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风光生枝节
作者:水云间      更新:2018-08-20 09:00      字数:4072
    苏丹早早就醒了。天还没有放亮,冬冬在身边睡得很沉,轻微的呼吸声让苏丹想到他微微翕动的鼻翼。听不到袁伟一丝气息,苏丹又略略生出一种恻隐之心。这样一个事业有成却单身了三四年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呢?可他高中毕业十多年了仍然记得自己的生日,还处心积虑地和自己约会、出游,也真难为他了。

    想到这儿,苏丹不觉有点内疚,觉得自己伤了他,就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大方,没有一丝**。

    袁伟。苏丹想和袁伟说说话,表示一种语言上的抚慰,可是没有回应。

    苏丹转过头去,床上空空的。人呢?苏丹连忙给袁伟拨了个电话,响了好长时间,那头才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

    你醒了啊?我在车里睡觉呢!

    ……苏丹这头沉默了,想说声对不起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睡得还好吧?袁伟好像完全忘记了昨晚的事情,十分轻松的问,这让苏丹一下子释怀了,也就用轻松的语气回答:还不错,你呢?

    恩,好,比宾馆里睡得舒服。过会我上去洗脸吃早饭。你收拾好了打我电话。

    嗯。苏丹摁了电话,突然想拨个电话给宋春来,这是结婚以来第一次自己不在家里过夜,苏丹很想知道宋春来看到如此异常的行为将会产生怎样的反应。电话一拨,苏丹突然想起,没有找好自己在外过夜的借口。

    但是苏丹的担心是多余的,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苏丹这才想起,五六点钟呢,宋春来不可能起这么早。但是至少说明他睡着,更进一步,说明他还很平静。苏丹心里又怅惘起来。

    从酒店吃完早饭上车之前,苏丹终于想好了一个借口,就说昨晚公司下辖的某个厂子服装出了问题,连夜返工,她在那儿监管。但是把电话打过去,宋春来的手机还是关机。这让苏丹心里七上八下的。觉着有什么不对劲。想打个电话给父母试探试探,又老人怕问起冬冬,那不就露馅儿了?

    怀着这样惴惴的心思,苏丹一行三人被观光车转了无数个弯子带到了黄山慈光阁,从这儿乘索道往迎客松方向进发。

    早晨的天气不是很好,四周都是乳白色的雾气。刚坐上缆车时,远处的山峰和树木植被都看不见,缆车迅速地越升越高,穿过一座座高大陡峭的山壁旁侧。突然,缆车向上斜斜穿过一层厚厚的云层,眼前一下子开阔明亮了起来。举目回望,太阳正跳出了云层,向千山万壑泼洒下万丈光芒。近处苍翠遒劲的黄山松,远方形态各异的山峰一览无余。山风很大,在峡谷中自由酣畅的穿行,不时将苏丹的长发撩起放下,放下再撩起。刚刚还沉浸在郁闷之中的苏丹,心胸一下子舒展到说不出的大。很久都没有看到过如此绚丽、如此灿烂的阳光,也很久不曾有如此心旷神怡的感觉了。快速升高的缆车之下,草木葳蕤幽眇、山谷深邃低洼、山石崔嵬嶙峋,一一飞速向身后脚下退去。苏丹顿时就觉得灵魂出窍了,仿佛自己快要从这儿摔下去了,摔得粉身碎骨!右手连忙紧紧抓住冬冬的手臂,紧闭了双眼。这时袁伟的一只大手伸来,握住苏丹的左手,你恐高吗?苏丹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左手却下意识地将袁伟的手抓得更紧。缆车到达玉屏缆站停了下来,苏丹这才心惊胆战地松开了袁伟的手,手心里已经捏了一大把汗。看袁伟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脸不由得红了。连忙拉着冬冬走在前面向着被徐霞客称为“黄山绝胜处”的玉屏楼方向攀登。

    玉屏楼海拔以前六百多米,有一块很大的平台,平台上已经站满了游人,很多人忙着摆弄着相机拍照。之所以在此建造一个很大的平台,让人们驻足于此,是因为这里有黄山标志性的景观——黄山迎客松。被誉为“天下第一奇山”的黄山,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闻名于世,而人们对黄山奇松,更是情有独钟。山顶上,陡崖边,处处都有它们潇洒、挺秀的身影。最具特色的则是屹立在玉屏楼青狮石旁的迎客松了。这棵松树枝干遒劲,虽然饱经风霜,却仍然郁郁苍苍,充满生机。在迎客松的主干上,有一丛青翠的枝干斜伸出去,如同好客的主人伸出手臂,热情地欢迎宾客们的到来。

    迎客松旁有一巨大磐石,上书落款为朱德的“风景如画”四个大字,还有“一览众山小”、“观止”等字样,更有刘伯承元帅所作《与皖南抗日诸老同志游黄山》:“抗日之军昔北去,大旱云霓望如何。黄山自古云成海,从此云天雨也多”。

    玉屏楼四周群峰叠嶂,山势俊俏而险幻,千峰竞秀,万壑峥嵘,头顶的天空碧蓝如洗,远方天边的云朵则像白色的海浪缓缓地翻滚涌动……

    袁伟特别兴奋,拍了几处远景之后,就排队等候拍摄迎客松,队伍很长,袁伟急得抓耳挠腮,实在等不及了,又退出队伍,爬上拍摄站台南面的一处突出的山石上,咔咔地拍了好几张。

    妈妈,我也要拍。受袁伟感染,冬冬突然对袁伟的照相机起了兴趣。

    你不会拍,弄坏了。苏丹低声呵斥道。

    我就要拍嘛,就要拍嘛,冬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缠着苏丹。苏丹看看袁伟,袁伟的神色似乎有点为难。但瞬间就消失了,袁伟把照相机递给冬冬,说你要拍哪儿,叔叔帮你调好了,你摁这个键就可以了。冬冬就站直了身子,对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镂空石头垃圾桶拍起来。突然,“咔嚓”一声,冬冬小手一松,照相机摔在了水母石地面上,还没等苏丹反应过来,自己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苏丹一看,立刻傻眼了:这款索尼黑卡数码相机 ,二千多万像素,液晶屏幕可以自由翻折180度,可是是袁伟的宝贝疙瘩。价值多少尚在其次,关键是里面可能保存着大量袁伟拍摄的照片。苏丹愣神了两秒钟,立马掰过冬冬的身子,啪啪就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来了几下。冬冬突然像火山爆发一样,哇的一声,我要回家,我要爸爸……整个山谷都回应着他凄厉的哭声。周围的游客都转过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丹又羞又恼,头一下子大了,似乎黄山上所有游客都知道了她和一个第三者**。

    袁伟连忙捡起照相机,看了一下,对苏丹说,算了,没事。苏丹扬起巴掌又要打,旁边的人都围过来劝阻,苏丹只得又气又恼地把袁伟的照相机拿过来检查,屏幕没坏,倒是相机的右上角有些开裂了,苏丹看了很难受,说,袁伟,回家我重买一台还你。

    不用,袁伟把照相机关了,再打开,似乎一切运行正常。说,还能用的,我回去到网上查查看能不能换个外壳。

    有了这样的插曲,苏丹一下子就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变得索然无味了。冬冬停止了哭泣,还在抽抽噎噎的,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苏丹赌气也不帮他擦。袁伟摸摸冬冬的头,想伸手牵着他,哪知道小家伙也赌气,把手一缩,身子一扭,跑到前面去了。

    苏丹和袁伟赶忙跟上,但是小家伙憋着气,撒开两条小腿拼命往前跑。苏丹冲上前,死命揪住冬冬,再次把手扬起,这次冬冬不哭了,却和苏丹憋着劲儿,死死的挣脱。苏丹的手怎么也拉不住,想到自己第一次和冬冬跟着一个他陌生的男人离开家到这里游山玩水,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懊恼和后悔。

    母子俩僵持了片刻,苏丹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那你在前面走吧,慢一点,看着脚下,刚才是妈妈不好,下午妈妈就带你回家。冬冬就梗着脖子走在前面,苏丹走在后面。袁伟紧紧挨着苏丹走在最后。三个人都不想说话,一路上碰到一些导游指着某块石头,让游客说像什么像什么时,只有袁伟凑过去顺着导游的手指看一下,偶尔还拍拍照。苏丹一点兴致都没有,其实,第一次和宋春来来黄山,一呆就是三四天,什么天狗望月、狮子抢球、仙女弹琴仙人指路、螯鱼驮金龟、梦笔生花、猴子观海什么的,苏丹和宋春来都觉得新奇,顺着导游的指向,听着导游的引导启示,苏丹和宋春来相互对望一下,然后惊叫着,嗯嗯,是的是的,真像真像!本来在玉屏楼那儿,苏丹看到那个悬崖边缘栏杆铁索上密密匝匝数以万计的金灿灿的铜锁时,还想去看看当年她和春来买的那只同心锁还在不在上面的,被冬冬这么一来,就又忘了,那么那只象征她和春来爱情的铜锁还在不在呢?有没有生锈呢?苏丹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在莲花峰西北麓的峭壁上,离“莲梗“不远处有两块巨石,一形如龟,一形如蛇,两石平行。在石壁上凿成的一百余级险峻陡峭的橙道从两石间穿过下行,从对面鳌鱼洞观看,磴道下临深渊,象靠在峭壁上的长梯。所以称为百步云梯。苏丹三人到达时仰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百步云梯陡峭无比,怕有八十度的坡度。在下方往上看时只看到游人的脚却看不到游人的头,从上方往下看,只看到游人的头,却看不到游人的脚。当然,苏丹往上爬时,只看了一眼下方,心里怵得慌,双脚直打哆嗦,便再也不敢往下看了。上面就是冬冬,小家伙爬得有些吃力,但是很执着,像和谁赌气一样。在百步云梯中间,苏丹不由自主地想,假如哪一个从上面滑一下,那么整个云梯上的游客将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毫无悬念的倒下去,并一个个摔得粉身碎骨。然而上面是冬冬,假如冬冬滑下来呢?苏丹想只有和他一起滚落摔下,最好能为他垫着。此时此刻她做母亲的只能为儿子做这些。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山风依然呼啦啦地吹动游人的发丝和衣襟,远处的天空仍然像洗过一样清澈明亮。在一线天,苏丹觉得似乎更加陡峭,石梯上不知道哪儿来的水,两边除了浅浅的潮湿光滑的扶手用的凹槽之外,什么凭依都没有。但是三个人总算都爬了上来。苏丹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没松多久,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走在前面的冬冬突然不见了。冬冬呢?冬冬呢?冬冬呢?苏丹脑袋一片空白,双眼发直。

    别急,要么可能跑前面去了,要么拉在后面,我们分头找找。袁伟说完立马转身向刚才爬过的一线天走去。走了一会,看到了一处岔路,袁伟犹豫了片刻转过其中一条山路,看到了一个石头莲花池,前后没几个游客,袁伟一边比划着高矮,一边焦急地问游人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孩,游客们木木的摇摇头。袁伟又立马顺着原路返回,全看到前面围着几个人,走近一看,苏丹蹲在石道边呜呜的哭。几个热心的游人正在劝说,或者出主意。其中两个青年说,美女你别担心,我们这就上前,也许你的儿子正在前面呢!说完就飞快地跑前面去了。苏丹看到袁伟,一下子不管不顾的抱着袁伟的腿,怎么办怎么办?冬冬没有了,我也不回去了,呜呜呜。袁伟也走上前去看看有没有冬冬,可是看看苏丹,走也不行,停也不得,只能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苏丹的头,一边轻轻的劝慰。

    就在袁伟急得抓耳挠晒时,刚才两个青年中的一个飞快地走来回来,一边喘气一边说,孩子找到了,你们赶忙上前去,我让我朋友哄着他呢。

    原来冬冬一直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会,不见了妈妈的身影,也害怕了,就坐在路边的一级石梯上,要哭不哭的样儿,正巧就被两个热心青年看到了。

    虚惊一场!苏丹看到冬冬,一下子搂过来,大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