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消声手枪
作者:秋韵      更新:2017-11-29 21:39      字数:3664
    地上墙上的血迹已被清刷掉,现场已被清理,也就是说第一杀害现场已被严重破坏。

    灯一直是开着的。法医说,他看见陈源盯着灯的开关上那个依稀可辨的大拇指手印发愣,这样解释。

    是不是凶手留下的?陈源说。

    眼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你能想到的问题,我们早已想到了。可惜那灯是你父母打开的,手印也是你父亲留下的,凶手根本没有触碰开关。法医狼一样的眼睛瞅着陈源。

    卧室窗户没有打开的痕迹,插着插销,一切家具没有移动的痕迹,摆放井然有条。门没有损害被撞,甚至用脚踹开的鞋的印迹都没有,所以凶手只能从门口进来。

    深夜时分敲门,父母亲淡然地给他开了门?想必是熟人的缘故。陈源说。

    具体细节禀待考查。法医说。

    当时隔壁房间有没有房客,为什么没有发觉?

    房间无人。

    全客栈没有人听见枪声?

    也许嫌疑人使用的是消声手枪。

    凶手杀人后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消失?

    至今还没有找到可信的迹像。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拿着国家的俸禄不干活儿。

    这句话直气的法医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连说:这案件无影无踪,实无法查寻,已成积案,但我们尽力了。言毕,转身而去,算是对陈源出口不逊的报复。

    陈源心内不服,这种复现有点不贴切,不太理想,太做作。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想象的大不一致。便继续搜索房间,翻遍了所有的壁橱,衣柜,墙脚旮旯,仍是一无所获。

    陈源摸不着头脑,站在窗口楞住不语,那隆隆的雷声下,窗外依然车水马龙,叫卖者高声吆喝,谁家店里播放着唱片,酒醉者肆意打情骂俏。而一窗之隔,父母却惨遭杀害躺在同一个城市里,横死在地,这是多么讽刺的景象。

    陈源心下思量,屋里没有一丝反常的光景,这意味着什么?没有反常的光景就是反常——枪杀现场被人精心布置过。他心怅然,伫立窗前,那夜之外的磁力仿佛将他紧紧吸附于头顶破碎的天空,这错综复杂的案件,黑暗之中迂回曲折满是荆棘,真相何在。

    陈源复猜疑,复现只是遮人耳目,掩盖罪行,谁在背后制造复现,复现目的为何,是否有人一步步把我引向错误的方向。

    第二天,那接案庭长派的人来,言答应陈源请求,重新立案侦查,尽快查出凶手,条件是陈源必须尽快处理掉父母亲遗体。

    陈源一口拒绝道:这是要挟,难道你们不觉得愚蠢吗?

    为了查找真相,为了追查凶手,为了给你父母报仇,我们尽了仁意之心,说不说由我们,做不做由你,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你掂量着办。来人冠冕堂皇的解释。

    陈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意思待要发作几句,既而一想,一个传话的横竖不做主的,理他作甚,没奈他何,还能说什么,还能怎么办,想来想去,别无他法,只好依着他办。

    陈源望着安放在前厅的父母棺木,心糟糕的一塌糊涂,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军人流血不流泪。那棺盖微合,上面铺满了陈源亲手折得白色小纸花。陈源身着孝服,头顶孝帽,默然肃跪。俗语:女儿哭真心实意,儿子哭惊天动地,儿媳哭虚心假意,女婿哭驴马放屁。陈源对于前来烧纸吊唁的人们,磕头跪谢,尽管没有哭出声,也没有泪流满面,而把头深深埋在胸前,压抑着悲切,剧烈耸动着双肩,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怎样一副伤心欲绝的面孔。

    陈源不分白天黑夜守护着父母的灵柩,现在与父母阴阳两隔,再也百呼不醒给他生命、把他抚养成人的最亲的二老,心如刀剜般疼痛。深夜里,一个人孤零零占据冷冷清清的前厅,举目无亲,好不凄凉可惨,没有人替他分担悲伤与绝望,没有人听他倾诉心情。那屋顶的猫头鹰一声声呱呱叫丧,悲号的寒风不时在摇撼窗子,炉堂里的煤火发出轻微的“哔卜”声,一副凄凉、阴寒、黯惨的画面塞到眼前。陈源守护着父母的灵柩,心想不知道父母的灵魂升入天堂否,不管怎样不能惊动他们的安眠,也许他们与自己同样和睡眠无缘。

    父母亲落葬的日子是陈源为他们守灵的第七个天头,在保定府陈源没有亲戚,没有祖茔,遵照父亲先前的遗嘱,在城外也就是乾益面粉厂的墙外那片小树林旁的一角,有青绿的斜坡上掘个坟坑落了葬,陈源在父母坟上立了一块简单的墓碑,在他们的脚边用一块灰砖做了标记,还在周围种了小菊花。陈源把母亲为他缝制的贴心红肚兜与父母埋在一起。从此世界上的欢乐已经消失,一去不复返了。陈源从含恨饮痛的悲伤中挣脱不出来,不能接受这不堪的事实,用沙哑的声音告诉父母:二老,等着我,等我杀了仇人报了仇,去陪伴你们,永不分离。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无声无息,周围环境更显肃穆。陈源遮着一把黑色雨伞,孤零零地站在墓前,不吭一声,无人与他话凄凉,他在深深的悲哀、猛烈的愤怒中挣扎着。

    陈源埋葬父母亲回到客栈,整理着情绪,暗自思量,必须弄清楚父母被害真相,他不相信银行抢劫案与父母被害案同出一折,时间不会如此巧合;不相信枪杀父母的子弹会不翼而飞,警察局勘查现场会没有发现一丝蛛丝马迹;不相信被捕嫌疑犯会守口如瓶,死不招供;不相信警察局审不出一个字来,他们绝不是尴尬无能之辈;更不明白警察局为什么这么短时间就把此案定为积案,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无人问津。

    想到这里,陈源不寒而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坐以待毙,决定实地调查获得信息,去走访街坊四邻与他们好好谈一谈,让他们回忆现场的某些细节,或许这些细节很可能后来被有些人无意中破坏掉了。

    陈源出的门来,来到街心,见一茶坊之内,一群人坐着吃茶扯淡,就直钻进去,一旁坐定,留神窃听闲言。走堂见到他进来先是喜从天降,又不像吃茶的样子,脸如那夏天的日头阴晴骤变,出言不逊道:那穷人不要进来,不吃茶,走开。

    陈源心有些不悦,但只作不闻,道:走堂的,快拿些茶来,上好碧螺春茶,放些香片,快些泡来,无论什么点心,只管拿来,吃完照数给你奉钱。

    走堂大喜答应而去,不敢怠慢,随即奉上茶点,点头哈腰道:客家慢用,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僻静处陈源一边吃茶,一边暗叹,正叹世情单薄,侧耳细听那些人言言语语,无非一些是是非非无聊闲扯,谁家婆婆长媳妇短,两个鼻子三只眼。陈源想,若想取得需要的情报,探听些底细,就要善于赢得周围人们的好感。

    陈源起身作揖道:我是鑫隆客栈老板的儿子,向你们打听父母一事。

    提起陈源的父母,人们仍然笑谈着,好像早已忘干净了,似千年前遗忘的事情,成为老掉牙的旧闻。一个老头恍然大悟道:噢,你父母既以被害,不早早回乡下去,怎还在此逗留,等吃官司不成?

    陈源说:今天这顿茶,我请大家了。

    这顿茶钱足以撬开众人的嘴,一个个争先恐后,嘻开笑嘴你言我语道:

    哎呀呀,可了不得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当时消息不胫而走,全城皆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是墙角那个纳鞋底的中年妇女说的,随后把针锥在头顶头发上磨磨。

    那天凌晨1点左右,金峰银行金库发生抢劫案,三名男子闯入一楼金库劫取现金时被发现,打死一名金库值守人员,一名嫌疑犯被当场击毙,另外二名随后携款而逃。这是那个跑堂说的,似在有意讨好陈源或是对刚才出言不逊的弥补。

    据报道,作案男子身穿迷彩服,头戴深色老虎帽,戴墨镜,并疑似在现场遗留一个帆布包,内有大量散落面值不等的现金。这是那个戴眼睛的年轻人说的。

    叽叽喳喳像积堆觅食的麻雀,陈源已经分不出纷纷杂杂的话从谁嘴里发出:

    记者多次试图与当地警方及死亡家属取得联系,但均未果。

    目前,嫌疑人尚未归案,案件正在全力调查侦破中。

    却是邪了,每夜里客栈有鬼夜哭,一对老夫妇一夜被杀,撕心裂肺在哭。

    是的,有人看见月光里一**着一身耀眼的的丧服,呕心抽肠在哭。

    这客栈夜夜闹鬼,关了一年多了,从无人敢接近,过路者皆是绕道而行。

    那些警察破不了的案件,一定葬着冤魂,还不知要断送多少人的性命。

    这一带你父母凶杀案刚刚发生时,像野火一样迅速传遍整个城市,闹的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买卖大都关张,不关张的也生意萧条,上午十来点开门,下午二三点关门,街面上一片冷清清,像是刚刚发生一场战争死寂悚然。谁也不敢靠近客栈,怕鬼缠身。

    街坊四邻老住户们大都搬走,现多为新来户,却逃荒而来,因生活穷困窘境,图便宜暂时居在这里。

    陈源听得如针刺肚,相信这是实情,但再问及所以,需要更多的细节,更深层次的线索,再如何引导,众人硬是挤不出更多消息,便转移了话题,又开始扯起了老婆舌头,横空出来一些以讹传讹,传播一些流言蛮语,使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陈源吃了几杯茶,替众人了付了茶钱,说声“打扰”, 辞了出啦。

    这一切犹如来势凶猛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凶杀案没过多久,那鲜艳的阳光又照耀下来,给大地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恢复了往日的景色。

    无风不起浪,种种流言蛮语里藏匿着多少诡秘,多少阴谋,与父母被害有多大关系。陈源觉得一种所熟悉的不安袭上心头,这样一来,父母亲被害案又复杂化了,银行抢劫案正好与父母亲被杀案时间前后吻合,也就是说,两案真得有牵连。

    人类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其实相当不可靠,有时那可怜的一点点线索,连罪证踪影就在你的眼前滑过,不知觉,抓不住,失去了便不会再来。

    可惜,这个假设陈源没有坚持住,当时沉浸在凶手行为多么残忍,并没有时间推敲这些事件有多少真实性,可靠性,而忽略了这些微小细节,没有做深一步的思考,不知道每一件细枝末节都与全局有联系,仍在盲点中周旋。犹如魔术师在观众面前将巨大的物体莫名其妙变不见了,就像一个不专业的侦探被知识的狭窄把真相变成隐形埋没了。

    直至后来陈源才醒悟,这一件件小事其实与整起事件关系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