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婚姻的伤
作者:远音尘      更新:2019-02-08 09:15      字数:2183
    人生若只如初见。有很多情感,最初的相识,猝不及防,美好是它的外壳。当事的人,常被这种美好,拉入深渊。老爸就是。

    上篇贴出了。网友讨论,如果是我,还会接受吗?

    天真了。

    喜欢看外国的婚礼:牧师庄严地问:XX先生,你愿意娶XX小姐为妻吗?不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都照顾她爱护她,都对她不离不弃?

    被问的人,都会郑重其事地答:我愿意。中国的婚礼,忙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瞧瞧,明显比人家少了未雨绸缪。再至后来,这样的程序也被俭省了。

    我写过若干的文,婚姻长河里,你要禁得住顺境,耐得住逆境,抗得住健康抵得住疾病,还要面对,有可能出现的背叛,主动或者被动的。这几乎是婚姻的必修课。当一个女孩才是青葱的年纪,多数是那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类型。再等在长长的岁月里摸爬过一圈回来,则会低眉顺眼得多。

    六六写《宝贝》一书。里面一个桥段,两个女人聊天,一个是初婚,一个已然中年了。初婚的那个,正被男人捧在手掌心呢,语一出必掷地有声的:他要是敢背叛我,我就嚓嚓嚓。做的是剪的动作。中年的那个,调开了目光。她是经历过了。她陪在练琴的儿子身旁,就算她发现了端倪,她肯定不做任何动作。有些背叛,如果只是在心底深处,你还能要求人家没有一点心理活动?更或者,有些背叛,只是静水流深,那么就让它一直潜着吧。滔天浊浪,掀翻婚姻小舟自己又何去何从?这就是妥协。向生活做出的妥协。

    这个观点,没有人赞同。爱情从来都是排他的。古代人,一夫多妻,那是无奈。即便那样,也还会争破头皮的。好容易新社会混到一夫一妻了,女人就再不会咽下那口气了。

    老爸来看我们了。老妈侧躺在床上,我在摇篮里。老爸一把举起我,我在老爸头顶,格格笑着。老爸往空中一扔,猛地往下一落,我哇一声哭了起来。老爸逮着了,头埋在我的下巴上啊呜啊呜乱啃起来,我躲闪不及又笑了起来。老妈看笑哭成一团的父女俩,也乐了:看你哪有一点当爸的模样?老爸照着我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这下完了,我哭得气壮山河,再怎么呵哄也不抵事了。老妈起身,查看了我的肩膀,捞起毛巾就朝老爸抽过去:有病呀,把孩子咬成这个样子!老爸大笑着扬长而去。

    小姨探身走了进来:“今天全是好吃的!”小姨一边乐,一边往外端菜。老妈有些诧异:宝,菜都是谁做的呀?小姨拍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快乐地答:另一个姐姐呀!姐姐,你看我!好看吗?

    衣服新换上的,肥皂的清香。老妈脸沉了下来:另一个姐姐天天来吗?小姨乐了:是啊。天天来呀。姐姐会做菜呢,今天是鱼!哥哥下河摸的,然后那个姐姐烧的。好多好多,我吃饱了。

    小姨满意地回报。

    老妈想到了一个问题:宝,你睡在哪里?小姨快速地答:我自己的小床呀!“哥哥呢?”“哥哥和姐姐一起呀!”小姨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想要收回话题时,已经来不及了。老妈音量提高了:宝再说一遍,哥哥在哪里?

    小姨吓住了,小姨哭起来:我不知道呀。我什么也不知道!

    小姨再来看老妈的时候,变得小心起来。小姨回到家里时,也变得小心起来。小姨那天到家的速度很慢很慢,天很黑了,小姨还在磨磨蹭蹭着,小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宝!宝!老爸已经扯着嗓门寻小姨来了。小姨缩在一旁的厨房门外。老爸朝屋后小桥边叫边走。宝!宝!婶婶也出来了,帮着在唤呢。

    小姨走到灯光下,声音很小地说:我在呢。

    老爸有些生气:今天怎么这么晚?吓死我了。万一丢了,我怎么交待?小姨闷着头进屋了。婶婶抱过小姨:今天怎么啦?告诉姐姐,你好像不开心。

    小姨没头没脑地说:我有自己的姐姐!婶婶顿了顿,重新搂过小姨:知道宝有姐姐呀。只是姐姐生病了,我来照顾你们,不好吗?

    小姨重新开心起来:嗯。那我姐姐还是可以回来的,对不?老爸夹了一大筷子菜到小姨碗里:小人儿,听谁胡说八道啦。好好吃,姐姐当然回来。再过几天,他们娘俩就全回来了!对了,小大子也接回来!到时,你带两个宝宝,不许叫苦。放下心来的小姨,紧着扒碗里的饭菜,她不明白我老妈为什么要不开心,家里要是没有这个姐姐,小姨和老爸的日子该有多难!

    插叙六六的那个段子,其实是想说,老妈从来就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最后悔的就是因为生下了我们,太有顾忌了,让她做决定时才会拖泥带水。

    病情反反复复,待得老妈可以出院时,已经是四十多天后了。老爸来接的。老妈抱着我,坐在车后。老妈还没全然恢复,靠在老爸的后背。老爸浅蓝色的衬衣,传出好闻的肥皂香。下摆塞在裤腰里,露出来的一角,居然有个三角形口子。破洞不大,已经被缝上了。老妈陡地坐直了,手扶住老爸的腰,衬衣钩哪儿的,破了?

    老爸以为自己的娘子心疼自己呢,甜笑着:没事,擦破点皮,衣服坏了一点点。老妈加重了语气:好漂亮的手工!老爸不再搭腔。开始逗我:给爸笑一个?小乖乖?可惜我没有配合表演,正沉沉地睡着呢。

    老妈还没下车,远远就看到晾绳上的衣服,床单。待得下车时,看到家前屋后纤尘不染。老妈并不说话,仍然抱着我,走进屋去。

    小姨正等着呢,听到动静扑了上来:姐姐可回来了!老妈站在屋子中央,四处环顾,推开房门,走进里屋,老妈突然把手里的行李扔得满地散:你们都过成这样了!还要接我回来做什么?

    没有中间状态,不听任何解释。老妈拖着术后病弱的身体,牵着小姨,抱着我,像被人追赶一般,疯狂地逃离了自己的小家,逃离了生活了几年的村庄。

    还是那个渡口。那个渡人看着狼狈不堪的老妈,问着:你那个哥哥呢?老妈面无表情地答到:死了!

    渡人一吓,看老妈凶神恶煞的表情,却一个字也不敢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