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身陷囹圄
作者:田园      更新:2019-06-09 22:24      字数:5596
    且说吴俊升自委海青为少校营长驻军昌五后,一边令胡三与海青交接换防返回省城,一边又令县知事为海青队安排驻军营地及军饷发放等一类事宜。县知事一番忙碌,自不必说。

    这边海青三人急急返回绺子大营,与诸位通报了情况,大家心里欢喜,愿随入城的海青义弟都被委以要职,惟矬子段宝童不愿为官,还留在绺子大营。只是因原绺子队现已成为黑龙江省官军,故大营必须拆除,有愿入城从军者可随海青入城,按月领取军饷。不愿入城的可留在原地或发送路费回家。至此,营房改成了民房,大营改成屯堡,这就是松嫩平原远近闻名的海青窝堡(现黑龙江省大庆市大同区双榆树乡海青屯)。后随伊顺招荒段逐步丈量开垦,海青窝堡北端的沙丘旁陆续成为蒙汉杂居地,尤其那些来自山东的移民在崇敬绿林英雄李海青的同时,将其视为山东响马程咬金和秦琼等英雄好汉,故将新建的东西两处屯堡分别取名为东西瓦岗寨,与海青窝堡成南北犄角之势。

    自海青驻军昌五城后,松嫩平原及其附近的大小胡绺子都望风披靡,有的远奔他乡,有的隐姓埋名,有的亦改邪归正,郭尔罗斯草原两县一旗的民众齐颂海青之德,松嫩平原呈历史少有的太平景象。吴大帅心里欢喜,便经常邀海青及几位弟兄去督军府做客,海青与大帅之间感情日重,遂成莫逆。

    岂知好景不长。

    却说东北王张作霖在1924年的直奉战争中,赶走了直系军阀,控制了北洋军阀政府,1926年自称为安国军司令,1927年又在北京组织了军政府,自称中华民国政府陆海军大元帅。但却在1928年与蒋介石作战失败,不得不于6月30日撤出北京,退回东北。一直对张作霖忠贞不渝的吴俊升闻张大帅退出北京,专程赶至山海关相迎,并同车返奉,列车在奉天皇姑屯车站被日军炸毁,吴俊升、张作霖同时遇难。消息传来,李海青顿如五雷轰顶,肝肠寸断。

    海青一生为人,最以义字为重。正是由于吴大帅的招安才使他由绿林响马转为黑龙江省官军。海青的为人使督军对其倍有好感,深得督军信任,据悉近日还将委其为上校团长,驻军省城。海青对吴更是忠心耿耿,矢志不渝。而如今,他一生最崇敬之人却遭日军偷袭,顷刻升天。李海青抱头痛哭。他愈是悲痛欲绝,就愈是怀恨那些十恶不赦的日本侵略者。

    “奶奶球!日本一区区弹丸小国,竟敢在我东北泱泱大地为非作歹,难道中国的高层将领们都死绝了不成……”

    海青边哭边骂,边骂边哭,只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任凭众弟兄好言相劝,他只是双眼流血,一连几日水米不打牙……

    他不止一次对苍天高呼:“吴大帅,您的在天之灵不远,我李海青只要三分气在,就必与日本鬼子誓不两立,早晚为您报仇……”

    张作霖、吴俊升死于非命。东三省议会联合会召开了三省紧急临时会议。在悲愤中接替了父业的张学良就任东北三省保安司令,委万福麟为黑龙江省保安司令。万福麟于1928年7月10日来黑龙江宣誓就职,7月20日,常任槐又被委任为黑龙江省省长。

    万福麟乃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县人,字寿山。行伍出身。早年即追随张作霖,深得张的信任,并与张学良要好。

    万就任黑省保安司令后,先后视察了黑省各驻地官兵。一天他至昌五视察,听县知事汇报,肇东驻军原系黑省最大的胡绺子大当家李海青。自被吴督军招安,委以少校营长后,一直驻军昌五,市面虽十分太平,但因这支部队多出身胡绺,军纪不算严整,虽无大的恶事,亦有小事不检点之处。尤其是该营长李海青,以吴督军为靠山,对本县知事及其它旗县官员皆不放在眼里。同时,早就对海青队恨之入骨的黑省议员云海天更是对李海青变本加厉,整日在万司令面前喋喋不休地告海青御状。这样一来,万司令便对这支海青营官兵渐生反感。

    一日,营部里恰逢海青当值日官。傍晚,海青饭毕刚要起身去营中各处视察,忽听军械库内一阵爆炸声传来,他急率人赶赴军械库,发现熊熊大火已将整个军械库吞噬,凶猛的火舌舔着地皮席卷而来,人已无法接近。

    海青见状大惊,正欲派人紧急查清失火原因,但此时万福麟大令已下,将其革去营长职务,开除军籍,削职为民。

    管你是何种原因,官大一级便压死人。一张电令,哪容海青分辩,当日便被撵出军营。海青心里真个是懊恼。原想为国家尽忠,为民族尽义,可怜自己与众弟兄多年辛苦集结起来的部队竟拱手送给了万福麟,自己反被逐出军营,算是憋气窝火,气愤难平。但转念又一想,万福麟对自己怀有敌意已非一日,在此环境下带军即便是十倍的努力再加上十二分的谨慎和小心也难免不出差错。如此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倒不如为民清心。于是他便又转怒为喜。遂拿出一些手头积蓄,在昌五近郊买了百十垧良田和一些房屋店铺,便开始逍遥田园,过起了“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田园隐居生活。

    起初,他确实有远离红尘,颐养天年之志。一些地方官绅所有应酬一概回绝。每日躬耕之余,与几个弟兄练习武功。偶有闲暇,便约几个布衣野叟,或树下檐边弈棋,或溪边垂钓,或扁舟载酒,尽中流一醉之欢。

    话虽如此说,但像海青此等性格之人岂能逆来顺受?一日他对酒友说:“官字两个口,有理不为高。所以为官者就是一头摆棺材,一头摆官帽。万司令对我革职,实属恶意中伤。欲加其罪,何患无词。当年豹子头林冲误入白虎节堂之后,要与高太尉辩白,辩得清么?火烧大军草料场,人家设下的圈套,你不钻行吗?入到套子里就是嘴里生出一千条舌头,顶甚屁用?这便是大鹅与小鸡斗架,一个个高,一个个矮,一个嘴大,一个嘴小,你不服行吗?……”

    俗话说“墙外有耳,窗外有人,路上说闲话朝中有人听”,想那万司令乃江省大员,谁不想巴结此等要人,于是便有奸细向万司令告密,万勃然大怒。大骂道:“你李海青何等样人?充其量不过是江湖一个绿林响马,吾不砍汝之头便算对你照顾,你却不自量力还想在朝为官,罢!罢!罢!吾今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万福麟骂毕,便将自己日前收编的两名江湖武术高人叫至内室,密对二人曰:“现有一事拜托二位,原肇东驻军营长李海青系胡匪出身,常有反心。那李海青虽系草莽蟊贼,却是武功盖世,非汝二人前去不可。不管是将海青拘捕还是就地处决,都凭二位自便,只是有一条,那就是一定要必保万无一失,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却说这一日,矬子段宝童从海青窝堡来海青庄园,向海青告诉一个惊人噩耗。“自乌云琪琪格殁后,格格的枣红马便多日不食草料,不久便死去。谁知那匹踢雪乌骓见没了‘草上飞’,也不吃草料,相隔不过20天,两匹宝马便相继死去。扎木苏荣阿爸更因失女死马,昼夜思念,泪水涟涟,我等百般劝说亦无用处。结果也于三天前突然病故。由于病得太急加之路途遥远,来不及告诉你。尤其是按蒙古族的习俗,人死后不得停尸,必须用勒勒车立即拉出,尸体在哪里从车上掉到地上,哪里就是安身之地,所以我们就把老阿爸就地安葬,晚了害怕被野狼撕扯。听屯里人说,昨日晚上,有人曾在月夜九霄之上空看见扎木苏荣、乌云琪琪格骑着踢雪乌骓和枣红马直向西南而去,路过海青窝堡时还不断向屯里人频频招手哩!”

    还未听完段宝童的述说,海青早已泪满两腮。虽仅仅不过一年时间,自己的心上人格格姐姐和救命恩人老阿爸就先后离开了人间,是我海青无能吗?尤其是一生饱受辛酸的老阿爸,为了能让我海青活下来,冒着被王府杀头的风险,蹲大狱,坐大牢,一生饱受颠沛流离之苦。老阿爸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厚。为了能报答老阿爸的救命和养育之恩,我海青曾不止一次暗下决心,只盼有一天能天下太平,一定要好好地供养我的老阿爸,永远善待我的格格姐姐。让他们幸福地安度后半生。只可惜阿爸和格格不但没有得到丝毫的人间幸福,他们甚至在闭上眼睛之前也还不知道幸福是什么。难道这世间的幸福只属于有钱人和那些凌驾在穷人头上的官绅老爷们吗?苍天呀!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慈善之心?假如你真的这样不公平,那人世间还会有什么公正和善良可言?……

    海青一边泪涕交流,一边又嘱咐家人,要多买一些祭祀品和冥币纸钱,我要在十字路口为阿爸和格格姐姐送行……

    二人正自哭泣和叹息,忽有人来报万司令差二差弁来海青庄园,要面见李海青有要事相商。海青听罢,遂对段宝童道:“五弟可能不知,我与万福麟仇隙多日,古人言:小人当使他畏惧,不应使他怀恨。想那万福麟对我恨彻心髓,今遣二差弁来见我,乃大祸临头之兆,你我当须小心。”

    段宝童闻言不由大怒,大骂道:“奶奶球!我现便去杀了二贼,你我现便重返大寨,招集旧部,拉起队伍,竖起义旗,反他娘的,看那万福麟还抓谁?”

    海青道:“五弟息怒,俗言道‘此一时,彼一时’,现我等重新用老办法,不但你我性命不保,部队亦跟着遭殃,庄园、窝堡都将属于别人。所以我一旦走后,你便留在这里替我料理庄园,看护好马匹,管理好庄田,我随此二人上路自会相机行事,留得青山在便不愁没柴烧……”

    二人商量完毕,便将二差弁迎入屋内,又令伙房,选本地上等山珍,好酒好菜为二位官人接风洗尘。

    顷刻间,酒菜奉上,摆了满满一桌子。海青对二位差弁道:“山村荒野,没甚好菜孝敬。我李海青为人以‘义’字当先。你我能在荒野山庄结识,原本就是缘分,本人真乃三生有幸。如不嫌弃当结为义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二差弁满脸堆笑,当面答应,当即便焚香礼拜,拜毕,二差弁方对海青道:“今番万司令派我等来面见大哥,本无恶意,司令自将大哥免职后,心甚不安,今派我等意将大哥召入省城,当面致歉,然后再重新委大哥以要职,望勿多心。”

    海青道:“万司令与我本无私仇,些许小隙不足为虑。一路琐事皆听二位官人安排,我一定惟命是从,绝不给二位寻半点麻烦。”

    说至此,便叫管家拿出一百二十两纹银,对二差弁道:“些许小意,不足挂齿,这一百两纹银每位官人各奉送五十两,权当本人孝敬,只求两位在万司令面前美言。本人将不胜感激。其余二十两乃我三人路上盘费之资,不需二位破费。”

    二差弁眼见满桌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喜之不迭。歇息一宿,便催海青上路。海青只做任何事没发生一般,安顿好家小,自己也装扮得紧身利落,暗藏兵器,便随二差弁欣然出发。只是二差弁怕海青骑马脱逃,遂将骑马改成为步行。

    二差弁各自白得了五十两纹银,路上但凡遇有酒店,绝不放过,均由海青破费。二人还以为海青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便渐渐放松了对海青的戒备和看管,海青也当无事一般。

    且说这一天,三人行至草原深处。二差弁终日在省城当差,从未见过草原美景。顿被草原上密密平铺了一层如血般鲜艳的草原萨日朗花所吸引,不时到草丛中去采摘。被惊动了的一群野兔,出于好奇,竟与草原上的百灵及各种形形色色的飞鸟一样,傻乎乎地在草原不远处,端详起草原上新来的不速之客。海青见此处方圆近百里没有人烟,路边却有一群膘肥体壮的蒙古大马在啃青。遂仔细观其头马。身如白缎,耳小蹄圆。尾轻胸扩,后腿略弯。头似博兔,眼如铜铃。心里不由暗喜。也是二差弁合该命绝,偏在这时要小解,这边刚刚解开裤带,那边已将“家伙”掏出,只听“啪……啪”两响,兴致勃勃的两差弁声也不哼便倒地而亡。海青从二人身上搜出银两、枪支及暗器等,见二人已经断气,便一脚将尸体踢入路边的草丛中,顷刻便招来一群野蝇。再看那匹蒙古头马,听枪响正警觉地打着响鼻儿,抬头向自己观瞧。海青学着扎木苏荣当年的样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打着口哨,一边慢慢向头马靠拢。约有丈许,那马再不许人靠近,只见银鬃倒立,马头高扬,转身欲逃。海青哪能错过半点机会,说时迟那时快,趁马还未起步之机,早是一个飞燕钻天势一把抓住了马尾,这便成功了80%。那马一惊,飞腿就是一个蹶子,海青不慌不忙,轻轻侧身躲过,趁马蹄还未落地之机,借劲一个虎跃,早轻飘飘地飞上了马背,双手轻抓一绺银鬃,便如膏药一般贴身在了马背上。这便是扎木苏荣教给海青的真功夫叫“一招二式。”

    海青白得了一匹宝马。接着双腿一挟,哒……哒……一声紧似一声,顷刻便没了踪影……

    再说万福麟自将两个武功高强的心腹差弁派出缉捕李海青后,数日未回,自觉心疑,便急派人去昌五城海青庄园寻问。这一路人马快似闪电,到了昌五城哪见差弁半个身影。到海青庄园打听,惟见一个长相丑恶的小矬子在料理庄园,细问海青下落,矬子一脸的不耐烦,爱理不理的说道:“海青已于十日前将庄园卖给了我。他去哪里关我屁事,再来庄园骚扰,惊吓畜群我将不客气,都他妈的滚犊子!”

    这些官差讨了个没趣,便沿路细细打听,慢慢寻找。在进入草原前,所过酒店均得知十日前有三个客官来店里吃过酒,此后便不知去向。最后到了一处繁花似锦的草原深处,忽闻一股恶臭气飘来,拨开草丛寻找,见有两具尸体已被野狼撕扯得七零七落,残骨碎肉上层层叠叠爬满了蛆虫。从旁边的零碎破衣物猜测必是二差弁无疑。众人一阵恶心,哪顾收拾残尸,不敢怠慢,急回省城向万司令报告。根据现场残尸断定是二差弁尸体,李海青早已不知去向。

    万福麟闻报,气得七窍生烟,须发倒立。不由大骂道:“早就闻黑龙江民风霸悍,今果不出所言。偏那吴督军又姑息养奸,用此恶人为官,酿成大患。此等恶人不除,难消本司令心头之恨!”

    盛怒之余,他一面派人去为二差弁收尸,一边又通令全省所属官衙悬影缉拿要犯,并照会附近各省协力擒拿,有能捕获李海青者赏白银五百两,当日兑现。

    再说海青虽杀死了两差弁,得了一匹宝马,解了眼前之危,但由于单个独身,孤家寡人。所过州县,有见过缉捕布告者唯恐惹事生非,宁肯不发些许小财,也不敢留宿官府通缉命犯。想李海青是何等样人?得势时又何等英雄?今一旦失势便不得不东躲西藏,四方游荡,偌大的黑龙江省竟未找到一个隐身之地。

    见城里无处安身,他便转至乡下。这一天好不容易在一个荒野小屯找到一处乡村野店,主人侍奉他酒足饭饱后,刚刚睡熟,没想到却被一密探盯住,急去县衙报官。县官闻之大惊,急派一群捕盗,乘海青睡熟之机,偷偷潜入客店。为首的大喝一声,众捕盗一拥而上。海青虽有通天本事,却因措手不及,待要挣扎,却被缚住双手,使不开拳脚,被一条绳索绑了个结实,又被捆在大白马身上连夜赶回县衙。县知事不敢停留,急派心腹衙役将海青连夜押送省城,到万司令处报功请赏。

    万福麟见状不由大喜,重赏了有功人员,至此,他才长吁了一口气,既除去了心腹大患,又出了一口恶气。于是他不容分说,立即下令将李海青判处死刑,先押入死囚大牢,待报上司批验后立即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