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愣了一下，翻身爬起來，把茶姑擋在身後，“大娘，你們快點走吧，不要管我了。”

    “天寶少爺，這回他們不是來找你的，”茶姑笑了一下，招呼小峰，“小峰，你過來，娘有話要跟你說。”

    “娘，你別害怕，一會我還幫你，我跟娘一起把他們打跑。”

    “小峰，這回咱娘倆恐怕不行了，一會你跟天寶哥哥從後門走，娘來對付他們。”

    “不，娘，我要跟你一起打他們，要走就讓他走好了，”小峰瞪了天寶一眼，“都是因為你，你快走吧！”

    “小峰，這事跟天寶少爺沒關系。這是娘跟吳家十五年前的一筆舊帳，到了清算的時候了。”茶姑看了天寶一眼，“天寶少爺，有個事要麻煩你，你一定要答應我。”

    “大娘，什麼事您說。”

    “讓小峰跟你去黃花城找他爹，小峰他爹在黃花城。”

    胡天寶一愣。

    “我跟你說的那個朋友就是小峰他爹，”茶姑嘆了口氣，拉住小峰的手，“小峰，你還記得嗎？娘一直說要帶你去黃花城。”

    “娘，我記得，你年年都這麼說，年年都沒去。“

    “不是娘不想去，是娘不敢去，小峰，你跟天寶哥哥去黃花城，去找你爹。”

    “我爹？娘，你說什麼呢？我哪來的爹？你不是說我爹早死了嗎？”

    “娘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那一年，他說要去京城辦一件大事，不能守著娘，娘不想讓他為難，但娘從來沒有忘記過他。”花姑從手腕上脫下一個翠綠的手鐲遞過來，“這是他送給娘的東西，他看到了這手鐲，就知道是娘找他來了。”

    “大娘，他叫什麼名字？”胡天寶忙問，“我幫您去找他。”

    女人搖了搖頭，眼楮里的亮光一閃而過，“那時候我是個賊，我害怕連累他，也不敢問他的名字……”十五年前，她剛從一個姓吳的大戶人家偷了東西出來，被官府下了海捕文書，象過街老鼠一樣無處藏身。

    他來了，就是在那個包子鋪，她遇到了他，並且知道了她的事。他盤下了包子鋪，告訴她，什麼叫燈下黑，告訴她怎麼喬裝打扮瞞過官府的追捕。她以身相許，盡管自始至終她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三天之後，他要走了。

    她問他可不可以留下來。

    他說不行，他要去京城，他在那里有更重要的事。

    她沒有挽留他，因為她害怕自己會連累了他，害死他，但沒想到自己懷孕了，有了孩子，十個月之後，她生下了小峰。後來，他托人帶了信過來，說去了黃花城，再後來就沒有了他的消息。所以在天寶進到包子鋪，並且說自己是從黃花城過來的時候，她暗地里想著，是不是老天爺開眼了，她想知道關于黃花城的一切，她太想去黃花城找他了，那個她想了盼了惦記了十五年的男人。

    但現在這一切都成了泡影，她知道自己插翅難逃了。

    “天寶少爺，不怪你，是我年輕時自己做下的事，我自己承擔，你們走吧，帶著小峰趕緊走。”茶姑看了一眼遙遠的黃花城，“小峰他爹，小峰來找你了，他是你的孩子，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也想去找你的啊，可是我去不了了，我多想見你一面啊，十五年了，你還活著嗎？是不是把我給忘了啊，”眼淚在茶姑眼眶里轉來轉去，潸然而下，“我讓小峰來找你了，你不要不認他啊，他是你的孩子……”

    “賊婆娘，”吳為冷笑著走上前來，“沒想到你這賊婆子竟然還活著，還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活得有滋有味，要不是你暗地里使梅花針傷了我，又差點讓你蒙混過關了。”

    茶姑擋在小峰和天寶前面，“姓吳的，老娘我拿的是不義之財，扶危濟困，何錯之有？”

    “強詞奪理！你把老爺家洗劫一空，這些年，吳府上上下下一直在找你，沒想到今天讓老子踫上了，你就快快前來受死吧。”

    “哈哈哈，我一直等著這一天，你來得正好，死，我也得拉上你墊背。”茶姑身子往下一沉，穩穩的站住了樁，沖吳為招了招手，嘲笑著，“你盡管放馬過來。”

    吳為沖身邊的十幾個隨從一揮手，“弟兄們，給我一塊上，王爺對這個女人恨之入骨，能抓住就抓住，抓不住就殺了她！王爺必有重賞！”

    “大娘。”天寶這才知道自己給茶姑惹了這麼大的禍。

    “天寶，大娘不怪你，”茶姑笑了笑，“帶著小峰去黃花城找他爹，是死是活也要讓他知道，茶姑一直在等他，一直盼著他回來。”

    “娘，都是他害的，如果不是他，娘不會被他們認出來的。”小峰這才知道娘救胡天寶的時候使用了梅花拳的獨門暗器梅花針，被吳為認出來了。

    “小峰，那也是娘心甘情願的，不要怪天寶哥哥，”茶姑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小峰，記住娘的話，去黃花城找你爹，就算他死了，你也要到他墳前去告訴他，你是他的兒子。”

    “娘，我不要，我不要去找他，這麼多年他都不來找我們，我不要認他！”

    “小峰，你爹是大英雄，他不來找娘肯定有更要緊的事。小峰，去找他吧，只有找到他，你才能真正找到家，才能認祖歸宗……快走吧。”茶姑一掌把小峰推進了後院，“天寶少爺，求你一定幫大娘完成這個心願。”

    “大娘，對不起。”

    “不是你的事，快走吧，一會就來不及了。”說著把天寶也推進了後院，緊緊扣上了通往後院的大門。

    “娘！”小峰踢打著後院的大門，陣陣哀號著。

    院子里的撕殺聲、慘號聲陣陣傳來。天寶死死地抱住小峰，現在沖進去，小峰必死無疑。

    “小峰，娘不能陪你了，快走吧，去黃花城找你爹！”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哀號，院子里一陣沖天的火光拔地而起。

    火勢越來越大，整個院子都燒起來了。

    “娘。”小峰慘叫一聲，癱軟在地上。

    天寶忙上前拖著小峰朝村口跑去。

    村莊終于安靜下來了，小莊後面的山坡上，村莊在剛剛泛出魚肚白的黎明醒來了。

    天寶看著躺在土坑里的茶姑，想起這一路上還跟自己有說有笑的大娘，那個拉著他的手把包子塞進他懷里的大娘，她笑著，讓他喝水，她給他喂藥，她給他擦洗傷口……

    如果自己不進包子鋪，就不會遇到雨雁姑娘和吳為，如果不幫雨雁姑娘，就不會跟吳為動手，大娘就不用出手救自己，是自己害死了大娘，大娘是被自己害死的……天寶的淚水泉涌而來，捧起一把土蓋在了茶姑的臉上。

    許久許久，小峰呆呆地坐在母親的墳前，手里的翡翠鐲子在剛剛升起的朝陽下閃閃發亮。

    “娘！”小峰趴在土堆前，一聲一聲地哭喊著，哭得聲嘶力歇， 那哀號聲響徹了村莊的剛剛醒來的天空，在天寶腦門上滾過一陣驚雷。

    “小峰，我們走吧，等找到了興旺哥，咱們就回黃花城去找你爹。”

    “我不要去找他，我不要跟你去黃花城，是你害死了我娘，我恨你！”小峰拿起鐲子朝草叢中丟去，“我不要去找他，我要替娘報仇！”

    “我們到哪里去找他？”

    “他去滄州城了，這條路只能去滄州城，我會找到他的。”

    “小峰，我們現在不是他的對手。”

    小峰咬牙切齒的瞪著胡天寶，“都怪你，是你沒本事，不然娘就不會幫你，娘就不會出事，都怪你，沒本事就當縮頭烏龜，我不怕，我要去找他，我要替娘報仇！”小峰起身沖下山坡。

    胡天寶趕緊從草叢中撿起手鐲,追著小峰往滄州城方向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