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王槐试晬

    昌王赵颢的郁症又犯了，整日睡在寝宫，内侍叫他不理，侍女劝他不答。

    高太后自是着急，想到往日每逢此时，就让侄子高步诚领着他出去走走，回来就能高兴好多天。这天见昌王又是如此，急忙派人去叫高步诚。

    那天高步诚与郑侠被开封府释放出来，巧遇参知政事冯璟，本想一同商议如何借大灾之年除掉荆公宰相一职，未想到后来冯参政只请了郑侠，而未请他。高步诚虽是不明内里原因，但对荆公将他和郑侠送到开封府这口恶气，他是非除不可。这天听说高太后请他去陪昌王，自是满口答应。

    “娘娘，不知呼唤步诚有何吩咐？”见了高太后，高步诚施礼问道。

    “昌王这些天又郁闷了，平时只有你领他出去走走，他才会高兴。今日能想想办法吗？”

    高步诚乐了，说道：“娘娘，这事好办，今日正逢大相国寺开放，我带他去那里散散心，保险昌王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高太后听了高兴，急忙领着高步诚进了昌王寝宫，喊道：“颢儿，今日相国寺开放，那儿新鲜事多着哩。你与表兄一道去那散散心。快去吧。”

    昌王赵颢虽是不愿意，但终究耐不住高步诚的一番纠缠，只得在亲从官的护卫下，一起换上便装，化过名姓，出了左掖门，经御道旁的朱杈子走了一段，过景灵东宫，向东折进，到了大相国寺。

    原来在大宋一朝，文人学士最喜欢游逛之处，莫过于大相国寺。李清照与赵明诚婚后，小俩口就曾常带上千钱，来到相国寺，买名人书画、古董瓷器、碑文果实，把玩咀嚼，乐而忘返。

    相国寺，为中国传统的轴称布局，由南至北沿轴线分布，大殿两旁东西阁楼和庑廊相对而立。每座寺院重檐翼角，斗拱相迭，角悬铃铎，顶盖绿黄琉璃瓦，无不金壁辉煌，振翅欲飞。

    那中庭及庑廊更是大得吓人，足可同时容下万人。此寺毎月开放五次，每逢开放日，凡京内京外商旅交易者，无不汇集于中庭及庑廊下，形成一个浩大的万人汇集的商贸市场。

    虽是商贾云集，市场秩序倒也井然。

    自南面大三门进来，是宠物市场，那里的飞禽猫犬．珍禽奇兽．无所不有；从左右一二门进来，二面长长的庑廊及庭中皆设有彩幙露屋义铺，此处专卖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腊脯之类的百货用品；再前进，近佛殿，那里是个文化市场，专卖孟家道冠、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笔及潘谷墨”等等；佛殿二面长廊，皆为诸寺师姑在此出售繍作、领抹、花朶、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绦线之类；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及诸路罢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后廊买卖的则是占卜算卦之人的用品……

    高步诚领着昌王赵颢从东门进来，走不多远，到了佛殿东面那摆着绣作领抹之类的摊位。高步诚对此不感兴趣。他一心想领昌王去南边大三门那宠物市场看些狗猫飞禽奇兽之物，边走边兴致勃勃地鼓噪道：“小哥，”他喊着昌王，“那边有一对鹦鹉，是我亲眼所见，别的鹦鹉先是下蛋，再孵小鹦鹉，可那天我去那里，竟看见一只母鹦鹉偎在笼里，只听‘骨咚’一声，就生下一对小鹦鹉来。小哥，你觉得奇不奇怪？”

    高步诚津津有味地说了一气，只是不听昌王答话，以为自己说的不够刺激，于是又编造道，“小哥，还有一次，我在宠物市场更见到一件奇怪事，一只梨花猫在笼里玩着一只白毛鼠，先是用爪子将白老鼠抓起又放，放过又抓，可抓着抓着，梨花猫就不抓了，只用爪子在白老鼠身上轻轻地夫摸，摸着摸着，就与那只白老鼠搅缠到一起了。小哥你说，那梨花猫是不是个情种……”

    还是不听见回话。

    高步诚这才回头看去，就见昌王早已不在身后，急忙四处寻找，这才发现，昌王仍在进门处，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佛殿前面那专卖文化用品处。几个化过妆的亲从官也如傻逼般站在昌王身后丝纹不敢挪动。

    高步诚急忙跑回，问道：“小哥，看什么呢？”

    昌王不理，仍是朝一个方向看去。

    “看什么呢？小哥。”高步诚又问了一句，见对方还是不理，就吊起眼角去看昌王的眼神，就见那眼神直溜溜地正盯往一处。

    高步诚顺着眼神向看去，这一看，“啊”地声惊叫起来，两只绿豆小眼立马闪个不停，随即就诡谲地嬉笑着用手轻轻地牵动昌王的衣袖，小声说道：“小哥，你又想那娘子了？”

    昌王觉醒过来，回头否认道：“我是看我那好友王雱在买啥东西哩。”

    高步诚以胳膊搒动昌王，继续诡谲地说道：“既是好友来了，何不过去问个好？”

    正想过去而找不着理由的昌王，听高步诚这一说，自是高兴，说道：“小道还不快快领路。”昌王也喊着高步诚的化名。

    荆公之孙王雱之子小王槐近日满周岁了。

    这天是休假日，王雱与夫人庞荻利用休假日来相国寺买些小物件，准备生日那天为小王槐试晬。

    二人正在地摊上挑选一支小楷毛笔，昌王在身后问道：“元泽买这干吗？莫非中书君已用完了？”

    王雱一惊，回头见是昌王，立马问道：“昌……”见昌王一身便服，知道不宜暴露身份，笑笑说道，“犬子王槐要过生日了，几位长辈非要按照传统，给犬子……”

    避让在一旁的庞荻见官人说话直率，急忙上前搪塞道：“古时一岁的孩子就要学写字了，我们也想买支羊毫让小王槐试试。”

    昌王信了，说道：“是呀，唐朝那李治也是一岁写字的。”说着，两眼柔情万种地在庞荻面前闪过。

    庞荻见那眼神，早已羞得浑身颤栗，再次避让到一旁去了。

    高步诚见此，心中一震，两颗小眼珠眨动一番，一个坑害王府的恶毒计划已在心中酝酿完毕。

    王府本来是不准备为小王槐试晬的，但那天一大早，庞荻的母亲和娘家嫂嫂早早赶来，非得要给这个小外甥试晬。

    王夫人吴氏对亲家母说道：“相公去外面赈灾未回，这抓周的事就免了吧。”

    庞母哪肯依从，说道：“亲家不在家怎样？你是祖母，我是外祖母，有我俩还不能作主吗？”

    娘家嫂嫂也说：“王槐是王、庞两家的长孙，这试晬是一定免不得的。”

    庞荻见母亲、嫂嫂说得坚决，过来劝解：“娘，嫂嫂，王槐的翁翁不在家，这事就免了吧。”

    庞母坚持说：“我这试晬的物品都带来了，怎能免得？”

    嫂嫂也说：“妹妹，如这试晬不办，那不是小看你娘家的人了？”

    王雱见岳母、嫂嫂说到这份上，只得答应：“那就依了岳母和嫂嫂吧。”

    吴氏听儿子这么一说，只得依从，并嘱咐试晬那天，把家门亲戚都请过来，趁此团聚团聚。

    王雱更是高兴，派管家王水将叔父安国安礼两家，还有姐夫妹婿一并接了过来。

    王槐是上午巳时出生。

    这天，王府将一块锦织地毯铺在堂前中央，地毯上放一只足有三尺见方的精致木盘，木盘内分别摆放着袖珍的官帽官服、墨砚书籍、金银珠宝、道释经卷，以及奇玩异具和珍果美食等大小物件数十种。眼看巳时快到，大小二三十位参加者烧香秉烛，小王槐由父母王雱、庞荻搀着来到木盘前，任其在木盆前的地毯上坐下，让木盘内那些眼花缭乱的大小物件在小王槐眼前闪耀。

    在场的大小人一齐将目光瞅在小王槐那两只稚嫩的不断挥动的小手，急切切地单等那小手伸到木盘内去拿哪种物件，以他首先拿到的物件，来判断小王槐未来的志向及前途。

    说也奇怪，众人眼巴巴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小王槐对着满盘的大小物件，只是不停地挥动两只胖嘟嘟的小肉手，嘴上“呀呀”地叫嚷着不停，可就是不伸手去拿！

    二翁翁安国急了，就叫侄儿王雱：“把槐儿抱近一点，离那么远，叫他如何拿得着呀？”

    王雱和庞荻就将王槐抱起，再往木盘前挪得更近，一边哄道：“槐，拿，拿，你看，多好玩啊，快拿，快拿。”

    小王槐还是摇着两只小手，嘴上“哦哦”地叫着，仍是不伸手去拿木盘中的小物件。

    两个姑姑更是着急，一起走到木盘边，拉着侄子的小手，指着盘中的物件说：“槐槐，拿呀，拿呀，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拿呀！拿呀！”

    外祖母、舅母更是催促：“槐儿，拿呀，拿呀。”

    小王槐一一拂开众人之手，嘴上还是“哦哦”地叫着不停，小手还是不停地在空中摇摆。

    “宝宝在等王爷哩！”

    正觉奇怪，就听门外一声高嚷。

    众人一起回头看去。

    就见高步诚领着昌王大步进来。

    在这样的日子里，有昌王爷到来，王府上下自是惊喜异常，纷纷给年轻的昌王施礼。

    原来那天在相国寺买羊毫，尽管庞荻一再搪塞，高步诚还是听出其中的事由，于是心生一计，借庆贺王槐生日为由，一是让昌王去见她心中的情人，二是借机去寻找他实施恶毒计划的机会。

    昌王自与庞荻首次见面，思念之情日深，见高步诚一阵怂恿，自是答应，这天备了几份特殊礼物，让高步诚陪着来到王府。

    高步诚见大家都以惊讶的目光看着昌王，腆着脸上前笑着说道：“小宝贝不喜欢你们那些东西吧？昌王带来的几样，小宝贝一准喜欢。”说着，叫昌王从袖袋中拿出一道旧手谕、一纸官诰、一张契约，故意放到远离小王槐的木盘中。

    事情竟有这等奇巧。这时小王槐已不再叫嚷，也不再挥动小手，而是双手撑住地毯，三爬两爬，爬进木盘，爬到那三个物件面前，一对小眼睛朝三个物件稍稍看了一眼，伸手就抓那张官诰，高高举起，“哦哦”着挥动着官诰，直把全场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说：“缘份。”

    那个说：“小王槐将来定是大有出息。

    有的说：“还是托了昌王的鸿福。”

    “……”

    高步诚趁机撮合道：“既是托昌王鸿福，叫我说，干脆将王槐继给昌王爷做干儿子好了。这才是真正的缘份哩。”

    王府人哪知此中阴招，一个个赞成。

    王雱觉得自己与昌王是多年的好友，见昌王乐意，更是满口答应。

    昌王早已伸过双手，将王槐抱起，搂入怀中反复亲吻……

    庞荻见状，满脸早已烧得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