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背痈崩裂
作者:彊疆      更新:2023-04-09 10:22      字数:2833
    第144章  背痈崩裂

    承恩坊在大相国寺东面,如是往常,客船沿汴河进城到州桥北面码头停靠,上岸步行三五百步即到。但经过那夜叛乱,全城戒严,凡进京城的车船人员统统在外城接受检查,不得直接进入城内。荆公一行只得让船在水东门码头停靠。

    上了岸,石子叫来荆公爱坐的江州车,大家分头坐上,到了外城门口,见城门前齐刷刷站着两排手持短刀的军士,另有四位军士专门盘查进出人员。

    荆公一行知道这是因兵变不得不采取的措施,自是一一亮出腰牌。

    进了水东门,沿着汴河街向西行七八里,到了旧宋门,又经过一番盘查,进了内城,沿内城御街向北约行三里,到了承恩坊,就看见那套轩敞的四合大院青悠悠地立在那里,院中那棵槐树已高高耸出院墙,树冠依然是那么葱茏兴旺,成群的鸟雀在树间啁啾跳跃。

    “离开已十个月了,这里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冷清。”荆公自从接到儿媳的书信,担心善良柔弱的儿媳会因遭家暴而整日痛苦,使一个本来红火的王府变成不该有的凄凉。殊未想到,眼前的情景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可怕。荆公自是感到欣慰。下了车,家人早将院门拉开,就见青砖铺设的大院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那砖缝间的杂草苔藓也被一一清除干净。

    这时,儿媳庞荻,孙儿王槐,还有三弟安礼夫妇和两个妹妹、妹婿、外孙、外孙女,早已迎了出来,远远亲热热地喊着叫着。唯独不见王雱,荆公夫妇心中一紧,问道:“元泽呢?怎不见元泽出来?”

    这时王雱出来,远远招呼道:“爹娘回来了。”说着,上前搀扶着荆公夫妇,“爹爹、娘,多日旅途劳顿,快到后堂休息吧?”。

    庞荻连忙说道:“我们只顾了高兴,还真的忘了让爹爹和娘去休息哩。”说着,与丈夫王雱一左一右搀扶着荆公和老夫人来到前厅。

    侍女芯蕊早将茶水送上,机灵的韩冰、凌香也不顾旅途疲劳,也过来帮忙。

    荆公见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唯不见二弟安国和二子王旁,心中又是一番悲恸。

    这时,两个女子从后堂出来,荆公一眼认出,惊问道:“慕容,阿云,你俩何时来的?”

    宛慕容解着胸前围巾,回道:“听说恩公要回京,我和阿云这些天都在这里等候,今天总算把恩公盼回来了。”

    荆公“哦”了一声,问道:“你们如何知道我要回京?”

    阿云拿着刚解下的围裙擦着手上灰尘,回道:“恩公回京复相的事,满城人都知道,我和慕容姐怎会不知道呢?”

    庞荻说道:“听说爹爹要回京复相,两位姐姐是天天到我们这儿来打听,爹爹看见不,那大院和府上都是两位姐姐这些天帮着打扫清理的。”

    荆公想起那干净的大院,更是感激,说道:“有劳二位了。”

    两位女子说道:“大人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能为恩公做些小事,这是我们的本份,怎能说‘有劳’呢?”

    荆公想到新法的事,问道:“我走后,那些停摆的新法恢复得怎样了?”

    宛慕容道:“新法恢是恢复了,但吕参政又搞了个什么手实法,害得百姓好苦哟。”

    荆公一震,问道:“说来听听。”

    阿云忿忿说道:“恩公,那手实法实在太不近人情,不仅要家家户户如实上报房产土地,就连养鸡养鸭也得上报,如有隐匿,就遭重罚。这还让不让我们小老百姓活下去呀?”

    “吕惠卿简直就是势利小人。”提到吕惠卿,王雱的火气“噌”地窜上来,“爹爹在朝时,他把爹爹看成是再生父母;爹爹一走,他为显示自己的能耐,比爹爹高明一等,就弄出个什么手实法。皇上就是因为看出姓吕的有野心,这次才急着将爹爹召回。”

    荆公早在韩绛的信中得知吕惠卿的这些想法,现见儿子王雱重新提起,口中“咝”了一声,想:吉甫觊觎相位也是情由可原。凭他的学识、才华,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思想开化,能够学以致用。如他出台的《手实法》,虽有些偏激,但与那些整日脑满肠肥无所事事的官僚们相比,至少可以说明他是个想办事、愿办事、肯办事的官员,再加上他办事的魄力,如好好栽培,让他登上相位,对大宋的振兴,不乏也是件大好事。

    荆公想着,见儿子王雱已气得两眼暴满了血丝,担心会出意外,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只得委婉劝道:“元泽,吉甫也是年轻人,他有能力,想干一番大事业,只是担心受到他人的掣肘,才有些想法,这也能理解。再说,皇上这次所以急于召爹爹回朝,更重要的还是为辽夏那边的事情,并非为吉甫啊。”

    王雱哪能听得进去,气得跺脚道:“爹爹就是看他人一朵花,看自己人是豆腐渣。爹爹知道吗?自从你推荐他任了参知政事,他总是担心爹爹复相,阻碍了他的前程。所以去年祭祀时,他上书皇帝,建议将你改任个节度使,永远不得回到相位上。其狼子野心,何其毒也!”

    节度使本为唐代设立的统揽地方军政大权的长官,官秩为从二品,可在重文轻武的宋朝,朝廷派文臣知军州事,行节度使的职权,节度使只是成了一个有职无权的虚职。荆公当然明白这些,但想到儿子为安国的死,已与惠卿结下了仇恨,他不愿看到儿子与惠卿再仇上加仇,于是劝道:“元泽,吉甫或许是见爹爹远在江南,他想早日将爹爹召回京城,才向皇上提了这个建议,你可别曲解他的一番好意呀?”

    “什么?是我曲解了姓吕的好意?他姓吕的所以这么做,就是担心爹爹你回朝挤了他的官位。还有,皇上为请爹爹回京复相,本打算将元泽由太祝擢拔到龙图阁直学士位上,可那姓吕的得知后,更是竭力阻挠。这些,这些,能不是他在嫉妒、憎恨我们王家吗?爹爹你还在为他说话?”

    荆公见与自己同样倔脾气的儿子又较起真来,正想找些理由劝说,就见王雱“啊哟哟”一阵高叫,接着一阵踉跄。

    庞荻急忙上前搀扶,惊叫道:“元泽,元泽,又是背痈痛了吧?又是背痈痛了吧?”

    王雱已是双手捂背,大声尖叫道:“痛死我也!痛死我也!”

    大家慌张,一起将王雱扶到椅上坐下。

    吴氏和庞荻边哭边为王雱四处夫摸。

    安持、安礼、王旁走到身后,轻轻掀开王雱背上长衫,众人一看,顿时惊呼道:“啊,背痈竟溃烂成这样了!”

    众人看去,就见那背痈四周乌紫、中间突起如一只熟透柿子的顶部暴裂成一道十字形的裂口,裂口中红白混杂的血与浓就如蠕动的蚯蚓向外流淌……

    王雱继续叫喊道:“痛死我也!痛死我也!”

    众人只得安抚道:“忍着点,忍着点。”

    荆公更是大声叫喊:“就没有止痛的药吗?快拿药来!快拿药来!”

    庞荻这才想起,吩咐道:“芯蕊,快将九味镇心散拿来。”又哭着安慰道,“官人忍着噢,忍着噢。”

    荆公见众人忙着为王雱喂药,就将宛慕容、阿云喊到一旁,问道:“元泽这疽痈如何坏到如此程度?”

    宛慕容、阿云将王雱生背痈的事一一说了。

    荆公想到儿媳庞荻的去信,又问慕容、阿云:“疽痈已溃烂到如此程度,不知那御医开了何种药物?还叮嘱过什么?”

    慕容回道:“御医先是开了柴胡九味镇心散,说此药能治脾气暴躁,减轻疼痛。后来太祝背痈加重,御医又开了一味叫什么托里十补散,说是吃了此药能控制背痈扩散。”

    阿云说:“御医还叮嘱要多吃果子,说果子有助消毒解热。”

    荆公“噢”了一声,见儿媳庞荻与侍女芯蕊正为王雱喂药,便回到椅旁,弓身问道:“雱儿,还疼得厉害吗?”

    服过药,王雱的疼痛稍稍减轻,见爹爹问话,只得微弱地回道:“爹爹,孩儿没事。”稍停又说,“爹爹,既然皇上急召你回朝,定有大事等待,爹爹还是早早去皇上那里吧。”

    荆公两眼含泪,点头道:“雱儿好好养息,爹爹去去就回。”

    荆公对夫人交待一番,带着金台、石子,出门上车见皇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