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拒嫁
作者:彊疆      更新:2023-04-18 09:08      字数:3380
    第155章  拒嫁

    这天傍晚,荆公散衙回到王府,不等换下朝衣朝帽,王雱从后进蹒跚出来,招呼道:

    “爹爹回来了。”

    荆公急忙挪过座椅,问道:“疼痛好些了?”

    “稍稍好些了。”王雱坐下,脸上挤出笑容,道,“爹爹,孩儿有件好事要告诉爹爹。”

    此次自从江宁回来,只要在府上,听到见到的都是儿子痛苦的叫嚷及脾气上来时的吼叫,从没听说儿子还遇到过好事。这天王雱一说,荆公立即来了精神,喜不自胜地问道:“好事?雱儿遇到何等好事?”

    王雱回道:“爹爹,恕孩儿不孝,孩儿已答应将你的荻儿嫁出去了。”说罢,一滴清泪流下。

    荆公一听,如五雷贯顶,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哆嗦着嘴唇问道:“什、什、什么?你要把我荻儿嫁出去?”

    “是的。”

    “你要把我荻儿嫁到哪里去了?”

    “不远,就在京城。”

    “京城哪位?”

    “昌王。”

    “啊?有这等事?”

    荆公顿时踉跄几步。王雱急忙挣扎站起,挪椅扶荆公坐下。

    “如此大事,事前怎么不与爹爹商量,你、你、你这也是太胆大妄为了。”

    “爹爹,您老已看见了,自从雱儿得背痈以来,脾气变得越来越糟,一旦暴躁起来,就把无法控制的火气全都发泄到庞荻她母子俩身上,柔弱的庞荻和我那瘦小的槐儿如何能承受得了这种折磨?爹爹知道否?这些日子,您的荻儿总是日夜躲在阁子里以泪洗面,我的槐儿更是在一天天消瘦。爹爹,思来想去,既然元泽的脾气上来就无法克制地给庞荻带来如此大的痛苦,不如让她早早离开我们王家,给她一条生路,一条让她能活得轻松自由的生路。爹爹,此也是元泽万般无奈地选择,也是为你的荻儿和槐儿的幸福着想啊!”

    荆公正要说话,夫人吴氏过来,大惊道:“雱儿亏你想得出来,世上哪有这等事情?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王雱忍着剧痛给母亲跪下,说道:“娘,孩儿知道世上是没有这等事情,可孩儿确实不忍心见到您的儿媳和你的孙儿的不幸呀!”

    吴氏将王雱搀起,心疼地问道:“儿呀,我那荻儿和孙儿再不幸,也不能走这条路啊!”

    王雱道:“娘,元泽曾向你的荻儿承诺过,要给她一生的幸福。可现在到了这种地步,元泽不仅不能给她幸福,反而更是经常打她骂她,使她整日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娘,现在就让你的荻儿离开我,离开我们王家,给她一条生路吧!”

    吴氏拭泪道:“儿子,既知道不该打我荻儿骂我荻儿,从今以后,你不再打她骂她,不就行了,如何非得让她离开我们王家呢?”

    浑身颤抖的王雱紧紧拉住母亲的双手,说道:“娘,如能控制住自己不打骂你的荻儿,元泽能不控制吗?可脾气上来,雱儿实在无法控制呀!还有,你那孙子槐儿现在被打得都不敢见我了,要是再让他母子俩在我身边,只怕是连你那孙儿要不了多久也会……”

    荆公犹豫了。想到这些日子,儿媳庞荻时常遭打受骂,过着以泪洗面痛不欲生的日子,确实应该为她另寻一条生路;可是,俗话说,能死得做官的老子,却不可失去要饭的娘——荻儿一旦嫁出去,槐儿没有了娘,那该咋办?于是问道:“元泽,如是荻儿出嫁了,我那槐儿岂不……”

    王雱说道:“爹爹放心,孩儿已与昌王商议好了,要是庞荻去了昌王那边,昌王同时也把我槐儿接过去。凭昌王的德性,他一定会照顾好你儿媳母子俩的。”

    荆公叹了口气,喃喃念道:“我儿虽是脾气暴躁,但不失我王门的家风,仍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是这事……”

    吴氏听荆公如此一说,更是心如刀绞,边哭边道:“世上哪有这等的事情,我儿还是好端端活在世上,就要把儿媳嫁出去?这是哪有的事情,哪有的事情啊?”

    “爹——,娘——”随着一声长长的哭喊,儿媳庞荻从后进扑了过来, “嗵”地给二老跪下,哭喊道,“爹,娘,刚才你们的话,荻儿全都听到了。你们这时候要把荻儿嫁出去,是不是儿媳在哪儿对二老不孝?是不是在哪儿对官人不敬,是不是在哪儿做了有辱王门家风的事,而要把荻儿休了?是吗?是吗?爹!娘!”

    荆公与夫人急忙流泪将儿媳搀起。

    王雱过来说道:“荻呀,你既没对二老不孝,也未对元泽不敬,更未做出有辱我王门家风之事。元泽此次并非是休你,而是将你嫁出去,风风光光地嫁出去,那纯是为着你的好,是为让你过着安静幸福的日子呀。”

    庞荻又给王雱跪下,哭道:“元泽,你我自在俊仪桥相遇,就发誓要厮守终身,现在你病了,虽是打骂我母子俩,我庞荻虽是背后哭过,伤心过,但对你,对爹娘,对王家,做妻子做儿媳的我,可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呀!爹,娘,官人,现在你们如何就忍心将我庞荻嫁出去呢?”

    王雱拭泪道:“荻呀,我在州桥是对你承诺过,要使你终身幸福,可现在我已到了这种地步,正是因为我要兑现我的诺言,才不忍心见你在我身边受着折磨,当然还有我的槐儿,所以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决定呀!”接着又说,“荻,昌王你是知道的,他是个极其重情义之人,尤其我们的槐儿又是他的干儿子,每次来见到槐儿一天天瘦弱下去,他虽是表面不说,但心里也是在滴血呀!这些,你从他每次拥抱槐儿、亲吻槐儿、给槐儿带来最好的吃食,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吗?”

    庞荻何止是看出昌王对槐儿的疼爱,更是早就看出对她的爱慕之心,倾情之意!她不呆,她不傻,但她自从在俊仪桥得到王雱的相救,她的心中就始终如一地装着她心中的白马王子王雱王元泽,这是她唯一的所爱,忠贞如一的所爱,决不会心有旁骛!她敬佩昌王的人品,但无论如何,她不能在自己丈夫病重的情况下,为着自己对苦难的解脱而走到昌王身边。想到此,她泪流满面地给公婆跪拜道:“爹娘啊,荻儿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在元泽如此痛苦之际,即使爹娘把荻儿赶出王家,荻儿即使爬,也还是要爬回来的!”

    吴氏搂住儿媳,恸哭着喊道:“儿呀,我的荻儿,娘也是舍不得此时让我荻儿离开王家呀!”

    荆公见婆媳俩哭得伤心,只得劝着儿媳:“荻儿,这时候将你嫁出去,爹娘谁能舍得?可是,为了你的好,元泽的好,我们作爹娘的才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决定啊!”

    庞荻忽然站起,说道:“爹爹,您这一说,荻儿倒想起来了。”

    荆公急问:“荻儿想起何事?”

    庞荻说:“既然元泽是担心荻儿在这里,会遭到他的打骂,那我就带着槐儿先回娘家暂住一时,待元泽疮痛好些,我娘儿俩再回来,岂不也是个万全之策?”

    吴氏一听,立马拭干眼泪,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这倒是个好主意。”

    其实这种想法,王雱早就考虑过,但他又想,如让妻子带着槐儿去了娘家,一旦自己走了,槐儿尚可留在家中,可我那庞荻才二十七岁呀,难道就让只有二十七岁的荻在王家守寡一生?即使再嫁,她能嫁给谁,如是嫁给一个不会痛爱她的人,那她后半生岂不是还要受苦?根据自己的多年接触,他觉得昌王这人好,最会痛爱人;同时他也看出,昌王是喜爱庞荻的,只是未说出口罢了。现在既已答应了人家,怎能反悔呢?于是说道:“这不行!我已与昌王说好了,怎能出尔反尔呢?”

    庞荻上前拉住王雱的手,泪水重新垂挂下来,跪求道:“官人,你的心意为妻的明白,不过你看,二老不仅年岁已高,爹爹更是朝中事务繁忙,你的病又如此沉重,如果荻走了,谁来服侍二老和你呀?”

    王雱道:“荻呀,每当我打过骂过你——不,还有打过骂过我的槐儿——之后,你知道元泽内心的痛苦吗?那何止是刀绞,而是恨不能立马去死呀!荻,你要是能带着槐儿走了,虽不能服侍我,但总比打你骂你娘儿俩后,我后悔得唯求一死的感受好多了吧?荻,为了减轻元泽心中最大的痛苦,你就听我的话,带着槐儿到昌王那边去吧。到昌王那边去吧。”

    听儿子说到此处,荆公也无法控制老泪,说道:“荻儿,元泽说的都是实话,身痛总比心痛好受啊。你就看在元泽的请求和槐儿的份上,同意了吧!”

    庞荻又转身给荆公跪下,哭诉道:“爹爹呀,现在元泽病成这样,你在朝堂的事务又多,在这样的时刻,叫你荻儿怎能忍心离开这个家呀!爹,娘,荻儿就是死,也死在王家,不仅是现在,就是以后,也决不会离开王家!”

    这时小王槐过来,一下搂住荆公的双腿,哭喊道:“翁翁,我不离开翁翁,我不离开翁翁!”又扑到奶奶面前,哭着说:“大娘娘,槐儿不走,槐儿不走!”

    庞荻更是哭道:“爹,娘,荻儿就是在王家做牛做马,也不会嫁出去的!”

    王雱一听,火气上来,踉跄几步,伸手一掌重重打在庞荻的面部,一边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我王家是一片好心,让你带着儿子出去过个好日子,你却如此这般惹我生气!这不是明明想气死我吗?想气死我王元泽吗?”说着,又是一掌掴去。

    荆公夫妇上前好不容易拉住儿子,见儿媳倒在地下痛哭,只得劝道:“荻儿,我的好儿媳,你就原谅元泽的粗暴,原谅元泽的蛮横吧。荻儿,我的荻儿,我雱儿让你出嫁,也是一片好心呀,你就听了他的话吧。”

    庞荻无奈,只得又啼哭着回到了那个阁子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