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皇上起了疑心
作者:彊疆      更新:2023-04-10 10:39      字数:4284
    第145章  皇上起了疑心

    垂拱殿西朵殿。

    此殿规模不大,宽广不足三丈,神宗帝凡与大臣商议机密要事,几乎都在此处。

    这日,端坐在上方龙椅上的神宗帝正在等候殿前、皇城二司及三法司前来奏禀追捕、鞫审情况。等了一会,不见到来,心中甚是焦虑。

    就在这时,殿前司都指挥使高登谷和大理寺卿许遵求见。

    神宗急忙宣进。

    二人进殿,施过礼,神宗抬手示意在对面蒲墩上坐了。

    许遵见皇上心思沉重,正想着该如何禀报鞫审之事,高登谷已抢先说话了。

    “陛下,臣此次鞫审叛逆大案,竟发现几件令人实在难以置信的铁证。”

    神宗一惊,问道:“何种铁证?”

    高登谷回道:“此次参与赵世居叛逆中有一个重要人物,恐怕连陛下想也不曾想过。”

    神宗更是惊讶:“此是何人?”

    “就是那个被免去宰相之职的王安石。”

    “啊?能有此事?”

    “陛下,此事关体大,臣怎敢胡乱说来?”

    空气顿然紧张起来。

    “安石怎会与赵世居同谋?”神宗实在不敢相信,睁大二目问道。

    “陛下,臣已搜查到两封信件。”高登谷说着,伸手去袖袋中摸拿。

    高登公自从得知荆公复相的消息,就想到自己和“二后”以及一班王公大臣,好不容易将安石扳倒,现在让他卷土重来,自然是吃惊不小,但一时又找不出阻止荆公复相的理由。正在犯愁的当儿,在李士宁家中竟然搜出荆公给李士宁的两封信件。

    “快说说那信中是如何说的?”神宗催促道。

    高登谷已将拿出的两只信套,先是呈上一只,奏道:“陛下,这就是王安石与李士宁密谋反叛的铁证。”

    神宗接过,从第一只信套中抽出一张信笺,见笺上写的是两首诗:

    其一:

    《赠李士宁道人》

    季主逡巡居卜肆,弥明邂逅作诗翁。

    曾令宋贾叹车上,更使刘侯惊坐中。

    杳杳人传多异事,冥冥谁识此高风。

    行歌过我非无谓,唯恨贫家酒盏空。

    其二:

    《寄李士宁先生》

    楼台高耸间晴霞,松桧阴森夹柳斜。

    渴愁如箭去年华,陶情满满倾榴花。

    自嗟不及门前水,流到先生云外家。

    看着看着,神宗那对眼神逐渐移动缓慢,眉头也一阵阵紧蹙,并不时摇头……

    高登谷似乎看出皇上对这两首诗兴趣不大,于是起身走到神宗面前,指着信笺上的诗行奏道:“陛下,你看这句,‘杳杳人传多异事,冥冥谁识此高风’,此正是王安石竭力颂扬赵世居的伟大和夸赞赵世居叛乱谋略的高超呀。还有这句,”高登谷指着另一首道,“‘渴愁如箭去年华,陶情满满倾榴花’,说的是时间紧迫,不动则已,一动就得像高天卷来的狂风骤雨,一下就将大宋的基业吹得如榴花般纷纷零落!”

    许遵心中一拧,急忙奏道:“陛下,高大人此等解释实在过于牵强。”

    神宗转脸问道:“何为牵强?”

    许遵道:“据大理寺察勘,王丞相确实与李士宁有过长期的交往,但那都是朋友间的正常来往,并无丝毫的谋反之意。”

    高登谷瞪眼问道:“此有诗为证,许大人怎有‘牵强’之说?”

    许遵懒得理睬高登谷,只对神宗说道:“陛下,那‘杳杳人传多异事,冥冥谁识此高风’明明是夸赞李士宁高超的道术还不被更多人所了解。此如何能牵扯到王丞相是在夸奖赵世居叛逆的英明呢?还有后两句的解释,高大人就不仅是牵强,更是贻笑大方了。”

    “什么?什么?我高登谷说的是贻笑大方?”

    “能不是吗?高大人,‘陶情满满倾榴花’指的是喝酒,如何扯到王丞相劝赵世居起反,就得像狂风暴雨催毁榴花那样迅猛呢?再说,谁人不知,李士林贯来广结广交,他在朝廷交往的何止是王丞相一人?君实、子瞻、韩使相、富使相、苏轼兄弟、程氏兄弟等等官员,谁与李士林没有诗书往来?难道这些与李士林有往来的官员都是赵世居谋反的同盟者不成?既然不是,为何单说王丞相是赵世居、李士宁的同谋呢?”

    李士宁与朝中众多官员交往密切一事,神宗早已听说,于是默然点头。

    高登谷哪肯放过,又奏道:“陛下,安石与韩使相、富使相、苏氏兄弟不同,他们虽与叛贼李士宁有交往,但在谋反的事上,却没有具体的行动。而王安石却不同,他不仅与李士宁有诗书往来,更是交情深厚。”

    神宗问道:“何以见得?”

    高登谷道:“据臣鞠查,王安石在金陵居丧,李士宁就是他家的常客,借谈诗为名,纵论天下大事,寻找谋反时机;王安石后来任了宰相,他更是将李士宁请到自己府上住下,为叛乱之事,密谋了半年之久。更有甚者,”高登谷加重了语气,“王安石此次知江宁府,他不去安心做本府事务,而是秘密去余姚县与叛乱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李逢接头联系,为赵世居策划叛乱密谋计策。”说着,又拿出一只信套,呈给神宗,“陛下,这是李逢的亲笔供词。”

    许遵见皇上接了高登谷呈上的供词,急忙奏道:“陛下,大理寺在鞠审李逢时,从未听说王丞相与他商议过叛乱之事。陛下,臣想……”

    许遵正要提出对高登谷的指控再作察勘,护殿门吏来报,说王丞相求见。

    高登谷一听,顿时狂喜,站起请求道:“陛下,安石来得正好,趁机将这个赵世居的同谋拿下吧!”

    许遵急了,也站起奏道:“陛下,此万万不可呀。高大人刚才说李逢提供的证辞,臣愿立即前去细查!”

    神宗思考一番,冷冷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听了二人刚才禀报时的一番争辩,神宗不得不思考:“是啊,安石与李士宁是有往来,可朝中大臣又有几个没同李士宁往来过?为何单就怀疑安石一人呢?难道就凭此两首诗?”辗转又想:“安石此次去江南查访,那是朕事前与他商议好的,如何又牵扯到是与李逢联络谋反呢?”经过这些年磨练的神宗,已由一位仅凭激情与热血视事的年青皇帝,已逐渐成为一位拥有一定城府的帝王了,经过一番思考,他有了自己的主张。

    荆公考虑到这次到江南鞫勘石越、李逢的案件纷繁复杂,为向皇上说得清楚,特意将中书舍人商英一道带来。

    久别重逢,荆公自是激动,到了近前,躬身施礼道:“陛下圣安。”

    神宗也不让内侍换坐墩,只以手指着蒲墩道:“丞相请坐。”也让商英走了。

    待二位坐定,神宗仔细对荆公脸上审视一番,就见分离短短十个月,丞相那张长四方脸庞已变得既黑又瘦;再看颔下髭须,离去时全是乌黑,眼下已成花白。看到此,神宗内心难免不泛起一丝纠结,想,此种变化,究竟是为朝中大事操劳,还是为叛乱……  

    想着高登谷刚才的禀奏,神宗内心不得不矛盾重重。

    荆公见皇上久久不语,甚觉奇怪,也想:离京前,你我君臣何等亲密;现分别快近一年,原本以为此次重逢,皇上定会热情无比,不曾想竟如此冷淡。辗转一想,荆公以为皇上是为这次叛乱之事而心绪忧烦,于是问道:“此次叛乱,陛下受到惊吓否?”

    神宗这才微微笑道:“王卿放心,朕由众多亲事官和几位小将的呵护,还有那金御师的及时救驾,朕一切安好。”

    荆公拱手谢道:“只要陛下圣安,臣就放心了。”

    神宗又是一笑,道:“在我大宋朝中,无论是至治之世,还是危难之时,只要你我君臣同心,谁能左右得了我大宋江山社稷?王卿,朕此言对否?”

    荆公微微一怔,想到此次皇上急召他进京复相,初次见面,如何竟说出此话?再见皇上的冷漠,已预感到此次复相有一种不祥之兆。但荆公终究是位怀旧念恩之人,想到一年前,为避开“二后”及王公大臣的疯狂反对,皇上竟以瞒天过海之策,保护他渡过了一场灾难。现在皇上虽然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冷漠,但也不能过多地去揣摩,于是再次施礼道:“陛下,自迩英阁一见,你我君臣风云际会,从此陛下待臣犹如文王之待吕尚,太宗之待玄成,臣怎敢不殚诚毕虑,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一句话勾起神宗对往事的回忆,刚才的冷漠又变得热切起来,说道:“王卿不必多虑,卿与朕,虽为君臣,实同手足,朕刚才的意思是:从今之后,有王卿的匡扶,我大宋社稷一定会固若金汤,蒸蒸日上。”

    见皇上说得情真意切,荆公自是感激,急忙施礼道:“陛下隆恩,臣肝脑涂地,唯求一报。”

    “果真是位忠耿之臣。”神宗刚想到此,耳边又响起高登谷的禀奏,内心一震,又不得不试问道:“丞相知道朕此次所以急召你回京的用意否?”

    荆公回道:“不知陛下有哪些大事,急需臣做?”

    神宗怔怔地盯了荆公一阵,接着试探:“此次参与叛乱的人员众多,诸位大臣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处置。朕急召丞相回朝,就是想听听丞相的意见。”

    荆公对此事早有考虑,当即回道:“陛下,臣已听说,此次参与叛乱之人众多,但臣以为,除了对为首者重判之外,其余涉案人员的处治应要有所节制。”

    神宗心中“格登”一下,说道:“丞相不曾听那世面谣传‘太祖后当再有天下’之说吗?还有那大理评事王巩也说‘世居似太祖’,此等言论岂不正是在鼓动世居谋反?其用心何其险毒,如不严加打击,何能镇住凶险邪说?”

    荆公直话直说:“陛下,前杜甫也有 ‘虬髯似太宗’的诗句,此话与王巩的说法有什么两样?都只是评说人的生相而已,并无凶险之意呀。”

    神宗更是怀疑荆公此言,又问道:“丞相历来办事大刀阔斧,而此次处治叛逆之事,为何竟如此小心谨慎?”

    皇上这天神色淡漠,荆公哪能看不出来,只不过皇上不明说,他也就装作不知;现见皇上问起,也不回避,仍是回道:“叛乱为首者赵世居,当然要按大宋律法严惩,但对世居的全家老小及其他涉案人员的处置,为何要谨慎?臣考虑的是,如果对此案,从重处罚牵连官员过多,那么,臣非常担心,如此一来,那些被严惩的官员及他们的后人,要么是洗心革面,重新为我大宋效力;要么是一蹶不振,从此对我大宋不冷不热;要么是物极必反,将此次对他们的严惩化作更深刻的仇恨……臣愿陛下深思呀!”

    听了荆公此言,神宗更是吃惊,心想:“安石莫非果真是赵世居的同路人?他如此说,看似在为我大宋江山社稷着想,实则是在为自己开脱罪责吧?”想到此,已懂得如何使用权柄的皇帝不再追问,只是淡淡一笑道:“丞相此言有理,朕在处置此事时,多加慎重就是了。”接着又说,“自丞相走后,中书几位宰执闹得人心不和,更有那吕参政,这些天连续请假,不到中书视事。”

    荆公一惊,心中已明白一二,说道:“陛下,吉甫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闹点情绪,也可理解。待臣视事后,上门去请他是了。”

    神宗点头道:“如此甚好。”

    正说着,护殿门吏又报,说四方馆馆伴使韩缜求见。

    神宗知道辽朝又来肇事了,心中一急,说道:“宣。”

    工夫不大,馆伴使韩缜进来,启奏道:“陛下,那辽使萧禧竟在使馆耍赖不肯回朝了。”

    神宗觉得奇怪,问道:“他身为使臣,如何不肯回省?”

    韩缜回道:“他非得要我大宋立马答应与他北朝将黄嵬山的疆界重新划分。他说了,如若我朝一日不答应,他就赖着一日不走,十日不答应,就赖着十日不走,非等我大宋答应重新划疆界会,他方可离去。”

    神宗眉头皱起,想到黄嵬山一带早就规定以北山脚为界,现在北朝又要重新划界,这如何能答应?

    正想着,通进银台台司呈来西夏密信,神宗接过看了,见又是夏主李秉常请求大宋派员去劝说梁太后撤帘还政一事。

    神宗见这二事均非同小可,只得问荆公:“辽朝要重新划分疆界,西夏要我朝派员去劝说梁太后,此二事,丞相看如何处置?”

    荆公略一思考,奏道:“回禀陛下,此事体重大,臣建议还是召集两府慎重商议为好。”

    神宗略一思忖,对内侍说道:“宣两府到资政殿候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