。政府每月给他的二百块钱会继续到十八周岁,看门会有三百块钱的月收入,房子租出去一个月怎么也不会少了二百吧。一想起这三笔收入,小波就骄傲得不得了。等到父亲回来,他已经有了很多的钱,有了很多钱的他,会让父亲过得舒舒服服的。万一哪天父亲在家里呆腻了怎么?头脑已经相当不简单的小波想到了这个问题。那,就让父亲接替他的工作,看大门,然后,他出去挣更多的钱。父亲还要五年才能回来,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小波决定一定要看好大门,牢固地占住看大门的位置,防止被别人抢了去。等父亲一回来,就把这个位置让给父亲。

    小波懂得要想牢固地占住看大门的位置,就必须好好地表现。于是,小波主动把掏垃圾活揽了下来。每天推着垃圾车到各个楼道口去掏垃圾。大院里的墩子楼也好,新楼也罢,人们都是把垃圾扔进垃圾通道里。垃圾道里的垃圾再由专门的掏垃圾人往外运。垃圾基本上都是居民的生活垃圾,但有时也有比较特别的垃圾。比如成年男人使用过的透明小套子。它们被小波好奇地翻捡出来,水洗过之后,用嘴吹鼓了,一只两只地飘荡在警卫室的门前。大院里的人对小波这一行为非常反感。一楼的赵奶奶对小波说,小波啊,下次可不许了,多埋汰呀!小波笑嘻嘻地说,赵奶奶,又不是您使的,别管那么多,我这是废物利用。气得赵奶奶骂咧咧地走了。

    小波再有心,也到底还是个孩子。

    按照惯例,大院的门一过夜里十二点,就关上了。小波抵挡不住睡眠的侵袭,睡着了,睡眠之外的一切声音都和他没有关系了。忘了关的大门一敞就是一宿。这是绝对不许可的。小波挨了大院管理人员几次训,想出了一个办法。实在扛不住睡眠时,便提前关了大门。

    回来晚些的人和车辆被挡在大门外,于是,人的喊叫声,汽车的鸣笛声,混杂在一起。无奈,任何一种声音都耐何不了小波的睡眠。小波的睡眠没有丝毫的缝隙,哪一种声音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窗子一扇接着一扇地亮了。指责声,谩骂声从窗子后面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刚开始,还偶有墩子楼人穿着睡衣下楼,替小波打开大门。然后朝着警卫室骂一句,小杂种操的!

    时间稍长一些,离大门最近,也就是离嘈杂的叫门声最近的墩子楼人也不再下楼了。和下楼相比,他们宁愿坚忍着无法重新进入睡眠的痛苦。听取嘈杂一片。

    墩子楼和新楼组成的大院儿人,愤怒日益地强壮起来。虽是小波直接导致了人们的愤怒,做为大人的他们,还是懂得追寻事件的根源的。针对大院人表现出来的愤怒,大院管理人员也觉得人们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的,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看大门的确牵强了些。就私下里寻找合适的看大门的人选,准备换掉小波。

    事情的发展很是不尽人意。小波还没有等到被换掉,就出事了。

    新楼的一个人开车回来时已是后半夜了。经过拍门、叫嚷、鸣笛等一系列活动后,新楼人攀上了高墙。为了防止人的攀爬,墙的顶部在建成时,就有诸如玻璃等的一些利器嵌在水泥里。新楼人的手便被利器划破了。从墙上跳下来,新楼人不是打开大门,而是进了警卫室。进了警卫室的新楼人抬起他的大脚,狠狠地对着熟睡的小波踹了过去。

    小波醒了。睁着一双睡眼的少年,莫名其妙地看着新楼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愤怒是有一个惯性的。在惯性的驱使下,新楼人又踹了小波第二脚,骂道,小杂种操的,你睡死了?

    小波明白了。他想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没能及时地去开门,所以他挨踹了。是的,他小波挨踹了。爸爸,爸爸呀,小波挨踹了。爸爸呀,你要在,小波还挨别人踹么?

    少年的眼睛瞪大了,血丝一条一条地,散乱地排列开来。犹如一队被突然集合起来的新兵。

    ——踹小波的人都该死!

    少年抓起手边的切菜刀,朝着踹他的新楼人垛了下去。一声沉闷的铁器和肉碰撞的声音。

    也是从那个晚上起,小波消失了。没人知道他逃到了哪里。是生。还是死。

    又一个崭新的老头接替了小波的工作。

    上了年岁的人觉少,大院的大门到点儿就关上。到点儿就打开。有回来晚的,或者出去早的,崭新的老头总是及时地出现在大门口。两只苍老的手推着支支叫的大门走。

    崭新的老头不会下棋。没事儿的时候就坐在警卫室的门口,两只手揣进袖筒里。看着进来的人笑出一脸的皱纹。看着出去的人笑出一脸的皱纹。看着很好的太阳也笑出一脸的皱纹。

    女诗人再也没走进过警卫室。不走进的理由和崭新的看门老头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