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毕，姜应功、柏为辅撺掇着钟梅春和他们走了。胥佩如掩了院门，打扫庭院。半日无话。

    钟梅春和柏为辅去了姜应功的办公地点，把账本打开来，仔细盘看。一连几天，又和柏为辅去二沟镇下辖的九保，南乡一保长俞逢春，东乡二保长卞大虎，西乡三保长陆士元，张陈四保长张金洪，雁冯胡五保，夏庄六保，左庄七保，金厍八保，左庄东北村庄九保。擒贼先擒王，钟梅春和各个保长相处融洽，九个保长也配合，不几日就把一年的办公费用缴齐补足。钟梅春又和柏为辅拜访镇上的各位商户，按例补助，今年光景也好，各项顺遂。

    这天进了腊月二十四，送灶的日子。早上，钟梅春窝在床上，听北方呼啸，腊月二十的雪下的很大，房檐还挂着冰棱，但化得也快，滴滴答答。钟梅春感觉这个冬天是个完整的冬天。胥佩如一早起来，把豌豆苗切碎用面粉和好，再加入个鸡蛋，搓成团，压成饼，倒了菜油在锅里，烙至两边金黄起脆。又熬了白粥，茨菇和切碎的大咸菜一起炒，再放些蒜花，把粥和豌豆饼、小菜都准备停当了，才入房叫钟梅春起床。钟梅春还想拉胥佩如入怀，胥佩如用手点了点他的脑门，佯嗔道，“馋猫！不要闹了！”拖他起来，“先生吃过早饭，上街买把掸尘的帚子，我须还要趁着这太阳把帐子和被窝拆了浆洗，晚上还要盖呢！前日去镇东的碓坊去舂的糯米粉，我已经用袋子装好了，先生再去粮油店换些小麦粉，我们也蒸些糕馒。”

    钟梅春闻言起来，他从姜应功那也拿到了一些补助，交给佩如。以前送灶，一个人将就着过活，不知今夕何夕。他早就打算好了，预备给胥佩如做一身衣裳，又拜托柏为辅约请蒸馒头师傅上门蒸馒头时，也替他带一担糕馒，他这里没有蒸馒头的大锅灶。过年要有个过年的样子。胥佩如的到来，使他想起了母亲在世时，关于四时八节所有习俗的记忆。

    钟梅春吃罢早饭，上街买了掸尘的扫帚，看胥佩如已经在井边开始浆洗被窝帐子，钟梅春帮着把房间的尘掸了，又去粮油店买了小麦面，担着面去了柏为辅家。

    蒸馒头和年糕的师傅赵洪山，被庄上的人轮流约着，看碱发得怎么样，馒头蒸岀来是不是暄腾腾的。糕倒是简单，有个刻着许多菱形格子的六角木头屉子，把糯米面倒在屉子上，用个长条尺子刮来刮去，把格子填满，多余的面粉刮下来，长条尺子各个方向敲紧实，不至于糕出锅大小不一，这里把年糕也叫斜角糕。一般先蒸馒头后蒸糕。第一笼胖胖的略带微黄馒头出笼倒在芦帘子上，赵洪山像拍小孩子的脸一样，拿在手上左拍拍，右拍拍，暄嗖嗖的，不错！第一笼是存不住的，烧火的大人，洗笼布的半大丫头小子，先吃个饱。小孩子大抵不大喜欢粘食，于斜角糕上也就个一两只。馒头和糕一时吃不了，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八九个太阳，脆嘣嘣的。考究的人家还会切成片晒。做饭烧炉灶，用火钳夹住晒干的馒头放在火上烤得金黄，更有一种焦香。开春，清明前的咸肉微黄，青菜起苔了，熬几片咸肉，放入有花骨朵的菜苔，烧滚，推入切碎的馒头，咸香扑鼻，没有入冬时咸肉的盐卤味，算是和冬天做了个了结了。

    千笼馒头一笼汤，也有定在一家，一庄上的人带来面粉和柴火就着一锅热汤，都在这户人家蒸。柏为辅看见钟梅春带着面粉，笑着说，“真见外，我替你们带几屉糕和馒头就行了。”随手在芦帘上拿起一个还没有冷却的馒头递给钟梅春，“先尝尝，喧嗖嗖的，老赵这馒头蒸的没话说。”

    蒸馒头是女人的事，柏为辅拉着钟梅春进了里屋，说道，“姜镇长找过你没有？”

    钟梅春摇摇头，撕了一块馒头含在嘴里，“有什么要紧事？”

    “那样啊！”柏为辅迟疑了一会，“无甚要紧的事。”

    钟梅春第一次见柏为辅支支吾吾的，今天不是很干脆，越发有点着急，这个人心里嘴里是存不住事的，肯定有什么事让他感到说不出口，才这么为难。因好奇心，一再追问。

    “你这个老婆恐怕保不住！”柏为辅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钟梅春不由愣住了，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