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荆公晕倒

    自开战以来，荆公一直没睡过好觉。

    作为竭力主战的他，自是知道此战胜负的后果将意味着什么。

    七月的一天，荆公接到监军李宪的来信，当第一眼看到王韶麾下五百匹重甲战马被奇异的号角声吸引得向西方狂奔的消息，荆公已是一阵目眩，几近晕倒。

    “幸得王韶元帅及时率兵赶到，发现我狂奔的重甲战马前有几位骑着快马吹着号角向西夏方向飞奔的人，王元帅明白过来，一声令下，我方早有弓箭手及元帅身边的五员小将跃马弯弓搭箭，紧追过去，‘嗖嗖嗖嗖’一阵猛射，击杀了几位神秘的吹号人，止住了战马的狂奔。”

    看到这里，荆公刚刚舒缓了一口气，又见信中写道：“……只可怜重甲骑兵主帅周庄，在此次战马的狂奔中被践踏而亡。”

    信件脱落。

    荆公摇头喟叹，想着周庄的一生，已是心如刀绞，欷歔不已。

    八月，收到王韶元帅的快报，说他收住战马之后，重整队伍，再与副将景思立、苗侠等汇合，率领三万精兵，一鼓作气杀到渭源堡及乞神平，击败了蒙罗角、抹耳水巴等族。洮西大为震动，头领木征亲率大军渡洮河来援救，将被击散的敌军重新集结，准备反扑。王韶令部将景思立虚张声势，由竹牛岭以牵制敌人，自己暗率大军直接攻打武胜城，与木征的大将、妻弟瞎药部相遇，经过激战，大败瞎药，并降其部落二万余人，顺利拿下武胜城。

    荆公想到此次终于取得胜利，心中稍稍欣慰。

    神宗得到消息，更是大喜，想到《平戎策》中的规划，立即诏令在武胜建城，并将武胜军改名为镇洮军，王韶以其战功被任命为龙图阁待制、熙河路都总管、经略安抚使兼知熙州，并按《平戎策》中的规划，继续扩大战果。

    王韶乘胜追击，很快收复河州，再次将此消息报告朝廷。

    荆公看了王韶的信，顿生几分担忧。他想到自文成、金城两位公主与吐蕃联姻以来，中原与吐蕃一直亲如兄弟，和平相处，中间虽有摩擦，但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此次所以不惜以重兵出击，只是对那些甘做他人傀儡的部落一个教训而已，为防止王韶求胜心切，伤了兄弟和气，当即给王韶回信，指明方向：

    “子纯台鉴：得书甚慰。下一步，一面要劝解吐蕃，搞好边陲兄弟团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再生战争；二要密切关注辽夏动向，防止他们另有动作。……洮河的东西两边，吐蕃与汉人相互依附混居一起，一定要把武胜作为帅府，筑好城防，规模不宜太大。因目下事务过多，担心城大了难于守卫，且为以后着想，千万不能毁了旧城。要注意审查地理形势，等待时机成熟再增大城防。城建好后，应分别建立集市贸易，一定要为吐蕃人的大巡检，修筑一座很好的官舍。招募汉人中得力之人，给他们以官位，设置居民区和商铺市场，使番人和汉人官员及百姓都能得到好处，那么守城就容易了，百姓的聚集和依附一定会很快。”

    吐蕃战败，武胜丢失，辽夏哪能甘心，两朝君主商议，再由西夏出兵协同吐蕃的木征、董毡两大部落，屡屡出兵在武胜周边骚扰。

    十一月，河州首领瞎药等降宋。

    十二月，王韶筑熙州南关堡、临洮堡及各堡寨。

    荆公放心不下，又给王韶写了第二封信：

    “听说已经筑好了武胜城，并且讨伐平定了生羌，这实在是太好了。听说郢城珂等蕃人头领都聚集了族人来帮助防守，从这就可以看出来朝廷恩泽和威势的施加的效果。然而，让他们长久地在外转折，如何能没有劳苦，如何不损耗他们的精力呢？恐怕那样不足以抚慰众人，也不能够让他们感到高兴。我们应该让他们看到归顺后的好处。我想应当让郢城珂他们把族人疏散回家，让他们和家人团圆，然后带领精壮的人马守卫，并且随时根据不同适当地犒劳他们，使他们常心怀感激之情……扫除强硬之敌，一定要有谷物方面的收获来供经军队粮草，一定要有土地可以招募人做弓箭手……”

    王韶按照荆公意见，在新建的武胜城又设置一个规模远大于古渭寨的贸易市场，并收到极好的效果。见西夏与吐蕃多次联合侵扰，王韶想到《平戎策》中的宏伟蓝图及目下的现状，与参军游师雄反复商讨，又制订出一个更大胆的计划，直接上报神宗帝：

    “臣启：熙州新城与榷场已建成，面对西夏与吐蕃的反复骚扰，步步紧逼，我若无反击，熙州难保。若是反击，措置洮河之役需要动用之费用，只须通过推行市易法于市场收回的利息钱即可，不必动用官家的本钱。”

    神宗有些担心，让荆公回信，令王韶慎重用兵。

    荆公立马给王韶回信：

    “……现在熙河最紧要的事在于修筑守备工事。严格要求各位将领不要轻举妄动。我私下以为你应用恩泽和信义来抚慰各个归顺的羌族部落，发现其中有才干的人，招来为我们所用。现在要多用钱和粮食供奉戍边的士兵，以防止属羌部族叛乱。如果他们发生叛乱，我们就没有精力对付秉常和董毡。如果真能使属羌为我们所用，那么我们不仅没有内在的祸患，而且应当依靠他们的力量来抗击外寇。这些都是您能预见到的。并且王者之师是以仁义为本，怎么肯用多杀人来使怨言收敛呢？您说青唐已经和各个部族结怨，以后没有和好的可能，然而董毡管辖区域最近的各个部族的事情安定了之后，您应该派兵用军事的威力来震慑他们；而后宽恕他们的罪过，并且让他们用讨伐西夏贼寇来为自己赎罪，随后给他们以丰厚的赏赐。他们也会因此为我们效力，不再和敌寇联合了。这种方案，与讨伐和驱使他们，使他们和敌人坚定地依附在一起成为我们的祸乱相比，哪个方法对我们有利哪个不利，这些都是您所能判断到的。”

    第三封信发出后，荆公始终忐忑不安。

    这天，荆公正在中书本厅视事，丁忧期满已任司农寺卿的吕惠卿进来。

    “丞相，你要的数字，下官已统计出来了，请过目。”

    荆公接过表册，见表册的栏目中分县填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先是翻了几下，见页数不多，重新翻到首页，就见表上填着：  

    京东路，清丈隐田40万4千顷。（所属齐州，淄州，青州，潍州，莱州，登州，密州，沂州等州清丈隐田数分别列后。）　  

    京西南路清丈隐田54万8 千顷，（所属金州，房州，均州，邓州，唐州，襄州，郢州，随州分别列后）

    京西北路 39万7千顷。（所属河南府，颍昌府，孟州，郑州，汝州，陈州，蔡州，颍州等州隐田数分别列后。）

    河北东路清丈隐田75万2千顷。（大名府，开德府，河间府，沧州，清州，雄州，棣州，滨州，德州，博州，冀州，莫州，霸州，恩州等州清丈数分别列后）

    ……

    站一旁的吕惠卿见荆公看得仔细，心里正乐，就见荆公双眉蹙起，眼神始终盯着一处。

    “吉甫，这河北西路如何没有相州清丈田亩的具体数字？”荆公问道。

    吕惠卿这才明白荆公蹙眉的原因，回道：“相州的知州是三朝元老、使相韩基，他们都如推行青苗法一样，在竭力阻止方田均税法的实施，所以相州清丈的土地数还没完全统计上来。”最后焦虑地提醒道：“大人，看来我们的难度还是老鼠拖木头，大的难处还在后头哩。”

    荆公接着往下看：“河东路清丈隐田65万8千顷：大名府4万4千顷，开德府6万2千顷，河间府3万8千顷，沧州2万1千顷，雄州……

    荆公边看边放心里盘算：“这不仅是掌握了大宋土地的真实情况，让那些借着权势逃避税赋的田主豪强们缴纳本该缴纳的赋税，充盈了国库，更是为百姓减轻赋税，沉重打击那些私占朝廷良田毁坏国家声誉的官员的气焰，正本清源，稳固了国家的根基！”

    吕惠卿见荆公看得高兴，提醒道：“大人，我们这清丈出的隐田占现有土地的四五成，可想而知，全国该有多少隐田！如果这些隐田按一斗收税，一年那就为国家增税收数百万缗啊！”

    听着吕惠卿的计算，荆公情不自禁地坐正了身体，用手捋着胡须，仰天感叹道：“皇天不负办事人啊！”

    就在这时，都知蓝天震赶来，说皇上急召荆公去垂拱殿。

    荆公问何事如此紧急。

    蓝天震道：“熙河路监军李宪送来加急快报，说王元帅率领三万精兵深入吐蕃，已过月余，至今音信全无，生死未知，皇上急召两府前去商议。

    荆公一听，“啊”地一声，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