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三后”哭殿

    韩基首先骂道：“王元泽，在此说话的，谁不比你爹王介甫年纪大，资格老？你能如此污辱我们这班老臣？你这没教养的小孽畜！”

    富璧也跟进：“小小年纪的王元泽呀，你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们这班老臣哪儿是翻手为云，覆身为雨？我们说天大旱，是老天爷惩罚你爹的变法，那是有依据的。不信你去看看那《流民图》，那何止是悲惨，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呀！”

    王雱自是不服，反驳道：“即使是惨绝人寰，也是上天造成的，如何能归咎到变法上来？”

    沂王曹佾听不下去了，上前指责道：“王元泽，据说你自小也是神童，想那敬畏上帝，顺天而行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商汤七年大旱，汤王剪发，缚手，将自己当作牺牲，向上帝祈福，故而上天感动，雨水大降。商王武乙目无上天，屡次藐视上天，最后竟遭雷劈。这些事，你不会不知吧？而现在如此大旱，你爹竟说‘天变不足畏’，他如此藐视上苍，未遭到雷劈，已是万幸了，还应该引咎自退吗？”

    蔡卞见双方剑拔弩张，心中焦急，但又不好强争，只得整肃一下幞头，站出奏道：“陛下，今天请大臣们来，是为广开言路，寻求解决天灾的办法。依微臣看，还是别争讧为好。”

    神宗觉得蔡卞说得极是，问道：“元度有何想法？”

    蔡卞回道：“臣想，鲁僖公二十一年夏天大旱，国君僖公要焚烧巫和一个残废人来祈求下雨。大夫臧文仲劝道：‘这不是防备天旱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应该修理城墙，减食省用，致力农事，劝人施舍，这才是务实的事。’僖公听了减文仲的话，没有焚烧人。那一年鲁国虽然因大旱造成饥荒，但并没有伤害百姓。春秋时期，齐国大旱，晏婴力谏齐景公不惩罚大臣，不更改政策，而是设法救灾抗旱，让利于民，同渡难关。陛下，依臣看，大灾既来了，我们该像先贤那样，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以及防止日后的灾情发生才是，而不该乱上添乱了。”

    神宗听得连连点头，转而对众臣说道：“蔡卿说的极是，众卿不要总是纠缠在变法与免去某某人的事上，还是多找找本朝施政存在的哪些方面的缺失，尤其是朕治国的不足。”

    大臣正要说话，都知蓝天震来报，说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驾到。

    神宗急忙起身，迎到殿前，行过揖礼，与向皇后先后搀扶“二后”进殿，再让蓝天震、邵天九端过鹤颈椅，让“二后”坐下。

    太皇太后问道：“陛下，听说有个叫郑侠的绘了一张图，是吗？”

    神宗一震，鞠躬答道：“回禀太皇太后，是有一张图，臣正准备呈送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御览哩。”说着，心中一悸，想：太皇太后、皇太后的消息真够灵通。

    太皇太后道：“看不看那图无关紧要，要紧的是陛下所行的那些恶法害人不浅，就说那免行钱吧，自近臣以及后族，无不言害。据老身所知，现在那变法已造成天怒人怨，失去了天意人心啊！”

    神宗回道：“太皇太后，变法是利民，怎会失去民心呢？”

    太皇太后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那王安石的确有才，但他得罪的人太多了。陛下要是真爱惜他，就快些让他出京补个外职吧。实在想用，过些年再招回来也行嘛。”

    神宗沉吟良久，回道：“太皇太后，臣从多年的察看，现今真正能横身为国家担当大事业的人，实在难找出第二个安石呀。”

    太皇太后见皇孙执拗，不得不将早就想说而一直没好说的话搬了出来：“皇上如此信任那王安石，依老身看，那只是陛下过于信任他，一时被他的言行所蒙蔽了。皇上还记得治平二年世面上流传的那句预言吗？”

    神宗道：“不知何预言？臣记不起了，望太皇太后赐教。”

    太皇太后说道：“就是那南鸟北飞，我赵宋天下要被南方的人给搞乱的预言。王安石正是从南方来的，此预言不正是应在他身上吗？”

    神宗辩解道：“太皇太后，南鸟北飞，北鸟南飞，这也是常有的事，何能相信呢？”

    高太后见皇上固执，阴沉着脸站起佐证道：“能不是吗？自皇上任用王安石颁行新法以来，国家政事，不仅比不上先年，而民间的疾苦，却甚过先年多倍，尤其是那新法中的‘青苗’、‘免役’两法，民间最是受尽它的折磨与痛苦。这还不是在乱我赵宋天下吗？皇上，自你重用安石以来，我大宋就没有安定过一天，不是朝廷内讧得没完没了，就是与外邦争得无休无止。这罪魁祸首不是他人，正是那个一心思念变法的王安石！皇上，安石一日不离开朝廷，我大宋就无一日的安宁呀！太皇太后说得对，安石此时已犯众怒，若要成全他，就让他早日外任罢。”

    沂王曹佾、嘉王赵頵、使相韩基、富璧等觉得真正的靠山到了，一齐奏道：“陛下，太皇太后、皇太后说的极是，快快免了新法，免了王安石的宰相，才能换来上苍的下雨呀！”

    太皇太后以手拭泪道：“陛下，你今日不是要广开言路，听听王公大臣们的意见吗？既是这样，你就接受他们的诉求吧。”

    向后见太皇太后流泪不止，急忙取出罗帕，替太皇太后擦过，又对茫然无措的神宗劝道：“陛下，太皇太后、皇太后的话，你就听一次吧。”说着，双膝跪地不起。

    三个女人哭的，怨的，劝的，使这位一贯以孝为先的皇帝左右为难了……

    这时，韩基奏道：“陛下，臣听说君实已上书朝廷，极言此大旱应归咎于朝政缺失。据老臣看来，此缺失首当其冲的便是王介甫倡导的新法。此时罢去王介甫，废除新法，则上下感悦，和气熏蒸，上天必定下雨。陛下再不能犹豫啦！”

    太皇太后哭得更是伤心，边哭边说道： “老身从前只要听到民间的疾苦事，都会告诉仁宗皇帝，仁宗皇帝不仅会安慰老身，更会采纳老身的意见，让民间过个安稳的日子。可现在再也没有人愿听老身的话喽。唉呀，先帝啊——”

    高太后也跟着哭道：“先帝啊……”

    向后见两位太后哭得伤心，又急忙爬起，过去搀扶，劝慰“二后”。

    太皇太后站起，踉跄两步，说道：“既然皇上已不听老身的话了，那就回宫吧。”

    说着，三位女人边走边拭着泪水，向大殿门口走去。

    众位老臣见状，“刷”地一齐跪下，大声哀求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