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罗卜花儿怒打鬼眨眼儿
作者:*4435      更新:2021-06-04 15:41      字数:2712
    第二十六章 萝卜花儿怒打鬼眨眼儿

    从龙峰镇中学回来,在行政中心门口,水利局的工程师史利民眨着一对萝卜花儿眼睛招呼他们:

    “文书记,武书记,下乡回来啦?”

    “啊,史工,又要往哪儿赶啊?”

    “渠道上,几座渡槽,几个隧道,工程量大啊!”

    “史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父亲解放初被镇压一事,我咨询了几个法律专家,并和市法院联系好了,最近将出个文件,为你父亲平反!”

    “文书记,太感谢你了,这么几十年的事了,你还记在心上。我父亲地下有知,也会感谢你这个青天大老爷的!”

    史利民紧紧地握着文兴邦的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啥子青天大老爷啊,你又乱说了。是党的政策,清查历史上的冤假错案,像你父亲那样的民主人士,咋会不问青红皂白,不关不押,不审不判,开枪打死就是。那也只有解放初期那种混乱时期才会有那样的怪事。难为你全家几十年来因为你父亲的问题,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文兴邦也用力握住史利民的手,一边解说,一边盯着史利民的萝卜花儿眼睛观察他。

    史利民的头上已经出现了稀疏的白发,只有那一对萝卜花儿眼睛没什么变化。告别之后,史利民在龙峰水库工地通宵奋战六十五个夜晚,因质量返工和他老表打架的情景,又重新浮现在文兴邦武卫国的脑际:

    龙峰水库的工程进度真快啊,原来抬工们抬起石头一路下坡,下到深槽似的坝基上安砌。现在,却要抬起石头爬那宽大漫长并倒了两道拐的跳板了。薄暮降临,主坝工地上探照灯,白炽灯,照耀得如同白昼。数十只五百瓦的大灯泡像灯光球场顶上的吊灯一样,很有规律的排列着。石工们个人干着个人的活:抬石头的,洗石头的,打座口的,修整的,和水泥灰浆的,灌水泥灰浆的,井井有条。数百名石工合着整齐的节拍,一齐扬锤,一齐敲击。和谐悦耳的碰撞声山鸣谷应,日夜不停。

    土工程师史利民认真地监视着,指示着,记载着。哪一班,那些人,安了多少石头,灰浆比例,石间缝隙的宽度,他都一一记载,了如指掌。没有洗干净的石头,一律返工。豁了,缺了,有缝隙瑕疵的石头一律不用。他那一丝不苟的做法常和按方计件的工人师傅们产生抵触。但他一直在工地上巡视着,检验着。六十五个通宵了,工人们可以换班,他却不可以换班。深夜12点,又一班工人换班了。带工的排长是他大嬢的三老表鬼眨眼儿牛三。牛排长肩挎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手拿一根三尺长的竹尺。一上来就和史利民打招呼:

    “大老表,来,抽支烟吧!”

    “三老表啊,又轮到你们啦?”

    史利民一边接过牛三递过来的烟一边答应。

    “大老表,好久没到我家去玩儿了,我妈随时在念叨你哩!说你在给老百姓干大事,是我们家的骄傲!”

    “唉!你看这里哪能走得开啊!谢谢大嬢的挂念了。要说干大事,我们大家都在干大事。我更说不上什么骄傲了!”

    “来来来,点燃,抽烟。”史利民就着三老表的打火机将纸烟点燃。牛三也抽着一支烟不停地眨着眼睛干活去了。为了驱赶瞌睡,史利民不知抽了多少支烟了。他只感到舌尖像针刺一样地痛,眼皮似乎重达千斤,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强撑着到将石料修理成方正长条的修理场,又到负责将清理好的石料清洗干净的洗石场看看。后来又慢慢地踱到主坝安砌场上来了。这样又挨了大半个钟头,他实在挺不住了,想回工棚里去坐着打会儿盹。他来到牛三身边说:

    “三老表,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实在熬不住了,我去坐一会儿就来。”

    “大老表,你就放心吧,我们保证质量,绝不马虎!”

    回到工棚里,史利民趴在桌子上便呼呼睡去。他再也挺不住了,六十五个通宵,他熬红了眼睛,人瘦了十几斤!他不是不相信这些工人们,他知道自己承担的责任重大。这样的工程是自己从来没有干过的,稍一疏忽,出了纰漏,他都将吃不了兜着走!自己受处分丢脑袋事小,给国家人民造成的损失就大了。所以,他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事必躬亲。不然就放心不下。今晚他实在支撑不住了,加上是自己的亲老表当班,他想自己去坐一会儿就转来。

    不知过了多久,史利民一觉醒来,朦胧间看见天已经大亮了。他顾不得自己被压麻了的两只手,带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压痕来到主坝上。主坝上又是好几十坨石头排列在一起,水泥灰浆将这些条石结合起来将凝固成一个整体。他满意地清点着。忽然,他发现自己上一班挡下来的两坨豁口石头不见了,于是他发问道:

    “我那边上放的两坨豁了口的石头哪儿去啦?”

    “来,老表,抽烟,抽烟!”

    三老表一边不停地眨着眼睛,一边殷勤地递烟过来。

    “我问你那两坨豁了口的石头哪儿去了?”

    “唉——,老表,老表,烟点燃再说嘛!那两坨石头,好像是抬走了吗?”

    “老表,老表,你整得不少,黑灯瞎火的会抬到哪儿去?给我撬起来,返工!”

    史利民怒不可遏,他一把打掉牛三递过来的纸烟,一边向安砌好的石料走去。牛三弯腰捡起被打掉的香烟,也愤愤地向史利民冲了过来大声吼道:

    “撬起来,你说得轻巧,捞根灯草!几十上百坨石头我去哪儿找,哪儿撬?豁了点儿,豁了点儿我用水泥补起来了的会咋子?”

    “会咋子?出了问题敲你的沙罐!你猫抓蓑衣脱得了爪爪!”

    “出问题,出锤子!敲我的沙罐,解放初期,你们老头被人民政府敲了沙罐来摆起,尸板都没得一副你搞忘记了!你们妈牵着你哭哭啼啼地跑来跪在我们老头面前说好话,还是把我们爷爷的棺材舍给你们拿去埋的,你搞忘记了?你当了卵球大个公事就要耍威风,没门儿!”

    史利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扬起巴掌狠狠地向那不停眨巴着眼睛的脸上打去。牛三也像发怒的狮子扑向史利民。两个表兄弟不顾一切地扭打在一起。人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拆开。两个人还相互挣扎着高声叫骂:

    “萝卜花儿!你地主崽崽儿想欺负我们贫下中农不得行!”

    “鬼眨眼儿!不把你那两坨石头撬起来,我扣你一个月的工钱!”

    “你屁眼儿没有救倒!”

    “你试一下看看!”

    两老表仍大开五荤的相互叫骂着。人们强行将牛三拖走了。史利民在石工们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两坨石头,撬起来换过了。芮明拖石头回来,狠狠地批评了牛三不顾质量,只图完成数量的错误做法,也批评了史利民不顾形象,打架吵架造成不好的影响。两老表半年天气没说过一句话。不过,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事情了。

    史利民的父亲解放前曾受吴玉章之聘,到成都高师任过教。后来回乡当过几年伪乡长。他曾捐谷一百担办了一所龙南中学。解放初,由于是伪乡长,被工作队抓住就地正了法!几十年来史利民背着反属子女的黑锅一直伸不了皮,就像阿Q头上的癞疤忌讳别人说光亮一样,史利民也最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什么地主,反属之类的话。他知道自己今天能在水库工地承担重担,一是实在没有另外的人,二是芮书记极力保举,替他承担了不少的责难。今天这三表弟竞这样的不识时务,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揭他的癞疤,这不是在他流血的伤口上撒盐吗?事后,他也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后悔,芮书记也批评他太不冷静,出手打人!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以后找机会去赔礼认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