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雨顺见来了个领导模样的人，仿佛看到了希望。小心翼翼地说：“同志，我是来找工作的，你们这里要人吗？”

    那男子把牛雨顺从头看到脚，两臂交叉在胸前，说：“要啊。可你能干什么呢？做厨师吗？我看你不像有这个手艺；做服务员吗？我们要的是漂亮的小姐；做厨房的洗碗工或保洁员吗？我看你年纪轻轻恐怕也不愿意。快走吧，站在门口不要影响了我们的生意。”

    “同志，我帮厨房去买个菜什么的也行。”

    “买菜？你认为买菜的活是你干的？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还是亲戚？快滚，再不滚我要报警了。”那男子说完就再也不理他了。

    牛雨顺碰了一鼻子灰，懊丧之极，悻悻地离开了这个豪华之地。他抬头仰望天空，哀叹道：“天地这么宽，为什么就没有我牛雨顺的容身之地呢？”

    口袋里的钱用得不满五元的时候，牛雨顺就再也不敢用了，这几个可怜的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万万不能碰的了。他经常饿得肚子发叫、心里发慌。这一次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在天又要黑下来的时候，知道今天又得饿一夜了。他漫无目标地向前走着，当他路过一个垃圾箱时，看到一个衣着时髦的中年妇女拿着两个塑料饭盒向垃圾箱走去，看样子，饭盒里还有剩物。他眼睛一亮，站在那儿盯着那妇女，仿佛饿猫盯着前面突然出现的一只老鼠。他想过去向她要，可自尊使他迈不开步、开不了口，只在心里祷告她不要把塑料盒扔坏了。等那中年妇女把塑料盒扔进垃圾箱后还没走出几步，他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谢天谢地，两个塑料盒居然因为盖得牢而没有散开。打开一看，一只盒中居然还有半盒珍珠一样的白米饭，一双一次性筷子也在盒中，另一只盒中居然还有些荤素搭配的菜。他把两只塑料盒重新盖上，仿佛得到山珍海味一样，来到附近的一棵大树下。他找了块断砖垫着坐下，把行囊放在一旁，重新打开两个盒子。饭菜很新鲜，而且看那妇女的模样，是个健康体面之人，饭菜肯定也卫生。他拿起那妇女用过的筷子，用手捋了一下，便大快朵颐地享受起来。这一顿，对于饥饿已极的大汉牛雨顺来说，无疑于饕餮大餐。

    他把饭菜一点不剩地吃进了肚子，虽然没有吃饱，但舒服多了，人也有了精神。他伸了个懒腰，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地伸懒腰了。有了精神，脑子也变灵活了。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在垃圾箱里拿饭盒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几个硬纸盒，好像还有空的饮料瓶。这些东西卖了后或许可以解决一顿早餐呢。他像盗宝离开现场后，想到还有几件宝贝遗漏似的回了过去。

    天完全黑了下来，附近的路灯淡黄昏暗，树叶间漏下的月光使路面斑斑点点。他踩着碎银般的月光回到垃圾箱旁，弯腰探头，借着微弱的亮光在箱内翻找着。他把先拿出来的空饮料瓶等有价值的东西放在身旁，然后继续到箱内翻寻。当他把硬纸盒放在先前拿出来的东西一起时，身旁一个佝偻的身影使他吓了一跳。这个身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的，毫无声息得使他毫无觉察，仿佛飘来的幽灵一般。这个身影正弯腰曲背在掠取他的劳动成果，他立即明白这是个拾荒者。拾荒者在他高大的身躯旁显得那么的弱小，那么的可怜。

    “你怎么好拿我的东西？”牛雨顺不禁怒从心头起。心想，你这不是到叫化子的碗里来抢食吃吗？

    那身影直起了身子，昏暗中看不清她的长相和穿着。拾荒者看到前面是个高大的汉子，不敢过分横，声音不瘟不火地说：“怎么是你的东西呢？我每天都在这里捡。是你拿了我的东西，倒说起别人的不是来了，真是的。”说完后继续弯腰工作。

    牛雨顺听了，鼻子一气两个洞，天下还有这等倒打一耙的理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他一听是个老妪的声音，便起了恻隐之心，心想，也许她的处境还不如我。就朝她说：“好，就算是你的吧。”他放弃了那堆明天能给他带来一顿早餐的宝贝。

    牛雨顺背起行囊，形只影单地离开了垃圾箱。今天虽然吃了个半饱，可不知道明天的伙食在哪里呢。他信步来到一个遂道下，见避风的地方已被人占据，就选了个位置坐下来，屈起腿，抱着包，靠在混凝土墙壁上准备过夜。大概九点钟光景，他刚迷糊着要睡着的时候，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原来是夜间巡逻队来了，他和其他人被赶了起来。说睡在这里一影响交通，二影响市容，如不走，就要被抓进派出所。牛雨顺只好揉着惺忪的眼睛，重新去找过夜的地方。直到半夜，他才在一家商店大门口的转角处找了个避风的地方。

    次日中午，他实在饿得不行，晕晕乎乎转悠到一家小餐馆门前时站住了脚。餐馆虽小，门面却整洁雅致，他想进去碰碰运气，收获些残羹剩饭。进门后，他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临窗有一张双人座的小桌上坐了一个穿着整齐的中年男子。男子面前放了好几个菜，他估计那男子吃不了那么多，就站在离那男子不远处的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他的两眼放着饿狼一样的光，死死盯着那中年男子和他前面的饭菜，像饿猫盯着老鼠洞一样。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就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那男子的细嚼慢咽使他生出莫名的恼火。他手按着咕咕空叫的肚子，心里朝那男子训斥道：你怎么还没吃好！不一会儿，（就那么一小会儿，可在牛雨顺看来，已经是老半天了。）他终于看到那男子站了起来，拿起身旁的包离开了桌子。他立即来了精神，身上也似乎生出无限的力量。他盯着桌上“丰盛”的饭菜，根本就没有看那男子的去向。那男子走后，他一个箭步冲到那小桌旁，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低下头，仿佛饿了几世似的，右手拿起筷子吃碗中的剩饭，左手去抓盆里的一个鸡腿，极度的饥饿使他哪里还顾及斯文。他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