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急火燎
作者:秋韵      更新:2017-11-29 21:38      字数:3657
    一场血雨腥风的肉搏刚刚结束,国军某团侦查营副营长陈源与战友们清点地上的日军尸体。团长勤务兵飞马而至,令他即刻回阵地指挥所。

    陈源向您报到。陈源站在团长面前,举手敬礼。

    还能站着喘气,没有趴下。团长惊奇地瞪着两只大眼睛,瞅陈源半晌才吭气。

    陈源喘着粗气,挺一挺胸膛,抹一抹脸上七彩图画,抖一抖挂彩臂膀。

    血色披挂啊。团长瞅着陈源身后。

    陈源扭身向后,那当空的日头,像烧红的大铁锅扣在头顶,通红透亮,灼灼逼人。那天空是血红的,山是血红的,大地是血红的,树是血红的,战旗是血红的,战友是血红的,鬼子也是血红的,天地一色浸在血红之中。

    团长递给他一封信,便低头不语,转过身去,手里却捏了一把汗。

    陈源接过信封,信封已被开启,支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页纸,抖开细读,看了开头不觉脸上的颜色变了,在一阵阵改变中看完了信,他的父母亲于民国三十三年六月初七的夜里遇害。顿时犹如天雷击顶一般,头上轰的一声响,两眼顿时漆黑,好似万刀攥心,险些站立不稳轰然倒下。

    速速赶回家中处理。团长大声说。

    陈源一惊非小,悲痛尚未发泄,已被勤务兵换上便衣。团长的****,上白下兰,农村自纺小粗布的那种,对襟衫上盘扣很捉人眼球,方寸之间表现着中国传统妇女的智慧与精巧,把那一身杀猪般血迹斑驳百孔千洞的军装替换下来,骤然变成一个乡巴佬。

    保定是日汪敌占区,长点心眼,别让伪军逮了去。没死在小鬼子刺刀下,死在中国汉奸手里。团长说,姜还是老的辣,他一边替陈源整整衣领盘扣,一边嘴上说。

    陈源连哭泣都来不及,心急火燎、马不停蹄赶回保定府。

    陈源在团长老乡的带领下,来到古城思罗医院太平间,在冰冷的铁柜里,在白色床单下,掀起一角,看到父母的遗体双双停放在那里,眼睛闭合,面部凹陷,憔悴不堪。一下子被拖进悲剧之中。团长老乡告诉陈源,你的父母亲是被枪杀的,至今凶手未获。

    陈源伸出双手抚摸着父母的脸,冰冷如石,与他们面对面无语无言。

    不要离我而去。陈源紧紧拽住二老的胳膊,可近在眼前却是那样遥不可及,仿佛始终够不到。

    有一种悲伤欲哭无泪,有一种疼痛欲说无言。陈源决心为父母亲被害寻找真相,跑去警察署,正遇开庭,清朝的衙门地界儿,清朝的升堂大厅,清朝的升坐形式,只是少了呼堂施威,多了威严。

    陈源曲膝打躬,手举呈词喊冤道:草民父母双双被害,叩禀长官,即赐严拿,获凶犯报仇。

    那庭长接过状子,铺在公案,细心阅读,之后搁在一旁,托着一副官腔道:盗贼夤夜入室,非奸即盗,一对夫妇被杀,而不窃去任何财物,其中情由,显系仇杀。我派人前去验尸,你只管入殓,自有头绪结断。

    陈源叩谢,直觉的自己要说的话,庭长替他说出来,连忙问道:何时派人前去调查。

    那庭长登时应允道:我本是你们的父母官,子民受了人家欺负,做父母的怎有不心痛之理。今日之事,不要说你到我这里来哀求我替你伸冤,就是你不来,我也是一定要办人的,三天之内给你答复。

    陈源听了心里就像冬天里揣了一把火,热乎乎的心花怒放,感动的稀里哗啦,千恩万谢下堂去了。直把陈源喜得晚上睡不着觉,真真遇到青天大老爷了,万万梦想不到的事情。

    陈源天真的在家里揣着那把火候信,谁知一连等了三天,盼了三天,始终未见音讯,第四日自去警察署寻问,被门口站岗门卫拦住,推三阻四道:放告牌挂出,庭长有恙,并未坐堂。让陈源回家继续“听信看榜”等通知。

    陈源心便有些焦急,甚为气闷,心想总有千般怨恨,如此屈情,挨到几时伸冤,假若庭长病系严重,或是假病躲懒,怎结此案消签。

    那庭长一歇几日,陈源天天听听无信,挨到第十日,再去警察署打探消息。门岗拦住说,那抱病请假庭长,病仍未愈,已经奏请开缺,等待允准。陈源听罢,甚是蹊跷,难不成那庭长“黄鹤一去不复返了”。想了一回,便直闯庭堂,见公堂案上,坐定一人,却是面生,新庭长非先前那个庭长,一高一矮,一瘦一黑。

    父母被杀之冤,求庭长明鉴,倘若久不获,凶犯走脱难捉。陈源禀明事由道。

    新庭长**良久拿腔作势道:卯年不管寅年事,谁接案子谁审理。

    陈源更为不爽,道:焉能找到接案庭长。

    新庭长说:接案庭长开缺已准,现由南关警察署署长接管此案。

    陈源说:哪里去找?

    新庭长鼻子哼了一声,努努嘴把手指指鼻尖道:鼻子底下没长嘴,你不会打听?

    陈源听了新庭长说得话,很是不悦,禁不住与他争辩几句,那新庭长高高坐在上面,早把手使劲在桌上一拍,大吼道:无理搅三三分,滚出去,下一个喊冤的上来。这时一个闷雷打过来,那窗外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恰时一阵风儿刮进来,把新庭长案上的帷幕吹开,陈源仔细往里一瞧,却是春光灿烂,新庭长刚刚去了卫生间小解,前面裤扣子没有扣严实,露着一个小窟窿,却没有穿裤衩,正好露着全貌,自己看了一个光鲜亮丽,笑又不敢笑,便捂着嘴跑出来,心里道:明明是只扯弓,不放箭,屡屡放我鸽子。但愿新庭长审一案,那风便刮一回,帷幕便开一回,叫他丑陋一回。

    陈源无奈回到父母经营的客栈,一名小警察为陈源撕掉门上封条,象征性安慰几句走了。陈源进得门来,昔日温存而今空旷落寂,不免愁上心来,低首沉吟,不知如何是好,他不能接受父母被害的事实,心中反复留恋着父母对自己的爱,对自己的好处,一家人在一起的快乐。当年他从军登火车离开城市时,父母操着地道家乡话嘱咐响在耳边:保家卫国,不打败鬼子誓不归。而今父母已人去楼空,月下西楼孑然一身。

    陈源歇了一会儿,把前厅木质地板扫清一席之地,把一块毯子铺在上面,躺下,双手合十抱着头,把那十指深深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烦躁到了极点,对几天发生的事,大为疑惑。他担心自己的性格,害怕冲动,害怕怒极会掏枪杀人,害怕这种状态影响了自己的判断,把那木然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那一根根檩条像一个个问号向他压过来,使他喘不过气来。随后疑神疑鬼,似乎迷失了自己,怀疑人人都是凶手,凡是肉眼能见到的,甚至见到狗猫,见到办案庭长都怀疑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只觉得一转身就会发生什么意外似的,像一只飞蛾一头栽进了蜘蛛网里,不管怎样扑腾,都逃不出那恢恢蛛网,越挣扎网收得越紧,迟早一天被束缚至死。

    天落黑,灯一熄,整个城市便安静下来,那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伴着疲惫的**声,进入懵懵懂懂的梦乡。陈源和衣躺在床上歪着头打迷糊,隐隐约约听得一阵喧嚷的声音,站在窗口侧耳细听,却听不出嚷些什么,大约是隔着太远的缘故,嚷了一阵,又静了一阵,静了一阵,又嚷一阵,耳根子很是不清净,被睡魔折腾的晕晕糊糊,忽觉浑身燥热,口燥咽干,唇焦鼻热,想起身倒口水喝,身子竟软绵绵的动弹不得,就觉得鼻子里呛得难受,用鼻子细细一嗅,一股焦糊味扑鼻而来,慌忙睁开眼来,只听的哔哔剥剥的声响,屋里一片血红,却见那火苗从门缝,从窗缝,从一切缝隙中钻进来,感到一种沉重的窒息。

    刹那间,那火舌已自由窗户外冒进来,红红的火舌肆意乱舞,像一条条鞭子抽打着陈源的全身,瞬间把小屋吞噬了。陈源先前睡得两眼朦胧,此刻添了二目昏花,只觉“咕咚”的一声栽在地上,陈源极力挣扎不能眼睁睁被火龙摆布,那求生的本能,用枕巾撒了一泡尿,捂住嘴巴鼻子,憋一口气跳起来,想一脚揣开那门冲出去,可事如愿违,却重重摔在门口,浑然不知。

    当陈源睁开酸涩的眼睛,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迷迷糊糊意识到有人救了他,把他拖到院内无火处,隐约中一个穿着水红衣袂的影子,长发披肩,模糊地在眼前一闪便不见了。

    是谁放火想置我死地?陈源再次醒来,发现躺在担架上,向蹲在地上给我包扎的女护士急切问道。

    还好,幸好火势不是很大,被人救得及时,没有多大碍,休息几日便可恢复体力。身穿白大褂漂亮女护士安慰道,说她们是被水红衣袂少女呼唤而来。

    这时,已见街坊邻舍,闹闹哄哄,将桶取水与消防员一起压下火头,烟小火灭,只剩得余烟袅袅。

    看来纵火犯是直冲我而来?陈源不得解向消防员询问。

    火只烧了你的房间,极少物品损害,无大碍,其他需要调查后再说。一名消防员一边做着询问笔录一边回答。

    是谁要处心积虑置我于死地?是谁要给我下马威,要警告,还是因为什么?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放火者目的何在?陈源反复琢磨。

    早晨的空气,清新又凉快,陈源把客栈门板打开,屋里立刻涌进一股马路尘土的气味,把那满屋子浓烟味道驱赶,使得他的牙齿在打战,紧缩着身子,向快要熄灭的墙角的炉子靠拢些,却又缩回来,想想自己险些被火神收去,还有些后怕。一位中年警官进来,自我介绍说是法医,受接案庭长委托,来帮助他恢复父母被害现场。法医眉飞色舞地描绘当时如何勘查现场的仔细,连一根头发丝,甚至蚂蚁都没有放过。

    没有放过就等于没有发现。陈源心里如此反驳他,对法医的初感,一张宣传干事的嘴,满嘴跑火车,吐沫星子淹死人。

    陈源随他走进父母被害现场——二楼最东头那间卧室,房间十分狭小,有10平方米,没有隔间,只见靠东首墙壁摆着一张方桌子,桌上有一盏熬尽灯油的惨灯,还放些暖水瓶等日常用品,当面有一张双人木板床铺,挂着旧蚊帐,蚊帐吊着上面结了尘土,显然多日未用,一个衣橱把屋子挤得满满的。

    陈源从法医描述中得知:父母是被枪杀的,胸口有弹洞,穿着睡衣,近乎完全仰躺在靠西边的墙壁附近,头朝向门口,手拽手浸在血泊之中,身上的衣服整齐,没有一丝搏斗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