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火速返京
作者:彊疆      更新:2023-04-08 11:08      字数:3759
    第143章  火速返京

    安礼、王雱及吴安持、蔡卞、曾布等,处理完安国的后事,将灵柩暂存放在相国寺内。“六七”过后,又将曾氏及女儿王旖小儿王斿送回江宁,与荆公夫妇住在一处,王旊留在京城上学,准备参加贡举考试。

    曾氏与王旖王斿回到江宁,见了大哥大嫂伯父伯母,自是更加悲伤,痛哭不已。

    荆公与吴氏再三劝道:“平甫走了,从此这就是你们的家,只要大哥家有饭吃有衣穿,就少不了你和旖儿斿儿的吃穿。”

    曾氏哭得更是伤心,说道:“大哥,千不该万不该,只怪平甫不该与那冯璟、郑侠一道,关键时刻给大哥投井下石。他这一死,反倒给哥哥嫂嫂添了如此多的麻烦。”说着,与旖儿斿儿又是跪在荆公夫妇面前磕头痛哭不止。

    荆公见弟媳哭得伤心,劝道:“平甫也是为大哥好,只是有时看事偏颇偏激,一时冲动,才干了那些本不该做的事。大哥怎会计较他呢?”

    吴氏也劝:“平甫是个性格直爽之人,直爽人往往会被他人利用。如果地下有灵,他现在一定是很后悔的,我们就再别指责他的不是了,让他好好在地下安息吧。”

    曾氏这才停止啼哭,带着王旖王斿与嫂嫂一道,收捡住房去了。

    金台去后,荆公一直未得到京城的消息,想着金云儿提供的消息,更是担忧皇上的安危,以及朝廷的稳定。

    这天是休假日,荆公正在府上看邸报,想从邸报上寻些朝廷的消息,家人王水来报,说圣旨到了。

    荆公一喜,知道有了大事,急忙放下邸报,吩咐摆好香案,整理衣冠,做好接旨准备。

    工夫不大,都知蓝天震到了府前,大声喊道:“王丞相接旨——”

    荆公早已在门前伏下叩头。

    蓝天震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廷近日多舛,亟需担纲之臣辅佐,特宣观文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知江宁府王安石依前官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即日回朝复相。钦此。”

    宋朝的宰相分为昭文相、史馆相、集贤相三等。荆公离京时,韩绛接任中书宰相,但他是集贤殿大学士,俗称集贤相,为次相,而荆公此次回京复的是昭文相,昭文相为首相,亦即荆公的相位在韩绛之前。

    回京复相,荆公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并不惊诧,惊诧的是圣旨中提到的“朝廷近日多舛”,使荆公立马联想到韩相来信中提到的吕惠卿推行的“手实法”惹起的众怒,枢密副使王韶来信提到辽朝威胁要重新划分疆界,西夏梁太后决意废汉礼、投靠辽朝抗衡大宋等等大事。想到此,荆公谢恩接旨,领蓝天震进了客厅,让座沏茶,问到朝中之事。

    蓝天震一一说过,最后说道:“正是如此,皇上才急于请大人早早返京复相。”

    荆公又问:“都知,这次宫中叛乱,圣上是否受到惊吓?”

    蓝天震回道:“皇上受些惊吓自是难免,幸亏有相公早已为圣上所荐的四位小将的舍命相救,更有金御师的及时赶到,使圣上方得无恙。”接着又说,“圣上对相公想念甚切,咱家来时,皇上再三叮嘱,要相公接到诏书不可耽搁,即刻返京。”

    听说圣上无恙,荆公放了心,说道:“请都知转告圣上,臣略作收捡,即日启程。”

    蓝天震说:“那好。咱家就回去复旨了。”说罢,作别。

    蓝天震一走,王安石与晏正、夫人吴氏到澄心堂里商议进京之事。

    晏正说道:“相公,震声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

    荆公说:“你我已不是一日两日之交,有什么话不可说的?”

    晏正道:“大人离京时,圣上将那诸多新法都暂停施行,喜得那些反对派个个弹冠相庆;韩宰相为人过于谦厚,参知政事吕惠卿早有取而代之之意。现在大人如是回朝复相,不仅是反对变法的那班人会重新兴风作浪,恐怕连吕惠卿也会把他登不了相位的忌恨迁怒到大人身上。此等内外夹击,这复相的位子可不是好坐的呀。”

    荆公道:“圣上暂缓新法实施,那是为平息一时的风波。其实,自臣走后,在韩丞相和吕、王二位参政的主导下,除了少数新法暂停施行,其它也都逐一恢复,那些反对派要是兴风作浪,早该行动了,哪会非等介甫复相呢?再说那吕惠卿,虽是有点胸心狭窄,觊觎相位,但凭他渊博的知识和与时俱新的精神,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再说,他与我素有师生之情谊,这次复相,他即使有些想法,也不至于公开反对。”

    王夫人劝道:“世态炎凉,人心难测。相公说得固然在理,但晏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既是皇上眷念心切,老爷还是以国事为重,回京复相,协助圣上尽一已之力。”又对晏正说道,“我家老爷脾性执拗,还望晏大人一如既往,多多提醒。妾身在此感谢了。”

    晏正忙说:“夫人言重了,为报答相公知遇之恩,震声一定尽全力而为。”

    正商量,王水送来一封家书,荆公一看信套上隽秀字样,就知道此书是谁人写来,立马拆开,刚看了信的开头,他那两道浓眉就不断收紧,而且越看越是收紧,最后竟隆成两垛疙瘩。待信看完,荆公已是双手颤抖,两眼发直,半天不语。

    王夫人慌了,惊问道:“相公,怎么了?这信中说了何事?”

    荆公这才颤抖着手中书信喃喃说道:“自平甫去后,元泽觉得此事与惠卿有关,于是又气又恼,多次与惠卿争斗,不料气血壅堵,得了背痈,现已疼得行走困难,脾气更是暴躁。”

    吴氏听了“啊”地一阵惊叫,几近晕倒。

    荆公扑上,搂抱住夫人,喊道:“夫人!夫人!”就用手猛掐吴氏人中。

    曾氏也出来,一面帮着嫂嫂掐人中,一面喊道:“嫂嫂醒来!嫂嫂醒来!”

    吴氏终于醒来,荆公与弟媳将她扶到椅上坐下。

    吴氏焦急地说道:“雱儿脾气本来就暴躁,得了此病,定会让他的脾气更加暴躁。这该如何是好啊?”

    荆公说道:“荻儿信中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担心雱儿脾气上来,会发泄到荻儿身上。”说着,指着信上泪痕给夫人看,“你看 ,这些斑点,定是荻儿写信时洒落的泪水。”

    王夫人和弟媳、晏正一起伸头来看,果见信纸上的泪痕几乎浸润了书信的大半。

    王夫人急忙将信交与荆公,说道:“相公,我们快快收捡,马上就去京城,不然说不定元泽那边也会出大事的。”

    晏正见荆公颤抖的双无法将信塞进信套,边帮忙装信,边说道:“大人,既是国事家事紧急,我们还是快快进京吧。“

    弟媳曾氏也催促道:“侄媳那么贤惠,不是万不得已的急事,她决不会含泪给大哥大嫂写信。大哥大嫂,你们还是快快进京吧。”

    吴氏点头称是。

    曾氏又泪水潸然地对荆公说道:“大哥,你们此次去了京城,千万要去相国寺看看平甫,他一人在那,孤孤单单,该多凄凉呀。”

    荆公也是泪水婆娑,点头哽咽道:“弟妹放心,你在家好好督促侄女侄儿读书,做大哥的定会去看望平甫的。”

    一切安排妥当,荆公又对石子说道:“你去将船只安排好,明日起程,十天之内便可到京城。”

    江宁府的属下早已得知荆公回京复相的消息,这天一早,一个个前来送行。

    荆公一一别过,与夫人吴氏、晏正、石子、王水、韩冰、凌香上船,一路溯江北上。

    春二月,浩瀚长江,船来船往。

    荆公看着一队队南来北往的商船,想到薛向新拟的漕运新规,扭转了借沉船为由侵盗纲船货物的事,对这位理财的人才更加敬重。

    看着如此繁忙的江面,荆公忽然想到唐代大诗人李白那首《望天门山》的诗句:“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不对呀,如此繁忙充满生机的长江,为何是‘一片孤帆日边来’呢?”荆公想到李白的诗句,想到李白坎坷的一生,不得不问道:“这‘孤帆一片日边来’,是实写,还是隐喻着诗人当时的心情?如是实写,倒是生动形象,如是以景喻情,那就犯了一个文人的通病:在那个年代,唐王是何等的器重李白,但李白终究只是位孤傲的文人,每到不得意时,竟会触景生情,不识时务的大发一通诗情,却不能如政客那样见风使舵,投机钻营。“孤帆一片日边来”,岂不正是李白借着长江之景,来抒发个人怀才不遇而感到孤寂、冷漠,甚至是一种无奈的心境吗?

    由李白又想到“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公陶渊明,以及当朝的苏轼。文人为何总是如此自命清高,离群索居,最后只得落个孤寂、孤独、郁郁寡欢、含恨而终的下场呢?

    “难道这是文人的通病吗?也不尽然。”荆公想到了秦朝的吕不韦,想到了东汉的曹阿满,以及当朝的司马君实……“他们都是世上最聪明之人,都是世上最会能屈能伸的‘圣人’。”

    论才学,自己当属文人范畴,但自己从来就不愿做李白那种怀才不遇怨天忧人的文人,更是天生不会做吕不韦、曹阿满、司马君实那种韬光养晦、能屈能伸的文人。

    “自己该属于哪一类文人呢?”

    船在逆流而上,荆公在一路思考。

    这日到了瓜州。夜幕降时,荆公来到船头,夜风吹拂着他的灰袍“卜卜”作响,荆公眺望星空,一轮浩月当空,两岸杨柳依依,江浪泛花,春风扑面,面对依稀可见的京口,看着迷迷茫茫的夜色,荆公不觉思绪万千,想着皇上这次催促他回京复相,不觉咏道:“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到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咏罢,荆公一怔:“这是如何啦?刚刚复相,怎么又想到归还了?”

    江风阵阵吹来,使他逐渐清醒。“是呀,自己不是总在叮嘱自己,此生‘不求做大官,但求做大事’吗?前面还有那么多大事,皇上正等待自己去做,自己怎能此时就想到“归还了”?又想到廉颇七十,尚能披甲上马,以示可用;想到姜太公八十在渭水垂钓,等候文王……是呀,当朝的明君汲汲求治,且经变法,已取得骄人的成就,此正是重振大宋的非常时期,介甫现在刚五十有五呀,如何就想到‘明月何时照我还’呢?”

    荆公又想起在江宁丁忧时,曾写过的一首《浪淘沙令》,油然念道: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只在谈笑中。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正咏着,一阵江风扑面吹来,荆公焦躁地问道:“船如何开得如此缓慢?”

    站在身后的晏正提醒道:“大人,这船已是开到最快了。”

    荆公这才长长地“噢”了一声,低头撩袍,缓步进了船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