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荆公回朝
作者:彊疆      更新:2022-12-23 17:17      字数:2934
    第97章  荆公回朝

    熙宁四年,荆公大弟安国任西京国子监教授秩满回京,神宗召见,询问外界对变法的反映。安国快人快语,说道:“陛下,外面都说,此次变法,用人不当,敛财太急,意见大着呢。”安国的回答与神宗的想法相悖,神宗不悦,未予重用,只授给他崇文院校书,后改为著作佐郎秘阁校理,故人称安国为王校理。

    那天上午,王校理安国正在崇文院秘阁整理资料,编修国史,这时门人送来当天的邸报,放在桌上,说道:“大人,今日的邸报。”说完离去。

    王安国有个习惯,每天的邸报是非看不可,因那上面都是登载着国家近期发生的大事要事,作为一个关心朝政者,不能不看。

    安国接过邸报,端起桌上那杯泡得浓浓的白茶,悠悠喝上一口,快速地浏览起来。

    安国看报有个习惯,爱从邸报后页的标题看起,觉得标题一般,就一眼扫过;觉得尚有意思,便一目十行,记下内容;对感兴趣且内容重大的新闻,他会边看边品茶边琢磨;对特别感兴趣的,就立即放下茶杯,取来笔墨,记下情由,写出自己的感悟。这天翻着翻着,二版上一条“军事比武出怪事,赛马桀骜奔吐蕃”的标题吸引了他,稍稍一愣,口中“咝”了一声。再往下看,又一条映入他的的眼帘,标题是“神器大显神威,吐蕃兵退狄道。”安国急速看过,点了点头,重新端起茶杯,喝上一口,念叨道:“幸好沈公事研制了新火器,要不就……”再看头版,一条醒目的标题跳到眼前:“圣上与枢相起身回京”,安国正咀嚼这次比武的痛快,一行标题又刺进他的眼帘:“曾司农详拟新政,待丞相返京拟票。”安国不等看完全文,心头怒火“腾”地窜起,气得将茶杯一掼,骂道:“真是个搅屎棍,又在挖火坑让我大哥去跳了!”

    安国是位极其重视兄弟情义的人,自从回京任职后,往日虽是住的不远,也常去大哥家向哥嫂问好,这离开近一个月时间了,自是时常念及。得知这天兄长要回来,就想劝大哥别去跳曾布设下的那个火炕。于是将案头资料略一收捡,起身出了崇文院,正要向大哥家赶去,遇上参知政事冯璟从中书出来,问道:“平甫这是去哪里?”

    安国回道:“我大哥就要回来了,去他府上看看。”

    冯璟说:“你大哥已到政事堂去了,正和他那班僚属谈得热烈呢。”

    安国一听,转身去了中书政事堂。

    上午回到京城,神宗回睿成宫休息,文枢密也回府去了。荆公想到离开中书已近一个月,见时间尚早,让石子先回王府报个平安,自己由金台陪着去了中书。

    这时,中书检正五房长官已知丞相要回中书,一个个早早来到政事堂等候。

    荆公进来,相互见过礼,让了坐,荆公首先问到方田均税法施行情况。

    判司农寺卿、 检正五房公事曾布回答道:“各位大人意见不一,都说这法令真正实施起来,难度实在太大。”

    荆公那微黑而刚毅的脸庞上微微露出几分不悦,问道:“多大的阻力?难道比登记沂王家的财产还难?”

    众官员相互看了一眼,自然想到沂王曹佾侄子被斩的事,于是一个个低头不语。

    荆公知道章惇性格爽直,有话藏不住,于是问道:“章大人,你如何不说话?”

    户房本就是掌管财赋、户口、土地之事,见问,检正户房官章惇立即让他手下的录事捧出帐簿,翻看几页,念道:“截至我朝,全国农田421万6554顷,内民田433万0162顷,官田6万8893顷,占0.15%;寺院占2.5%,自耕农占土地38%,最多的就是大小官员家所占的土地……”念到这里,合上帐簿,看了荆公一眼,说,“只是这些官员究竟占了多少土地,历来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统计,我们也就说不清了。”

    荆公说:“据我多年在下面了解到的情况,以及根据有关资料的分析,我朝官员的土地除了缴纳赋税不算,不上缴税赋的要占到七成左右,七成左右是多少,我可以举几个例子说给你们听听。”荆公捋了一下疏朗的胡须,脸色阴沉下来,“本朝有一个叫周谓的州官,他的妻子竟能凭借他的权势在家私置肥田数百顷;汜县一个小酒务官竟拥有庄田方圆十里,河贯其中,佃户百家;前朝有一工部侍郎的弟弟在家广置山林田亩,周回竟达二百余里。”说着,荆公加重了语气,“你们想一想,这七成的土地,要是交到农户的手中,要解决多少农户无田可做的困境?国家每年要多收多少税赋?可被官员私下占去,每年又侵吞了我大宋多少赋税、使多少农户失去土地呀!”

    三司使薛向接话道:“就是呀,真宗帝说过,天下赋税不均,豪富官员田多而税少,农人地薄而税重,他那时就想改变这种状况,可是没有成功。”

    章惇说:“仁宗帝即位之初,也曾想限制官田,可那时就因为官员侵占兼并土地已成大势,最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检正孔目房邓绾愁眉说道:“丞相,现在的形势比起当年,还要更加严重,远的不说,就说水洼街那片土地,谁都知道那是被富璧逐步蚕食过去的,至今也没人能说清那里究竟占了多少土地。如果现在去重新清丈,这阻力……”

    提到水洼街,荆公自然清楚,那是他刚进京参加科考的那年,水洼街那地方还是一片沼泽地,当年的富璧说是为了改造京城的水洼地,申请政府拨款将那水洼地开挖出一条河,将河中泥土挖起平整到河沟二面,三年后,又在那河沟二面平整的土地上建起出租房屋,至今也无人知道那两旁究竟有多少房屋和占有多少土地?富璧虽已致仕,但他身后有太皇太后做后盾,现在要重新去清丈他家这些土地,邓绾的担心也是真实所在。

    检正吏房公事李定愤然说道:“这些豪门贵族权大势大,根深蒂固,现在为国为民办些有益的事,除非不碰撞到他们的利益,若是稍有触动他们的利益,无一个不是如狼似虎,千方百计明里暗里,轻者让你处处受掣肘,重者叫你寸步难行,更重者,只怕是叫你早晚丢掉乌纱,甚至小命。丞相,现在办事如此艰难,何人不怕?”

    荆公反复看了看李定,想着这位当初为支持变法,竟冒着“匿丧”受重处而坚持留下支持变法,此时竟也感到推行新法的艰难。就想,世间除非不办事,要办事——尤其是办大事,哪有不艰难的?要是办大事不艰难,岂不人人都去办大事了?荆公想到自己一向坚持的“三不足”精神,想到迩英阁入对时对解决大宋“积贫积弱”的承诺,想到在待漏院的盟誓,毅然说道:“诸位说的都是铁的事实。但变革至今,多少困难我们都闯过去了,不能因为清丈量土地,见到豪门权贵的阻挠就中止?你们想过没有,”荆公耐心地解释道,“凡是办大事的成功与失败,都是在一步之遥间。譬如清丈土地,只要我们在这最艰困时期,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向前跨进一步,就不仅是打压了权贵豪强们的气焰,为农户解决了土地,更是朝廷增加了赋税,更为国家摆脱‘积贫积弱’创造了条件为振兴大宋又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如若后退一步呢?结果诸位一定是非常清楚。”

    僚属的表情阴晴圆缺。

    荆公早看出他们各自的心态,想了想,又说道:“在阻力面前,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要咬咬牙,坚持挺住,权贵们就无法得寸进尺,我们就可将‘积贫积弱’变为民富国强;相反,我们这些做大臣的只由稍一退缩,权贵们就变本加厉对国家将一个本不够健强的国家进行疯狂般地鲸吞蚕食,直致将这个国家消亡。”最后强调,“这种消亡的责任在谁?本相毫不客气地讲,很大一部分责任就在于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每逢国家遇到重大决择的关键时刻,是坚持战胜一切困难前进一步,还是见难而后退一步的闪念之间。”

    曾布已听热血沸腾,站起来说:“丞相说得对,前人想办而没办成的利国利民的大事,我们一定要极少数人教训,勇敢而坚定地迈出这‘一步之遥’!非则,我们这些大宋臣子将会成为千古的罪人!”

    正说着,门外一个人骂道:“这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曾布,你曾子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