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為輔有點後悔自己的話多了，他以為姜應功已經和鐘梅春說了。前幾日，他陪姜應功去三垛領年下工資，順便給駐軍保安隊長送籌集來的軍餉。事後，姜應功在三垛區區長老丈人劉曜家留飯，劉曜陰沉著臉說，“你們鎮子上去了一個標致的人物，你可知她的底細？”

    姜應功怔了一怔，回說，“小鎮窮鄉僻壤，哪有沒什麼標致的人物，都是些歪瓜裂棗，只有我的夫人，你的女兒還可看些。”

    劉曜冷冷地一笑，“你少裝糊涂，盡在這打馬虎眼，都住到你家祠堂里面去了。”

    姜應功吃了一驚，肯定是自己回去對妻子夸贊了鐘梅春的女人，妻子醋壇打翻了，告訴了老丈人。笑道，“以訛傳訛罷了，我見過的，不過如此，和鎮上婦人一樣，兩個眼楮，一個鼻子——”

    他還欲待嬉皮笑臉地說下去，劉曜打斷了他的話，“你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我懶得管，你也不要以為是小女鳳英回家說的。因你來送軍餉，我想起來是駐軍保安隊長吳振聲前時和我提起過，說是遇春堂走丟了一個姑娘。他和這家的媽媽說好了，意欲把她贖來做個丫頭，可這個女人不識好歹，竟然趁機逃脫了。”

    姜應功沒有言語，在心里暗暗地為鐘梅春叫了聲屈。柏為輔見他發呆，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笑著對劉曜說，“我們回去仔細問清楚了，再回區長。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也許不是一個人！堂子里的姑娘過不慣小門小戶人家的日子。”

    柏為輔想到這，還是把剛剛要出口的話噎回去了，且過了年再說，大家高高興興地過個年，不要敗了興。況且也沒確定胥佩如就是他們嘴里說的人，拍了拍鐘梅春的肩膀說，“和你說笑的，嚇唬嚇唬你，誰叫弟妹是個美人兒呢，讓人看了眼熱。”

    鐘梅春見柏為輔用言語搪塞他，也就沒再追問，盡管心里有點疑惑。柏為輔說，“你也不必在這里等，輪到你蒸饃糕，還要有很長時間，怕要到午後了。你且先忙去，蒸好了，我給你擔過去。”

    鐘梅春拐到俞老四的肉案，割了二斤五花肉，“肉”同“祿”。又去卞小三的魚行買了一條魚，代表年年有余。買了豌豆苗，這里“豌”音同“安”，代表“安安穩穩”，又去買了一把水芹菜，因為水芹每個關節是相通的，寓意“路路通”，照理又買了烏青菜、豆腐，青菜豆腐保平安。這里的風俗，送灶也是過小年，馬虎不得。

    鐘梅春拎著菜往姜家祠堂走，院門虛掩著，鐘梅春欲待推門進去，听得里面有男子的聲音，鐘梅春一愣，覺得耳熟，側耳一听，竟然是姜應功的聲音。兩人似在拉扯什麼東西。只听胥佩如高聲呵斥道，“枉我叫你一聲大伯，你叫我一聲弟妹。先生既不在家，我好茶奉與你，你卻拿糊涂話作踐我，是何道理？”

    鐘梅春一驚，料不到姜應功如此齷齪，抬腳欲踹門而入，又料想姜應功光天化日之下不敢用強，且听他怎麼說，強按住怒火，把耳貼在牆上。只听姜應功笑著說，“弟妹的來處我已知曉，如果弟妹肯依了我，我就替弟妹遮掩過去，而且能夠抹平，一筆勾銷，還能在鎮子上入戶。如果弟妹瞧不起我，我也就沒有辦法了，要是有人來要人，我也沒有辦法。”

    “大伯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明白！”胥佩如冷冷地說，“我既給了鐘先生，就是先生的人，而且我已懷了先生的骨血。如果大伯一定強人所難，就是一尸兩命，我想大節下，鎮長臉上也不好看吧！”

    鐘梅春听見姜應功干笑了兩聲，“寧娶從良女，不娶翻牆妻！慚愧，得罪了！”鐘梅春听見姜應功朝外走的腳步，連忙後退幾步，裝著剛剛從鎮子上回來，推門進去嗎，和姜應功踫了個滿懷。

    姜應功沒有留步，只是拱手和鐘梅春打個招呼，急急地走了。院子里的被單、被面和被里都已經晾曬到院子的晾衣繩上去了，都已經凍得硬錚錚的。胥佩如的手里握著夏布帳子擠水。鐘梅春放下手里的菜，撈起盆里的帳子另一角，兩人從相反方向用力擠，擠了兩三次水，也趕著太陽，掛到晾衣繩上去了。

    鐘梅春握著胥佩如的手，疼惜地說，“你和我受苦了，手也變得粗糙了！”

    胥佩如正色地看著鐘梅春說，“等過了節，我們就搬出這個祠堂，另找地方設館，也置些田地，才可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只是為你，也是為了我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