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扣”

    “请进。”

    偌大的书房里，只听得见压抑着的呼吸的声音。书房的主人一袭黑衣，他的面前是一个长长的书桌，桌上摆着一桶毛笔、一摞翻旧的书籍、又一些崭新的书籍。地上已经三五几个的揉成一坨的纸，他的眉头一如地上的纸一样，眉毛好似两道山峰，皱起来脸就是山路十八弯，空气里满是萧条和干枯的味道。空气，似乎变得珍贵。

    “艾老板，您上个月吩咐我查的资料已经到手了，我给您带过来了。”

    就好像一条搁置在阳光底下的鱼，曝晒太久即将死去，一瞬间来了一股股清色的甘泉，又有了活的希望。艾秀华此时听到男人的声音，整个人都变得温柔了许多，空气里消沉死寂的气氛少了不少。乌云密布的天空，风雨过后，也会开出彩虹来。

    “有看到她吗？”拿着资料的手有少许的颤抖，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这个……您看资料就知道。老板没什么吩咐我就先下去了。”恭恭敬敬的语气。桌子前的人一个手势，转身退出去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密封的资料袋被一双苍白细长的手缓慢抽出来。还没拾掇好的心，紧紧的悬在半空。她，应该还是独自一人吧，是不是还在等我。她总是那么的执着，那样的亮眼。该怎样去补偿她这些年呢？艾秀华还在想着，想到和她见面的场景，大抵岁月还是如此温柔的吧，一如从前，一如那片盛开的荷花池。

    要有多期待，才会有多悲痛。

    资料袋打开了一些，不等全部展开来，艾秀华迅速地把资料袋又合上了。冷冽的眼眸紧紧盯着它，不发一去，空气突然低了几个温度。像是坐了很久，保持着一个姿势。终于，他收回了刺骨的冷，恢复常态，摊在椅子上。一连几天都在处理公司的事情，身体已经吃不消了。连休息都是在办公室，没有走开，就是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她的事情。事非所愿，资料真的送到手上的时候，连打开的力气都没有，打开了，万一内容和我想的不一样，他又当如何自处?艾秀华崩着的心，来不及看清那张照片就已经断了，沉入谷底。接了一个电话，将资料袋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珍宝似的，放在了抽屉里面，抽屉里面都是些他的照片，还有教她书写的名字，蓝色钢笔字已经被岁月侵蚀，只留下些模糊的样子，有心人总能认得。

    素气芬来，雅俗共赏。

    秀气芳去，华俗同尝。

    *

    从办公室到家的路上，都是古式的路灯，咖啡色，笔直的矗立，又垂钓些缠绕的像藤蔓缠着大树的建筑，每隔三个路灯就有一棵杨槐树，夏季，这条路铺满了洋槐花的芳香，秋天地下铺满了杨槐树的黄叶。这是她曾经画的，她喜欢涂涂画画，又不爱收拾，每次艾秀华都会默默的给她收拾好，又将她的画记在心里。像这样，一点点的渗透到他的生活里，每个角落。让她参与他生命的每个路口，仿佛这样她就从未离开过。

    他的家是建在一处森林里面，四周都是高直的松木。她离开之后，他始终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华，以后我能去大山里面建一座房子好不好，我画模型，你来建。”所以，这片森林里多了一处房屋。“华，你看，这边竹篱笆把这里装饰的好美，以后，我们也做一个竹篱笆吧。这些，他都记得。”

    因为在乎，所以铭记。这座房屋，果真用竹篱笆围满了。现在是春季，正好能看到竹篱笆上面开满的花和长满的青草藤。

    房屋面朝四方，一方用上好的竹子架好了一个葡萄房，垂下一个大大的秋千。葡萄是她喜欢吃的绿葡萄，秋千是她说过要荡的小话。

    一方是巨大的玻璃房，里面全是些草本植物，还有一些药花，兰草花开满在花房的各个角落，屋顶上掉下来一个个错落有序的编制灯，这些灯是由绿色的细藤缠绕着吹涨的气球，围着气球的弧形，绕好之后再把气球戳爆制成的，除了绿色还有紫色和蓝色。这些都是她所喜欢的颜色。花房外面又有四棵杨槐树，开满了洋槐花，像是恋人的手，捏下一抹芳香，洒在他的肩上，让他也变得欢快起来。

    最后一方是他的卧房，和她的。面朝着一眼弯泉，清澈见底，里面还游着些鱼儿，金色，黑色，布满整个弯泉。里面还有些荷花，是从老家的荷塘里面挖过来的。她曾经和他嬉笑说，要是能一睁眼就看到这些鱼啊花啊就好了，可是，那时候她的身份没能让她实现这个简单的愿望。现在，他帮她全部实现了，然而，那人却不在。也不知道在何方，有了资料，但照片上那一幕已经深深刺痛着他的心，像是白茫茫的大学铺满的空地里多了一处血红的脚印，又像是浩瀚平静的大海上突然被人从半空扔下一个黑色漆黑的巨物，搅乱了海的平静。而他能做到就是麻痹自己，骗着自己，不去深挖，假装什么都没有，一切还和以前一个样。

    而现实呢？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镜子，一照就明白所有事情，只是自己不愿做那镜中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