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站在奶奶坟前，兀自出神。奶奶的坟再一次长满了荒草。

    爸爸和小叔们都在外地打工，奶奶的坟只有在清明或者过年前后才会有人休整，而自从他搬来丫丫的村庄后，奶奶的坟每日都焕然一新，干干净净。而现在以后，奶奶的坟估计又是只能清明或年底才能被打理了吧，这以后，又多了他的。或许，爸爸和小叔他们会愿意顺带打理一下子他的坟吧。丫丫看着奶奶旁边多出来的一个坟堆，暗暗地想到。

    一阵细风吹乱了丫丫的思绪，亦是吹乱了奶奶坟前的洋槐花，花朵一瓣一瓣的往地上坠去，又伴着这风一圈圈飞舞，张扬、肆意地到处张扬……

    奶奶有一个古典又温婉的名字。素雅。

    ……

    “素雅，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吗？我们走，我们走得得远远的，远离这个家庭。抛弃我的身份，你不再是奴婢，我不再是少爷，我们走得远远的，就好像这只鸟儿，你看，剪掉绳子它就飞走了，飞向天空，拥有了整片的天空。”艾秀华双手紧紧地拥着素雅，又很快放开，拿起花房里修剪枝桠的剪刀，剪掉艾父养的鸟儿，鸟扑哧扑哧地便一头扎进天空，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不，我不愿意，我不愿意离开这里。我不愿意离开年老的父母，他们生我、养我、教育我……我本来应该听他们的话，做一个好孩子……”

    “素雅，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那个勇敢、大胆；那个说不论如何都要和我一起的素雅去哪了？”

    “你安逸现在的生活了吗?你愿意终身作为艾家的奴婢了吗？你的自由主义呢！你的“不甘心”呢！”艾秀华眼里早已经窜出高温压榨下的熊熊烈火，那双充满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女孩，一旦女孩说出一句不愿与反驳他的话，他就会立马释放这熊熊大火把她给吞噬掉。

    “你走吧!就当，从未出现过我这个人，你去追求你的“新道”，我仍旧做我的奴婢，我们互不相干，本来我们就不应当相干的，是我，是我冒犯了!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他们说的对，我就是地上陷泥土里的蛆虫，你是九霄天上的尊贵鸟儿，我们哪能在一起呢！奴婢怎么能和主人有爱情呢！”素雅深深把自己扎进黑夜里，似乎只有这样，脸上的不甘与眼睛里的蔑视才能被蒙蔽，才能够周全自己，不被人看穿伪装，而在这个男人面前说出那些自己也感到羞耻的话来。

    黑的夜，墨一般。空气里压抑着一股股快要冲破的怒火，好像两堵快要断掉的悬崖，在碰撞挤压，一不小心就会撞成碎片，烧成灰烬。

    放飞的鸟儿还剩下的鸟笼，从荷花湖里面掀出一阵阵的风，这风似乎有些古怪，撩起鸟笼，又狠狠地抛下，拴系鸟儿的绳子长长的抛出一个弧度，消失在黑暗里，再不能回不到平静前的位置。

    寂，死一样的沉寂，素雅的心被放在火里放上辣油烤着，又被扔在冰凉刺骨的刀山上悬着。鼻子里还有着荷花湖里的枯萎的荷叶惨烂的味道。

    “你，当真，变了吗?告诉我，素雅，以前都是骗我的吗？啊！”男人眼里的怒火已经不能控制，素雅的双臂被抓得生疼，脑门被男人喷出来的怒火烧得**的，心又被打上一枚枚沾了盐的钉子。

    素雅好似入了定的僧人，身子扎进漆黑的夜里，头死死地埋进黑夜里。艾秀华喷出的怒火把她烧得失去了知觉。是她，是她抛弃了曾经的美好，丢掉了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唯一可以倚靠的浮萍。是她的错，她还有什么话能用来反驳眼前这头狼呢？罢了，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的，我终究是一个俗人，红尘里面的人，怎么能够所有的东西都抛弃呢？素雅死死地拽住衣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算把一切都告诉他，告诉他，自己还是以前的素雅，只是……素雅想起了白天那血淋淋的一幕，心猛的从悬崖上坠入了谷底，手摊开又捏紧，再摊开，再捏紧。最终，还是摊开了，枯萎的惨烂的荷叶的味道更浓了。

    “呵，是我错了！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是奴婢，你的整个人都是我们艾家的，而我是你的主子，我叫你做什么，你必须去做!”心沉入了荷花湖，和着那些惨烂的枯萎的荷叶。

    素雅已经没心了，心被大石头砸的粉碎。

    “呵！是吗？我不能改变我的出生，作为奴婢和你共同长大。我的整个人是卖给你们艾家的，但是我的心，我的思想是属于我自己的!你以为你高人一等吗？我们呼吸的是同一个空气，闻到了吗？这枯萎的味道?”

    “素雅，你看，你还是没变，还是只满身是刺的小刺猬。那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同离开了呢？难道你要把你的心也交在这里吗？”艾秀华紧紧地一把抱住素雅。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踏实，他怀里的空气仍旧是简单与轻松。一会儿，就一会会儿，素雅，追随你的心吧，跟着他走吧！

    “素儿，你答应妈，不要再和少爷在一起了啊！妈求你了，你要是不答应 妈就死在你面前啊！”我是怎么反抗的呢？是冷漠地看着眼前她们的表演，哭花了脸的老母亲，她也是从小就卖给了艾家，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反抗不了，嫁给了艾家的花房工人。素雅看着哭泣的母亲，双眼散发无尽的寒冰。直到，那满是火与辣的热血染红她的双眼，她终究做了妥协，母亲躯体里的血，禁不起自己的风花雪月。想到这里，素雅咬咬牙，使劲全身最后一口力气，推开了艾秀华。

    怀抱一瞬间落空，连着她的人，也落空了。

    “你当真这样绝情!一丝空隙都不给我留了吗？”

    “艾少爷，饶了我吧，放过我吧！我要不起你，现在我的心已经属于我自己，不再属于你这个人!以后，请少爷与奴婢如陌人。”素雅一口气说完，已经抽调最后的气力，再来一根稻草，她真的就会倒下，现在所有站着的倚靠，无非还是那可耻的自尊。然而，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还有什么自尊呢?

    “别走，素雅，不要走，求你!”艾秀华拉住转身要走掉的素雅，她的身影藏在夜色里面，她的周边都是荷花枯萎的惨烂的气味。艾秀华慌了，他觉得此刻的素雅离他很远很远，一瞬间就会永远消失，而他再也找不见她了。他听不见她刚刚的祈求，是的，是祈求。虽然她竭力地用骄傲的语气警告自己，但那意味便是祈求，他懂她，一如她懂他一般。只是，此刻他却不懂她了，她有苦衷和委屈，可她什么都不说，她大概也是此刻不懂我了！

    “少爷，请注意你的身份!”素雅往右移了步，避开他的手，眼里一瞬间有不明的情绪，又很快恢复常色。夜更深了，荷花枯萎的味道更浓了，从发根儿里缠进去，这萎败得气味儿绕着发跟钻进了沉掉的心里，似乎给一池子死水加了些活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