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拜望吕惠卿
作者:彊疆      更新:2023-04-11 09:13      字数:3815
    第146章  拜望吕惠卿

    中书宰相韩绛、参政王珪及新任枢密院使吴充、副使王韶、蔡廷,见荆公刚刚回京复相,皇上就召见两府,已知有大事商议,谁也不敢落后,一个个赶到资政殿,先是参拜神宗皇帝,再与荆公施礼相见,说些别后重逢的客套话。

    荆公不见惠卿,顿觉谔然,只是不便说出。

    神宗赐过坐,将辽使赖着不走要重划疆界及西夏请求派员劝说梁太后撤帘还政之事说过,请两府拿出主张。

    王韶想到自荆公实施“省兵”、“将兵”诸法以来,军队官兵关系已理顺,将士的素质也大为提高,斗志更加高昂,尤其是守卫京师三十七将,及镇守西部的四十二将,更是森严壁垒,现见荆公已回朝复相,自己底气更足,遂首先奏道:“陛下,依臣之见,北朝这只狡猾的狐狸,此时要我大宋重新划界,其实又是借机生事,企图阻止我大宋的发展强大。现在尽管他们气焰嚣张,但我们仍要一方面对他们晓之以理,一方面我行所素,做好充分应对准备,以静制动,让对方捉摸不透我方的真实想法,对方如捉摸不透我方真实的想法,他们自然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韩绛也说道:“对于敌人,我们万不可把话说得过满过明,过满过明了,敌方会窥探出我方最真实的用意,一旦窥探到我方最真实的用意,他们自会制订出最有针对性的对策,反而使我们更加被动。所以臣十分赞同王副使的意见,对于北朝的嚣张,我朝还是以多观察,少说话,早准备,以静制动为上策。”

    神宗想到上次在古渭寨对吐蕃的以静制动已收到奇效,想了想,皱眉问道:“以静制动虽好,但目下是北朝逼着我们答复他重新划分疆界,如不及时答复,辽使赖着不走,这该如何是好?”

    荆公说道:“辽使越是赖着不走,我们越是不能满足他的需求。如满足了他的需求,他回去就会受赏,受了赏,辽臣下次更会设法以刁难我朝而回去求赏,此对我大宋是极其不利。陛下,示弱太盛,必至召兵,此事是万万行不得的。”

    神宗问道:“不理睬辽使可以,但他天天盯着馆伴使前来纠缠朕,朕烦不烦呀?诸位大人得想个办法,如何尽快让那耍赖的辽使离开。”

    “陛下,臣有个主意。”

    众臣正不知如何回答圣上的问题,荆公身后一人站出来说道。

    众臣一看,见是中书舍人商英,知他足智多谋,就一起将期待的目光转向神宗皇帝。

    神宗自是惊喜,问道:“商舍人有何主张?”

    商英回道:“陛下,微臣有一办法,每日以好酒好菜供给辽使,只字不提叫他回去的事;另外,陛下多赐辽使几套夏衣,那萧禧过不了三天,必走无疑。”

    枢密副使蔡廷笑道:“这还是春天,皇上赐以夏衣,那辽使如何会早走呢?”

    商英道:“为争疆界,辽使想以耍赖不走而使我屈服,陛下赐他夏衣,意即你辽使欢喜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大宋丝毫不会介意。此一是表示我大宋凛然不屈;二是辽使倘若不走,岂不是自取其辱?”

    神宗觉得商英此话极有道理,当即吩咐办理。接着又拿出密信,说道:“夏主李秉常要梁太后撤帘还政、恢复汉礼。众卿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神宗话音刚落,王韶说道:“陛下,一个是以软硬兼施向我大宋索要疆土,一个是以恢复汉礼向我求援,此二事不可同日而语,必须分别对待。处理得当,我大宋的形象就会如日中天;处理欠妥,不仅会在诸国面前有失我大宋的颜面,更会使我大宋陷入兵燹之灾。”

    王圭说道:“李秉常小皇帝要梁太后撤帘还政,那是西夏自己的事,我们还是不管为好。”

    蔡挺也说道:“梁太后是只不好惹的母老虎,王参政说的极是,我们还是不管为好。”

    枢密使吴充耸了下肩头,说道:“夏主既然向我大宋求援,是把宋夏看成一家人,如若他有困难,我们坐视不管,那就不像一家人了。再者,恢复汉礼,既意味宋夏本是一家人,如不恢复汉礼,就把西夏从‘一家人’里推出去了,此正所谓‘为渊驱鱼,为林驱雀。’此也正是北朝所希望见到的。我朝千万不可小觑此事。”

    王韶也道:“此事既然关系到大宋与西夏的和好关系,依臣之见,此次即使是去老虎头上拔毛,也得去一次。不过此次去不是拔毛,而是要尽量去老虎头上捋毛,非得让梁太后这只母老虎感觉到这毛捋得顺溜,捋得舒服,叫她既不得咆哮,更不得张口咬人,一旦她不咆哮不咬人了,我们再劝她撤帘还政。到那时,说不准她真的就答应了。只要她答应撤帘还政,由李皇帝执政,就不愁西夏不恢复汉礼。只要西夏恢复了汉礼,那宋夏两家就走得更亲近了。陛下,这也是削弱辽夏两朝合力的最好机会呀。”

    韩绛蹙眉问道:“在这样的时刻,我朝能派谁去捋梁太后那母老虎头上的毛呢?”

    一言问得大家相互观望,不知所言。

    神宗想到刚才献计送夏衣的商英,扫了荆公一眼,忽然笑道:“诸位莫急,此事就交给王丞相去办理好了。”

    荆公也明白过来,起身谢道:“臣领旨。”

    下了朝,荆公见时间尚早,决定利用此时去看望久别的属下吕惠卿。

    吕惠卿登堂入室,做了参知政事,又想爬到宰相的位上,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他先是借着《流民图》案,做掉了同样觊觎相位的冯璟,接着又建议将荆公改任节度使,免得日后重回中书,阻了他的前程。此建议遭到神宗帝拒绝后,他并未恢心,正拟另想他法,突然得知皇上已宣荆公回京复相,就知大势已去。联想到自荆公罢相走后,他与王府结下的怨恨,现在还有何颜面与荆公同朝为官?考虑再三,写辞表请求外任,见皇上再三婉拒,只得称病在家。

    欢喜办事的人一旦休闲下来,总爱回顾往日那些生龙活虎的办事场面。

    这天,吕惠卿穿了常服,本想在庭院散散步,养养精神,但走着走着,忽然想起面对的正是皇城方向,心中难免不涌起一阵酸楚,就又想到他在中书的那些时日,想到在众多王公大臣的一片废弃新法的浪潮声中,他是如何力排众议,力挽狂澜,使各项新法在艰难中逐条推行下去的往事;想到荆公宰相被罢,新法暂停,他是如何昼夜给各监司、各州府写信,请他们分头上表,恳求恢复新法举措;更想到荆公走后,他独出心裁地制订出《手实法》和《给田募差役法》两部新法,它们的出台虽是遭到上上下下的反对,但那终究是他付出的心血,做了件震惊朝野上下的大事……

    这天正想着,门吏来报,说丞相来了。

    吕惠卿问道:“哪位丞相?”

    门吏回道:“刚刚复相的王丞相。”

    吕惠卿大吃一惊,以为王丞相定是从儿子王雱那边,得到他对王府的种种不是。本想不见,但想到当初曾是亲密如师生的关系,只得说道:“请。”一面故作加快脚步,匆匆迎到门庭前,施礼道:“丞相光临,吉甫未能远迎,多有得罪。”

    荆公道:“吉甫,你我是何人,还须来这番客气?”

    吕惠卿道:“在下应该,应该。”

    俗话说,人怕当面,树怕剥皮。哪怕平时再有成见,真要是顶了面,一切又变得亲热起来,至少表面是这样。二人说着话,来到客厅,吕惠卿亲自摆放好交椅,让荆公坐了上首,自己坐在侧旁伴陪,见侍女已送上泡过好茶的执壶,他亲自接过,恭恭敬敬为荆公茶盏满上,说道:“听说丞相刚刚复相,吉甫还没来得及前去拜望,不想丞相您却先来到在下的敝舍了。”

    荆公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说道:“嗯,好茶。”就说,“吉甫啊,听说你这些日一直请假在府上养病,是吗?”

    吕惠卿点头道:“是的。”

    荆公呵呵一笑道:“本相虽不是郎中,但对医理尚知一二,吉甫你的面色红润光泽,说话声音宏亮有力,哪像是个有病之人呀?”

    吕惠卿坚持道:“丞相,吉甫真的有病啊。”

    荆公不再深究,只说道:“吉甫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自从当年永叔引荐了你,介甫就知吉甫学识渊博,才华横溢,最难能可贵的是能学先王之道而结合当下之事恰当使用,这是介甫崇拜你的重要一点。皇上告诉我,说自介甫我离开京城后,朝中反对变法的官员更是甚嚣尘上,一片沸然,唯独仗仰吉甫的主张,才将众臣的嚣张气焰压了下去,使得变法尚得继续。介甫此来,正是感谢吉甫的扛鼎之力呀。”

    吕惠卿急忙施礼道:“丞相言重了。那只不过是微臣该做的事,何足挂齿?”

    荆公道:“吉甫这就错了。一个王朝所以兴亡,除了其它原因之外,最主要的就是看做臣的言行。只要所有臣的言行是真诚为朝廷着想,即使是一个行将颓废的王朝同样还会振兴之日;可另一种情况,即不论是在安泰之时,还是的颓废之际,倘若所有做臣的,不顾朝廷的安危而一味想着追求自己的利益,那即使是个鼎盛的王朝,也会逐渐走向衰亡,甚至灭亡!吉甫啊,你能在那些大臣都想着保全自己的私利而不顾国家利益的最艰困时刻,勇敢地站出来为朝廷着想,为朝廷办大事,这就是我们这个国家的希望所在啊!”说着,荆公两眼已湿润起来,“吉甫啊,想这多年你我二人的配合,力排各种困难,将变法开展的如火如荼,才使得我们这个‘两积三冗’的弱宋逐渐变得强大起来,这些变化,你吕吉甫是功不可没啊。”

    荆公说的都是实情,吕惠卿能不感动?于是也泪水纵横道:“有丞相此言,吉甫此生已知足了。”

    荆公道:“光是知足不行。皇上此次召介甫回京复相,正是有更多更重要的大事等待我们去做。介甫此次来,一是向吉甫问个好,二是请吉甫回中书视事,一如既往地将我朝的大事要事做好,将国家做富做强,使大宋真正成为一个他国不敢小觑的强国。”

    听到此,吕惠卿长叹一声,说道:“丞相好意,吉甫领了。可回中书之事,只怕吉甫难能从命了。”

    荆公并不觉得奇怪,稍停又说:“吉甫所以不愿回中书,介甫能够理解。不过,你与我儿王雱所产生的那些误会,介甫正在做王雱的工作。介甫想,只要你二人能做到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从朝廷安危大局着想,那些芥蒂自会慢慢消除。”

    吕惠卿又是一声长叹,说道:“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就是那么残酷。丞相就不必把心思花在我吕吉甫一人的身上了。”

    二人边谈边吃茶,足足喝干了两壶茶水,惠卿还是不肯松口。

    荆公只得说道:“吉甫,那你我就日后再谈吧。”

    惠卿将荆公送出门外,深深鞠了一躬:“丞相保重。”说过,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