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思想者塑像启示(三)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8-24 11:28      字数:2291
    廖进军则是偶尔问一问,他提出警告,以我为原型,没意见,但不可把我写得太坏。人家会对号入座的,人言可畏。不过我“坏”的程度可以由延生同志把握,以“坏”到让她仍然爱我为度。

    文建国真正是佩服了他俩的潇洒,在这个问题上竟然是如此统一和谐,就拿他们开涮了,“你们坏的程度,爱的浓度,不是我能随意编造的,我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顶多,偶尔打几个擦边球,搞出几个似坏似不坏,似爱似不爱的花边新闻。关键时刻,再像大作家似的整行整段的框框框。坏不坏,怎么坏;爱不爱,怎么爱?让读者自己去揣摩,去想象,去帮助发展,帮助演绎。这样才能吸引眼球。”

    文建国侃侃而谈,像个大作家介绍创作经验。史静在旁边忍俊不禁,正端着的咖啡,已经溢出杯子了。

    进军一愣一愣的,眼睛盯着他,心想这个建国,这只笨鸟怕是真不会“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吧?

    一芃拍手称快,说:“好,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你写得出来,我有什么不能承担?如果你写的爱情变成了色情,并且被分类,加上了分级的标签,那你的小说就大获成功了。我怕只怕,你没有那个胆量和水平。情爱或情欲,我无所谓;我只对延生或一芃感兴趣。”说来说去,她又转到那个话题上去了。

    “为什么要改名呢?延生名字多好,你看我,一直叫你延生是吧?”进军明知故问,有点惋惜,有点讨好。

    “你是你,那是你的专利,因为有个“指腹为婚”在先,我也没办法。但对整个世界,我就是‘一芃’。文建国同志,在这个问题上,可能只有你最能理解我。我就指望你妙笔生花了。”一芃将政治生命的希望寄托在文建国身上了,“你又是一位党的基层工作者,还是副处。我体谅你的为难之处。万一出版不了也不要紧,权当打发时间,玩玩的。”

    葛一芃说着说着,又回归到她既有的思路上,“其实有些情况就是‘房间里的大象’,你不要劝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家都睡得很香,不愿被吵醒。没有睡着的人也就是‘吃瓜群众’,不愁吃、不愁穿,还有‘瓜’吃,不挺惬意么?”

    文建国含笑不语,他真的不能再答一芃的腔了。“房间里的大象”不只是你葛一芃看得到,我文建国也看得到,还有更多的人也看得到。但看到的人未必都说自己看到,而是假装成“吃瓜群众”,自愿加入“吃瓜群众”队伍。如今“吃瓜群众”等于“群众”,等于“老百姓”,等于“公民”,等于“人民”——他知道如此“等于”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可不“等于”,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他说不清。

    廖进军这时插不上话了,“房间里的大象”“吃瓜群众”,他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但这里面的道道,他是一点儿也说不上。

    史静对“吃瓜群众”有所了解,但对“房间里的大象”一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葛一芃说的轻巧,文建国其实也没有把握。他目前的考虑是,如实地描写刻画“延生”是怎么变为“一芃”的。对她的观点和言语不加修饰地表现,或“春秋”笔法式的表现。她代表着社会上某一个个体,或某一个群体,就像网络上和电视上常有的那样,注明是某某个人意见,不代表编者,或者刊出者的观点。说对了,编者、刊出者有功劳;说错了,我早有声明在先。至于能否得到社会认同,则不在我书中交待。

    世界是多元的,人性是多元的,思想也是多元的。借用史静的话说,天,必须还是这个天。在同一的“天”下,“舆论一律”又“不一律”,这正符合百花齐放的方针。当然“舆论一律”“舆论不一律”两者的辩证关系如何处理得体,则是颇费周折的。这是建国为难的焦点,他原先没有预料到。

    一芃见建国若有所思,知道他的为难,她对建国说:“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会为难你,我也没有资格,没有权力为难你。但是我更相信,随着社会文明程度提高,像那种‘利用小说反党,这是一大发明’的说教已经不复存在,也肯定没有市场,没有舆论环境了。”

    一芃说的时候充满着自信,她忘了自己的尾巴上曾经沾染上的腥气,干净了没有,不知道。二十年了,现在已经鲜有人提起。

    话虽这么说,可正是这么说,却让文建国不得不慎重考虑,他甚至有点后悔,写什么小说?还写这种社会题材的小说?他怀疑自己的能量,能写好,能出版吗?即使算是喜欢文学吧,如果就写一点风花雪夜,或者才子佳人,不也就罢了。但是文建国已经进入角色,而且有了感觉,且感觉不错。总体上的表现手法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结合,当然必须有“革命”二字为前缀。当初刚下放时,插友谈论爱情,也必须冠以“革命”二字的。“革命”二字真的不错。

    廖进军知道文字不好玩,他最头疼的就是文字。他实心实意地劝建国:“建国老弟,你呐,也不要听信延生忽悠。反正有十年时间,愿意写呢,就写;不想写呢,就停。一句话,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你们公教人员,工作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歇下来,绝对不要勉强。跟着我,想喝酒就上饭店;想游山玩水,就上车。”他还有一句话,想想没有说,“千万别惹得一身‘骚’。”

    史静也曾劝他,一是不可作为工作任务,本来是玩玩的,把身体搞垮不划算;二是从长计议,按部就班,不搞突击,不要玩命;三是注意调节,该休息休息,该旅游旅游。本来也不为个什么。史静的三句话,其实是一个意思,说来说去,身体第一。

    可是文建国已经心无旁骛了,他的整个心思都在《古稀笔记》上。《思想者》成功了,它没有一个字;文建国要码出上百万字,他能成功吗?

    看看《思想者》,文建国看到的不是石膏塑像,也不是其雕塑家罗丹,而正是他文建国本人。是的,正是他自己。自己的思想,从未有过如此活跃,甚至还有点“深邃(自诩)”。

    在建国大脑里,整天徘徊着六十年来曾经共同生活、读书、工作过的人们。他们有的死了,但毕竟曾经活着,有的仍然活着;有的还活着,但终究也要死去,有的已经死了。他想,无论是“死”,是“活”,《古稀笔记》里的人物必须是鲜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