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山雨欲来

    韩基直接来到石府。

    义女桑梓儿自是高兴，问道：“爹爹何时来的？”

    韩基说：“刚到。”又问，“子明呢？不在家？”

    桑梓儿忙着沏茶让座，回道：“子明出去了。爹爹放心，他知道您来，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韩基问：“子明如何知道老夫要来？”

    桑梓儿递过茶，调皮地回道：“爹爹忘了，子明会算啦。”

    正说着，石越提着几个熟菜进来，远远说道：“梓儿看，这些菜都是爹爹最欢喜……”见韩基稳稳坐在厅前桌旁，立马施礼道，“爹爹到了？子明给爹爹请安。”

    韩基放下茶杯，一边示意免礼，一边欣喜地问道：“子明果真算到老夫要来？”

    子明嘿嘿一笑，道：“这还用算吗？爹爹长久不来，能不想念梓儿？”说着，将手中熟菜递于梓儿，自己也挪把椅子在韩基对面坐下。

    桑梓儿接过熟菜，见是：炒兔、鹿脯、煎鹌子、生炒肺、羊脚子、莲花鸭、炒蛤蜊、两熟紫苏鱼，抱怨道：“尽买荤的，怎不买几个素菜？”

    石越笑道：“这是给老泰山下酒的，要素菜干吗？”

    韩基道：“荤菜素菜不重要。爹爹今天来，是有要事找子明。”

    石越忙说：“干爹的事，子明已知一二。”

    韩基一惊，问道：“子明知道何事？”

    石越又是一笑，道：“不就是朝廷推行的《方田均烧法》惹起的那事吗？”

    韩基更是佩服石越的能掐会算，接着愤然说道，“那王安石自从进了中书，整天就是搞这法那法，近日又四处清丈土地，硬是将好端端的大宋朝，弄得怨声载道，鸡飞狗跳，上下不安。老夫是三朝的元老，能眼睁睁看着王倔驴把这个大宋朝弄成这样而不管吗？这次来，就是问问子明，这事能不能直接去找皇上评评理，讨个说法。”

    石越暗自高兴，但表面装作惊讶：“干爹，你这时千万别去找皇上提那清丈土地的事。”

    韩基问：“为何啊？”

    石越说：“皇上前不久在经筵上说得十分清楚，施行方田均税法，是关系大宋朝发展、强大的事，你这时找圣上抱怨方田均税法，弄得好，皇上好言宽慰你几句，弄得不好，皇上会说你们这班老臣只顾自己，而把大宋朝的发展强大丢在脑后不管。干爹想想，这时候能去找皇上吗？”

    韩基傻了，问：“那、那该咋办？莫非就眼看着王倔驴把老夫上千顷的良田也要清丈评级交赋不成？”

    石越装作思考一番，说道：“干爹别急，此时你去找一个人，她定会为你解决此事。”

    韩基一阵惊喜，问道：“何人？”

    石越点动着右手指，一字一顿地说：“太皇太后。”

    韩基问道：“此事太皇太后能作得了主？”

    石越笑道：“你直说清丈土地当然不行，只能这样说——”

    “咋说？”

    “说那王安石此次不该执意与吐蕃开战！”

    与吐蕃开战一事，韩基早已听说，见石越提起，他已明白过来，当即竖起拇指夸奖道：“还是快婿头脑灵活，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老夫马上就去，马上就去。”说着，就要出门。

    桑梓儿连忙喊道：“爹爹还没吃饭哩。吃过饭再去不迟。”

    韩基道：“吃饭不急，爹爹去去就回。”

    出了石府，韩基乘上马车，在几个随扈的护卫下，沿潘楼大街向皇城赶去。

    刚进俊仪街，就见侧面一辆马车轱辘辘从身旁开过，韩基掀开车帷一看，认出车内坐的竟是同朝老臣富璧和他的乘龙快婿当朝参知政事冯璟，急忙大声喊道：“彦国这是去哪里？”

    富璧也探出头来，见是当年的同僚，急忙放慢车速，与韩基的马车并驾齐驱，探头问道：“稚圭这次进京莫非是为清丈土地之事？”

    韩基抱怨道：“何尝不是哩。”

    富璧埋怨道：“变法，变法，竟变到你我这些老臣们的头上来了，这岂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

    富璧正要说下去，被快婿冯璟止住，问韩基：“使相今日是否到下官府上坐坐？”

    富璧急了，连忙拉扯快婿的衣袖，道：“当世，今天不行，咱俩还有急事要办哩。”

    冯璟本是一句应筹的话，见泰山阻拦，便连连向韩基拱手道：“使相，今日实在对不起，下官要陪泰山去办一件急事，少陪了。”说着，与富璧乘车向东去了

    看着富璧翁婿匆匆离去的身影，韩基纳闷：“他俩去哪？什么大事如此重要？”韩基未想出结果，只得让车夫催动马匹，继续向皇城赶去。

    到了宣德楼前，下了车，因腰间挂有金鱼袋，门吏见了，也不盘查，韩基从右掖门进了皇城，经大庆殿右侧过了大庆门，正要前行，又遇到匆匆前行的枢密副使高登谷。

    高登谷认出韩基，立马停下脚步，问道：“使相大人这是去哪里？”

    韩基知道高登谷是竭力反对变法的主儿，也不隐瞒，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又问：“高副使如此匆匆，莫非去见皇上？”

    高登谷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说道：“找他有何用？我是去找‘二后’。”

    韩基一惊，问道：“找‘二后’？莫非是为清丈土地的事？”

    高登谷也睁大了双眼：“难道使相也是为此事而来？”

    英宗年间，高登谷凭借自己是当朝国舅爷及秦凤路副都指挥使的权势，在边塞巧取豪夺良田不下千顷，现在朝廷要彻查私家土地，他同样不甘坐以待毙，这是去找他的姨娘太皇太后和妹妹高皇太后。

    韩基听了一拍即合，先是一同去了保慈宫。

    这天，高太后正在保慈宫“嘎韭苑”欣赏仆人用剪刀剪韭菜的声响。

    可能是仆人这天一时的大意，或者是这天剪刀刃出了问题，亦或是韭菜的茎处过于疲软，每剪下去，都产生不了往日那种果断、嘣脆的“嘎”的响声。

    高太后火了，骂道：“饭桶，剪个韭菜都不会！”

    骂着，由两个侍女从后牵起她的裙裾，自己三步两步进到苑中，夺过仆人的剪刀，蹲下身体，“嘎！”剪断一根，“嘎！”再剪断一根……

    正要再剪，内侍来报，说使相韩大人与枢密副使高大人求见。

    高太后知道二位一定有要事商量，也不好怠慢，只得丢下剪刀，去盥洗池净了手，由侍女引路，回到保慈宫。

    韩基、高登谷早在宫门前等候，见太后回来，急忙上前施礼。

    高太后以手指引道：“进宫里说话。”

    韩基与高登谷随太后进到宫中，从头至尾一一说了情状。

    高滔滔脸色紧绷，说道：“圣上已发过话，说这变法是事关我大宋朝发展图强的大事，你们这对抗新法，叫我如何去跟圣上说话？再说，上次为家产登记的事，曹家的人已被那王倔驴给斩了一位。有这样强硬的人在朝中，我能去劝说圣上吗？”

    高登谷忿忿不平：“我大宋本就是一个好端端太太平平的天下，这些年纯是被那王倔驴的变法搞成一团糟！太后，依登谷看，现在如不除掉那个王倔驴，我大宋江山迟早要被他毁掉的！”

    这些话高滔滔听的已不是一次两次，她也曾与几位老臣商议怎样除掉荆公，可荆公一生既不贪财，又不恋色，叫人如何下手？有人也曾想过暗杀的办法，可自从皇上把御教师金台给荆公当了保镖，谁还能近得了身？现见使相与兄长又提到除掉荆公的事，高滔滔只得反问道：“你们有多大本事，能把当今宰相除掉？”

    高登谷听了，只气得双手搓动，呀呀怪叫。

    韩基这时想到石越对他说的话，起身说道：“启禀太后，暗杀王倔驴，那不磊落。老臣倒有一法，定会让皇上将他除掉。”

    太后与高登谷同时惊问道：“何法可让皇上除掉王倔驴？”

    韩基道：“听说这次与吐蕃开战，就是王倔驴的执意所为，而我宋军这次竟然大败，只要……”

    一语点明了高登谷，他急忙接过话头，说道：“对呀，要不是那王倔驴执意一战，宋军的战马怎会逃脱？大宋二十万精兵怎会不知去向？现在满朝文武正在谴责是王倔驴乱了朝纲，毁了我大宋！还有，还有，王倔驴说过，此次与吐蕃之战，如是我方战败，他甘愿以人头担保。现在已经战败，我们正可以去找皇上，要那王倔驴兑现承诺！”

    见高太后不语，高登公又提高嗓门喊道：“太后，这是千载难逢的极好机会呀。如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就怕再也没有这机会了！”

    高太后这才说道：“如此大的事情，还得先与太皇太后商议商议。”

    韩基催促道：“太后，我们快去找太皇太后吧。”

    高太后说：“不行，太皇太后近日染病，御医叮嘱，不得接见任何人。”

    高登谷问：“那该咋办？”

    高太后略一思忖，银牙一咬，也如剪韭菜一般嘎嘣几声：“之前富使相已来过这里，也是为除掉王倔驴的事。你们忍耐几天，待太皇太后病愈，将你们今天所说的情状告知她老人家，再由富使相他们一道行动，到那时，除掉王倔驴的一天就会到来了。”

    韩基与高登谷听了，浑身来劲，急忙施礼道：“我们谨听太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