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吴副校长当门卫
作者:*4435      更新:2021-06-01 14:43      字数:5366
    第二十五章 吴副校长当门卫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文兴邦和武卫国约好,悄悄地到吴为任教的学校,去看看吴为的工作情况。他们的小车来到学校大门口,大铁门关着,只有旁边一道小铁门开着。小车开到大铁门前按了一声喇叭,吴为正在保卫室值班。听见喇叭响赶忙将大铁门打开。小车摇下车窗,武卫国探出头来叫他:                

    “吴老师,到你寝室里去喝会儿茶!”

    “哟!武大书记,你咋会到我们这样的乡镇学校视察来了?”

    吴为让另一个保安守住校门,他快走几步来到小车前。文兴邦下来与他握手,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用力握着两位书记的手说:

    “文书记,武书记,你们日理万机,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学校里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别贫嘴,老朋友了,带我们到你的寝室去坐坐,喝会儿茶。”

    “俗话说,贵易交,富易妻。我可不敢给你们攀什么老朋友啊!我现在是连穷教书匠都算不上一个,只能算是一个小保安!”

    说着,吴为带着它们来到一个山湾里。山湾不大,像一把藤椅的靠背一般。山湾里坐落着一座乱石墙垒砌的平房。外边没有粉刷,石头与石头之间不是用水泥粘合,而是用稀泥粘结起来的。室内用草泥石灰涂抹粉刷了一层。

    吴为的寝室,居于房子的右边。开门进去,忙请两位领导坐。他手忙脚乱地拿起保温瓶给两位领导的不锈钢茶杯里冲水。屋子中间摆放着一个衣柜,一个书柜。里边是寝室,外边是办公待客的地方。靠窗一张办公桌。桌上课本教参厚厚的一叠,蓝墨水,红墨水,碳素墨水好几瓶。钢笔,圆珠笔,铅笔,弯笔头书法笔,毛笔插满了两个笔筒。衣柜门上,一边是穿衣镜,一边镶嵌着吴为自己的一幅书法: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放翁词诉衷情一首。吴为书于乙亥暮秋时节。”

    书法为行书,有些功底,初可见人。墙上挂着一幅装裱好的书法:

    “北风吹白云,万里渡河汾。心绪逢摇落,秋声不可闻。录唐诗一首,吴为先生正之,甲戌冬黄承羲书于桂香书屋。”

    黄承羲是龙川市有名的书法家。书法为草书,十分潇洒飘逸,很有些功夫。

    正在这时,吴为的妻子石秀花买菜回来了。武卫国首先招呼她:

    “老师娘,买菜回来啦?”

    “哟——呵!武大书记,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啦?” 石秀花一看忙尖叫起来。武卫国没有回答她,而是指着坐在藤椅上的文兴邦问她道:

    “你看看这是谁啊?”

    石秀花仔细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身子微微发胖,浓密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丝毫不乱,很有精神。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不认识!”

    “哟啊,二十多年不见真不认识啦?我是小文子文兴邦啊!”

    “文书记啊?听说你放着省城的大官不做,跑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来当书记。在大街上碰见不敢认了,咋个头发还那么黝黑浓密,染了的吧?我们的头发可掉多了白多了,都有些秃顶了!”

    “文书记的头发可是原封原样,没有染过的哟!这除了后天保养,主要还是遗传基因起作用啊!”武卫国忙抢着说。

    “是啊,岁月不饶人啊,你也变多了,没有当年在水库里率领娘子军连抬石头时的英姿了!”文兴邦截过武卫国的话头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了,你们还是如日中天,可以大展宏图;我们两口子可是人到中年万事休了!两位书记你们聊,我还要去我们的印刷厂上班。不然今天的任务完不成了。”

    “好的,你忙,别管我们。我们也坐一会儿就要走。但人到中年不是万事休啊,俗话说‘人老骨头粗,正当好干活路’,你两口子可不能泄气啊!”文兴邦回答道。

    待石秀花走后,武卫国开门见山地挑起了话题。他问道:

    “吴老师:前次在兴隆湾你挑啤酒卖时,说哪天有空给我们讲讲你的事。你的副校长是怎么垮台的,这么连课也上不下去,沦落到看守大门的地步了。我们也很好奇。今天我和文书记从这里路过,顺便来听听你的经历。大家都是老朋友,老乡亲。有什么问题尽管给我们说。”    

    “感谢两位大领导,能抽出百忙的时间,来关心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老师。我原来曾几次去找过武大书记,但都赴了空!你们的工作那么忙,今天能光临寒舍实在难得!师专毕业之后,县文教局考虑到我只有一个初中三册的底子,老家又在乡下,于是把我分到了这所乡镇中学任教。在报上发了两篇豆腐块文章之后,也曾自我陶醉过一阵子。后来被提拔成教导处副主任,主任,副校长。但后来李德清当副县长分管教育时,把邻近的小学校长汪权高调来当校长。全校的教职工拼命反对,写大字报,联名向县委,地委上访。老师们拿上访信来找我签名,我没有签。但汪权高,李德清总认为我是后台,想当校长。写大字报违反了新的宪法,违反中央取消“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规定,和中央对着干。我作为副校长,没有尽到领导的责任,是老师们闹事拥戴的总后台。于是免去了我的副校长职务。新来的校长系县上“黄埔军校”毕业的学生。后来又函授拿了个本科文凭。经常批评我们这些只有专科文凭的老师,学历不达标!老师们中也普遍流传着,我们县的中小学校长,几乎清一色地毕业于本县的中等师范学校,人们戏称为我们县的“黄埔军校”。都是走的李德清的路子,都是李德清当县委组织部科长、副部长、部长时的门生故吏。现实生活中武大郎开店的领导,不是没有。况且历来就有一山不容二虎,或是功高震主之说。我虽然说不上什么虎啊,功高之类的,但在一所仅有几十个教职员工的乡镇学校,你的行为稍微突出一点儿,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接手一个初一年级,领导上安排我上两个班的语文,并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工作。我的儿子吴兴国也上初一了,常言道易子而教!自己的孩子自己教育不好,所以安排在年级组长汪家强任班主任的班上学习。说也奇怪,我们学校老师们的孩子没有一个争气的。社会上也流传着说,我们老师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还能教好他们的孩子么?汪家强是校长的堂兄弟,教化学。年级里由他说了算。

    一次上课时,汪校长没有通知我,一个人悄悄地坐在后边来听我的随堂课。上课了,师生相互问候毕,我问了一下同学们:

    “今天该哪位同学上台讲演啊?”

    “28号张小扬!”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回答。

    一个家住镇上的小男生不慌不忙地走上台来,他家是开茶馆的,从小听收音机里的评书先生讲书,练就了一些口才和胆量。他开口讲道:

    “南方有所中学的校长,反对传统的老师讲,学生听的满堂灌教学方法,提倡启发式教学。一天,他去听一位地理老师的课。地理老师提了一个地球仪走上讲台,启发问道:

    ‘同学们,今天我们的教室里多了一个什么东西啊?’

    ‘校长!’同学们齐声回答。老师不满意这样的回答,进一步启发道:

    ‘校长是东西吗?’

    ‘不是东西!’

    ‘胡说!我是问你们看没看到这台地球仪?’

    ‘看到了!’

    启发式教学就是这样老师问,学生齐声回答的教学方式么?真是的!”

    学生讲完之后下台了。但校长心里总认为这是我吴为事先安排好的,有含沙射影之嫌,骂他不是东西! 校长当时没有计较,听完课就走了。据说,汪家强曾悄悄地把张小扬叫去问,你的故事是从哪儿听来的,是不是吴老师安排你讲的?张小扬告诉他,故事是我头一天从一本文学期刊上看到的。那一天按次序该轮到我了,不是吴老师安排的。后来也还相安无事,校长当他的校长,我照常当我的老师。教职工学习会上,校长宣布了他的治校理念:以质量求生存,以数据为依据。奖金的发放,职称的评定,工作的安排,一切让数据说话。

    老师们不敢怠慢,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提高学习质量。有的下课了还尽量地拖堂多讲几分钟,有的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或下午的休息时间让学生进教室补课。校长堂弟汪家强组长更是在班上宣布,凡不及格的学科罚款2元!转眼到了半期考试,试题都是由县上统一印制。试卷评完之后召开年级会议,各科平均分,名次印制出来分发给大家。我看了一下自己所教班级,都居于全年级之尾!校长也参加了每次召开的年级会议。他讲话时只是要求大家自己找差距,有的老师比起其他老师来差距还是大的。希望下去之后采取措施,迎头赶上去。

    我知道校长是在不点名的批评我,因为我所教语文学科,班上的平均分比好的班级要少十几分。别人班上的语文成绩,110分以上的学生达20多个,我教的两个班上的学生,每个班仅有两三个人!但我也怀疑,他们班上的学生真的那么牛么?

    我的儿子吴兴国有三门学科不及格,政治58分,化学59分,体育56分,罚款6元。汪家强评讲试卷时,一个一个地收取罚款。当收到吴兴国面前时,他站起来怯怯地对汪老师说:

    “汪老师,我身上没钱,不敢回去问我爸要。我先给你借着交了来,以后还给你!”

    汪老师认为他是有意顶撞,一耳光给他打去,吴兴国头一偏,几个指头正好打在他的鼻子上,鼻血唰地流了出来!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起面前的化学试卷不停地揩拭。一张十六开的试卷,两面都被鲜血染红了。他起身想回家去,汪老师几步跨上去抓住他,拖到年级办公室,狠狠地往室内一甩,啪的一声,吴兴国被平展展地甩在地上,半天也没有哭出声来!事后我找学校反应,老师该不该打学生,该不该罚款?事情不了了之,但人算是得罪上了。

    汪家强有个儿子汪敏才也在我班上学习。成绩也是一塌糊涂。经常将他爷爷奶奶给他的压岁钱,一百元,五十元,二十元,十元折成戒指,戴在指头上。这在绝大部分口袋里仅靠5元10元过一个星期的农村孩子中间,还是够阔气的了。他反对我利用语文晚自习课时,给学生们读路遥的《人生》等小说,说我读这些小说是诲淫诲盗,给学生们灌输谈情说爱的思想。说升学考试时不会考这些东西。还经常将年级统计的平均分,名次在班上传阅。告诉同学们,吴老师教书不得行,次次捞火勾,稳拿倒一名!后来,公然伙着两三个同学罢课,凡是我上课时,他们跑到其他班去听另外的语文老师的课。一些学生公然和我作对,上课讲话,搞别,在课桌下边打扑克,下象棋。街上的二流子也和学校一些人勾结,到我班上捣乱,打我班上的学生,强行要挨了打的学生拿钱出来买烟抽,买糖吃。汪校长在大会上也不点名的批评说:

    “有的班级,纪律太差,老师毫无威信。未必然你上课还要别人背起梆梆枪来给你站岗啊?”  

    我心里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支持怂恿的结果。据说吴玉章在成都高师,在人民大学当校长时,也曾在他老家荣县,聘请了几位老师去任教。一些纨绔子弟也瞧不起这些一口荣县土话的老师。后来,吴玉章不时到这些老师寝室里坐坐,或在校园里和这些老师亲切交谈,立即改变了学生们对这些老师的看法。参加同盟会推翻满清,建立民国,功勋卓著的吴校长,都十分尊敬的老师,学生们自然也就会刮目相看的了。反之,如果校长故意放出一些言论,要排挤某些老师时,捣乱的人恐怕会跳得更高!

    第二期的半期考试我依然是最后一名。我不死心,按照他们发下来的成绩表,试着用儿子读小学时用过的算盘算了一下,平均分绝对不是最后一名。我又算了一下原来发下的一些统计表,也不对。我没有找他们。因为已经时过境迁,只是给个别老师说了,他们的统计表是错的,是故意干的。消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他们放出话来说,他们是按一定比例算的,该算哪些不该算哪些你不知道!后来,我的平均分本来没有那么多,他们也故意加一些了。但还是倒一名!我也算过其他学科的统计数字,发现他们纯粹是在玩弄数字游戏,用以排斥异己,打击他们看不顺眼的老师。他们这些成绩统计表册,我全部保存着的,经得起任何人的审查。不信,你们带回去找人算算,看看他们是如何弄虚作假的。

    县上的教师考试,我也参加了,确实是考了一个全县最后一名,59分。文字学科,多一分少一分似乎也有故意而为之嫌!但我认为录用时应该从最后一名录起才是公平的。那些最高分者恰恰是最差的老师!你们没到考场去看,满考室里,手机短信的吱吱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更有甚者,他们早已将选择题答案中的ABCD背得滚瓜烂熟。汪家强进考场不到10分钟就做完了,要求交卷。监考人员以不到半个钟头,不同意他交,白白地在考场上坐了20多分钟!事后一打听,我们学校除我一人外,其余的人全都知道了考题和答案。全都将选择题的答案背得来烂熟于胸!

    新的学期开始时,我因不能胜任教学工作,只好去治安室守大门了!”

    “按照你的说法,平时考试,他们可以玩弄数字游戏,把高的压低,把低的提高。高考时他们不是一样地要露出马脚,显出原形来了么?”文兴邦旋开不锈钢茶杯的盖子,喝了两口茶问道。武卫国也旋开自己的不锈钢茶杯,喝了两口龙川茶厂生产的毛峰绿茶。吴为从办公桌旁边提出温水瓶给两位领导续了一些开水,放下之后回答他们道:

    “平时弄虚作假,高考时肯定露马脚。但他们平时的奖金发放,工作安排都是以分数高低为准。到毕业露出马脚时,他们已经获得了两年多三年的奖金福利。何乐不为呢!况且,到了三年级时,他们也不一定会露出马脚。他们可以把你安排去上一年级,由他们来接手你上的班级。轻而易举地窃取你辛辛苦苦干了两年的成果。或者是把所有的班级打乱,按成绩分成AB班,他们来教A班的学生,让你去教B班的学生。取得的成绩是他们的,又还掩盖了他们弄虚作假的手法。俗话说,有权就有一切。你手中没权,就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文兴邦和武卫国回去不久,龙峰镇中学校长汪权高被抓了。起因倒不是吴为反映他在教学中的胡作非为,而是他原来修建的学校围墙垮塌,砸死了两名学生。上级一查,其围墙砂浆比例之低,令人发指!用手轻轻一捻,全是一些散沙。先抓包工头,包工头供出汪权高索贿太多,连同教学楼,操场,围墙等工程达60万之巨!包工头只能在操场、围墙等质量要求不太高的工程上偷工减料了。当然,汪权高不可能一个人吃独食,但他死心塌地地为他的上司们背黑锅。最后追回赃款,被判了8年徒刑,到劳改农场认真改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