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姥姥姥爷容易吗?
作者:齐乙霁      更新:2016-01-28 20:01      字数:2258
    关于我如何去见王小蕾,可以放在以后再说,现在单说说我姥姥姥爷他们这一辈子攒个钱容易吗?你说呢,地球姥姥。那钱虽然不是卖猪仔换来的,也不是从鸡屁股银行里掏出来的,但那钱也决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是他们从挣钱的子女们寄来的生活费里省出来的。我说过,我姥爷是个乡村医生,早年曾在天津、唐山一带行医,也阔过,有自己的黄包车,出入有钱人的公馆给老爷少爷小姐太太们瞧病把脉。后来解放了,攒了大把的银子回村买地,刚把地买了,结果土改了,土地又归了互助组了,跟着又把地划归人民公社了。我姥爷之所以死攒钱回家买地,还置办了一挂大车、打了水井,就要过地主的日子了。我姥爷想,他终于可以和雪芝姥爷、路芝姥爷等等看齐了。他终于可以挤进地主的行列了。我姥爷拼命攒钱置地还有另一种说法,听我妈说是因为他非要和他的生父赌气。因为他的生父娶了二房,小妈对待我姥爷非常可恶。我姥爷的父亲把最好的房子,也就是上房留给自己住,把偏房让她儿子也就是我姥爷一家住。到了冬天,小西北风刮起来的时候,我姥爷一家没有钱买纸糊窗子,也没钱买煤生火,甚至连饭也吃不饱。我妈说,她小的时候还要去野外拾干树枝,冻白菜帮子。干树枝我们那里叫“树干巴”。我姥爷一气之下去了天津行医,他很少往家里寄钱。他的理论是把钱攒起来,回来买地、买车、盖房子,一定要超过他爹。但非常不幸,一阵西北风,姥爷的地白买了,互助组了、人民公社了。那叫入社,要动员你,有地的入地,有车的入车,有水井的入水井,有人的入人。说是还算你的,可没几天就不算你的了。但也不退钱给你,那些大块的地呀,就成了人民的了、公社的了。我姥爷白折腾了。等到我太姥爷晚年,我姥爷还得供他几个零花钱。因为你不给他钱花,他就站在街上骂你。我姥爷是多么要面子的人啊,能让他爹在大街上骂他吗?所以,自我记事起,我太姥爷就会拄着个拐棍儿过来要钱,每次都得给五块钱,最少三块。其本上能花一个月左右。到了下个月,就听到胡同里嗵嗵嗵拐棍的响声。姥姥就害怕地对我说,二蛋,去看看,是不是那个老不死的又来要钱了?我就跑出去一看,嘿!眼看着我太姥爷大老远的往这边走呢。我赶紧跑回来报告。我姥姥听说后,又嘟囔一句。但我姥爷从来不说话。即便我姥姥骂我太姥爷老不死的,他也不发脾气。可是,只要是我姥爷对他早就守活寡的妈——我的太姥姥,说话哪怕有一点冷言冷语的,我姥爷都要打我姥姥一顿。我姥姥什么岁数的人了?和婆婆拌个嘴,都几十年的婆媳关系了,还少得了吗?这就触怒了我姥爷,他还真打我姥姥。我亲眼看到过。我姥姥挨两个嘴巴之后,却一声不吭。一会儿,我太姥姥又骂我姥爷,她说,你还真打她?我们还断了拌句嘴的?我姥爷也不后悔,不说话,不道歉,只是闷头抽旱烟。我们兄弟则吓得心里发紧。后来,按我姥姥的说法,她再穷也得让孩子们上学,我的舅舅,唯一的舅舅考出去了,他继承我姥爷的医学传统,但学的是西医。我老姨也考出去了,是十里铺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顺便说一下,我姥姥家与我爷爷家的两大家族里,后来只有我步我姥姨的后尘,也考上了大学。我妈,只是高小毕业,我大姨,过早地当了工人,高小也没毕业,因为他是老大是长女,要挣钱补家。后来我姥爷的这些子女,每月都给我姥姥姥爷寄钱,就是六七十年代,中国农民正在吃不上喝不上,一年只有半年粮,抠着鸡屁股当银行的年代里,我姥姥和姥爷也没缺钱花。这就是为什么到了八十年代,为了激励我们兄弟考大学,我姥姥就宣布说,你们哥俩,谁考上大学就奖励谁一块上海手表,全钢的,一百二一块儿。我不想再多说我姥姥和我姥爷的那些日子了,那可以留待另一部书里单说。我早就想写关于他们的一部传记。现在,我刚上大学,又让王小蕾给折腾了一下,所以没有心思说我的姥姥家的事了,只是因为那块手表,让我不得不想起来。至于我在我姥姥家的童年时期、少年时期,都有好多值得回味的场景。拍砖打瓦、弹球儿打弹弓,上树摘槐花,下地打猪草,等等,那可是丰富多彩的生活啊。就在我穿开裆裤的时候,也不知道她王小蕾在哪里呢。可如今,她却来到大学里,想整治我一番。我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虽然我想把第一首诗献给王小蕾,但架不住我的良心过不去,我只好先把第一首诗献给我姥姥姥爷了,因为他们给买了第一块手表,相当于今天给我买了一辆汽车。正好有一个诗人说《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现在我真不知道我那第一块手表丢到哪里去了。所以,我想也写一首,叫做《姥姥,我的手表丢了》。当然,我不会用“梨花体”写,因为我也写不了“梨花体”。我就用美国自白派的手法写吧。美国自白派的诗有一逐步形成特点,就是看上去有点直白,但读起起来还挺有味道。请看——

    《姥姥,我的手表丢了》

    (注:坏了,自白派我一着急给忘了,干脆我照徐志摩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来一首吧)。

    (再注:我握着钢笔,往一张洁白的纸上乱画。因为我不知道第一句诗怎么写。《铁皮鼓》中的奥斯卡不说洁白的纸,而说纯洁的纸)。

    最是那一抬腕的摸头

    手表就会自然地外露(lou)

    不是有意的显摆我那钢钢钢的秒针的歌喉

    耳根子里却充满了时间唰唰唰的正步走

    沙扬那拉!(也就是拜拜)

    姥姥,我的手表丢了

    嘿,我作完了这一首诗之后,怎么感觉意犹未尽?那么的,我再作一首吧。这次步《再别康桥》之尘——题目是《十里铺的云彩我一片没带走》:

    姥姥,我站在十里铺村外的桥头

    戴着你送给我的全钢手表就要往大学走

    看着你眼里闪动的泪花愣是没往下流

    姥姥,我佩服你的钢强的劲头儿

    我看到姥爷的旱烟袋白烟绕头

    他慈爱的嘱咐写在了额头

    姥姥姥爷,我挥一挥手告别

    你们打住,就停在十里铺的桥头

    我挥一挥手,十里铺的云彩我一片没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