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你已消失在人海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7-06-18 11:32      字数:7985
象以往每一次离开安宁时一样,混乱的车站,拥挤的人群,嘈杂的人声……只是这次离开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这里曾经有我的家,我的丈夫和孩子,是我累了哭了倦了可以回来栖息的地方,也有我用全部的热情爱过的男人,也曾经幻想过衣锦还乡时可以让他悔之莫及,然而当我们真的有机会可以共度一生的时候,我却在庆幸自己当初的离去。如果曾经觉得安宁是我的家,是我会落叶归根的地方,而这一次离开,觉得自己象一艘驶向茫茫大海的小船,不知道哪里才是靠岸的地方。车窗外的风景一掠而过,熟悉的风景和亲人朋友,往事一切都变得越来越遥远而模糊。
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话:没有埋着你亲人的地方,那你不是你的故乡。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爱的地方才是故乡,那才是我们生命和心灵的归依之所。对我来说,海平因为有了向明而变得了意义和价值,因为向明所以爱上了海平这个城市并且对他魂牵梦绕。
刚上车的时候,接到向明发来的短信,说明天上班,问我几点钟到站,到时候他请假去车站接我。幸福在这一刻溢满心扉,虽然只是分别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对我来说,却是日日夜夜的煎熬和没有来由的担扰和害怕,我从来不会担心哪个男人会离开我,也从来没有这么患得患失过,可是向明不同,在他面前我发觉自己那么平凡而渺少。
在火车上颠箥了一个晚上,终于要进站了,我拿出手机拔打向明的电话。关机了?!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我心里揣测着,拿着行李走出了车站。下车之前还想过向明是不是故意关机准备给我一个惊喜,可是当我的眼睛好几次扫过出站口接站的人群时,并没有看到向明的身影,我确信他没有来车站。
“英志,你有跟向明联系吗?”
“没有啊,我还在老家,怎么啦?”
“哦,他说来车站接我,手机关了,人也没看到,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担心,他能有什么事?可能报社有紧急采访任务,你打他办公室电话问问。”
“算了,他可能忙呢,我自己打车回去。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就出发了,明天晚上才能到。”
“那你回来了咱们再联系。”我想了想,没有回宿舍,直接打车来了向明的宿舍。
这是向明在海平租的小公寓,打开房门,屋子里基本没变什么样子,桌子上还有半杯没喝完的水.阳台上的衣服看上去也是昨天刚洗的,水池里还有没来入及涮洗的碗筷,前两天他还说她妈妈来海平了,先回老家去给他父亲扫墓,然后再回海平,来见我,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
我进屋整理好东西搞完卫生有点累,不一会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向明怎么还没有回来?我再一次拔打他的手机,仍然是关机!他明明知道我回来了,再紧急的任务也不能不跟我打招呼。我又打了几次电话,仍然是无法接通,只好连发了三次信息,让他赶紧给我回信。睡了醒,醒了睡,也不知道自己折腾了多少次,每次醒来一睁开眼睛就是看手机上有没有信息,可是直到第二天早晨,还是没有向明的任何音信。
又一天过去了,还是音信全无,我打电话去海平日报,他们办公室的人一问三不知,我快要疯了!
麦大龙问我回来了没有,怎么不去厂里报到。第二天一早,我早早来到尚品服装厂,没有直接去跟麦大龙提辞职的事,而是把辞职报告按程序交到了人事部。
我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英志来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你怎么来了,有向明的消息?”
英志脸色黑得很难看,“我找麦大龙,他在哪里?”
我心里一慌,知道大事不好,“他刚才还在办公室,你……都知道了?”
英志看着我,“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比你早知道一点。”
“英志瞪了我一眼,“我先去拜访他,一会再来找你。”
“英志。”我拦住他,“你要干什么,这里都是我们厂的人。”
“我就跟他打个招呼,让他给我解释解释,有钱就了不起吗?”英志一把拉开我朝麦大龙办公室走去。
我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走廊尽头胖姐的办公室,“胖姐,麦总呢?”
“刚下车间去了,怎么啦?”
“你去告诉他,严小薇的男朋友来了。”
胖姐紧张地往麦大龙的办公室看了一眼,英志正好走到麦大龙办公室门前,一脚朝那门踹了过去,踢得楼都晃了起来。
“英志,你别这样,胖姐,你快去叫人过来。”
我刚要跑去拉英志,麦大龙正好从楼下走了上来,“麦总,那个……”
“我知道,算了,我这小庙留不住你这尊大神,要走就走吧,不勉强你了,要是哪一天想回来,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不是,您……小心,英志……”只听到身后黑影一闪,英志已经冲了过来,飞起一拳就朝麦大龙脸上揍了过去,“老色鬼,**。”
麦大龙猝不及防,身子一仰人就朝楼梯下倒去,我忙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拖住了他的身子,英志又一掌打了过来,我大喝一声,“英志,你干嘛呀,快住手!”
胖姐在旁边吓得连连尖叫起来。
我刚把麦大龙扶到走廊上站好,英志又紧跟上来连连踹了他几脚,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胖姐叫楼下的保安,“快报警!”
英志抓住胖姐的头发又想动手。
“英志,住手!”我忙跳过去想拦住他,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我脸上,一股腥气顿时从鼻孔里流出来,痛得我大叫一声,“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胖姐吓得哇哇大叫,“路经理脸上出血了,快叫救护车!”
几个保安从楼下跑上来,往英志身边围了过去。
我忙拦住保安,“没事,不要叫救护车,流的是鼻血。不要紧的。”
英志象一头暴露的狮子恶狠狠地瞪着麦大龙。
麦大龙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胖姐小心翼翼地问:“麦总,报警吗?”
麦大龙气急败坏地说,“报什么报?快把路经理扶到办公室去。”
麦大龙看了英志一眼,“去我办公室吧。”
英志眼里的怒火又开始升腾了。
“麦总,我刚整理完东西,先让他帮我把东西送到向明那里去,明天我再来跟您说。” 我忙拉着英志走下楼来,“咱们先找个地方静一静,别在厂里吵,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丢了脸,你脸上也不好看啊。”
英志一声不吭地开着车往前走,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车子抽了疯似的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你找个地方停下来吧,我可不想陪着你死。”
英志把车停在路边,“你和向明都瞒着我,真够朋友。”
“我们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怎么知道的?”
“她提前两天回来了,说是要准备去北京,我本来是今天的票,临时换的车次赶回来的,我还真以为她去北京了,没想到是在人在家里苟且。”
“麦大龙去你家了?”
“我在楼上看到了,他送她回来的。”
“那小薇呢?”
“昨天晚上收拾东西搬走了,应该是去了酒店吧。”
我叹了口气,“英志,其实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不去北京,你们的关系结束是迟早的事,不是这个麦大龙也会是另一个人,只是换个名字而已,你何必折磨自己呢。”
“我们十年的感情,她竟然这样对我,早知道……”
“你哪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都是回过头来才知道才知道自己错了吗?别难过了英志,现在分手起码比结了婚之后再离婚好,你面前就摆着一个活生生的教训。”
英志这才回头来看着我,“手续办完了?”
“嗯。”看着车窗外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我没有家了,从此天涯孤旅,海平是我落地生根的地方吗?如果没有向明的海平,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父母会很伤心吧。”
“是我自己的选择,说清楚了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英志点了点头,“向明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报社的人也一问三不知。”
“那就再等等吧,说不定他的手机又丢了,会打电话给你的。”
“我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危险?不会的,他在海平这么多年,又是记者,一般的人不敢拿他怎么样。”
我想起从龙腾村匆匆离开的那天晚上,总觉得那天的事不寻常,这种预感十强烈。英志把我送到向明家,坐了一会才走。
我把向明的屋子重新整理了一下,要腾出一些地方来摆放我的东西,明天再回服装厂一趟,把宿舍的行李一起搬回来,,暂时先在他这里住几天,等到杂志社上班了再另外租房子。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还梦见我和向明在那个叫龙腾的小村子里举行了婚礼。
向明辞职了!这是我去《海平日报》打听到的消息。人事处的小姑娘很认真地告诉我,向明在春节过后上班的第二天就递交了辞职报告,然后就离开了海平。
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辞职,辞职为什么不告诉我?辞职后他去了哪里?他至少应该给我一个交待,他不可能不带走家里的任何东西。我有一千个理由不相信任何人的话,可事实却是三个月过去了,他依然渺无音信。半年之后我再拔打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时,已经成了空号。
“英志,你们那么多年的朋友,肯定知道他的消息,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在哪里?!我只要知道他在哪里就行,绝对不去找他,不去打扰他的生活,行吗?”我一次又一次恸哭失声,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小露,他如果想告诉你,自然会告诉你,你这样就算找到了他,有意思吗?”
“我不相信,他明明说了要去车站接我的。”
“你不是说他回国了吗?也许他跟他妈一起走了。”
“就算这样,他也可以告诉我,我不会无理取闹的。”
“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他要是想跟你联系,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何况是小小的海平,不要再找他了,放弃吧。”
“我不要,我要他亲口告诉我,我不相信,他不会这样对我,不可以这样对我!”
英志叹了口气,“那你就慢慢等着吧,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英志,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次我们去龙腾村的时候,有很多警察,我总觉得他这次的突然消失跟龙腾村的事有关系。”
“不会的,报社不是说他辞职了吗?你怎么不相信呢?如果你们还有缘份,自然会相见的,”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听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痛的安慰。
半年的时间里,我就守在向明的小屋里,希望哪天拉开门就能看到他。我向报社的每一个同事打听他的消息,可是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他干什么去了?他出事了吗?是不是突然检查出得了重病?或者突然遇到了意外事故?……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在我脑海里重复上演了无数遍。
我跑到庙里去求签,希望万能的神明可以给我指点一下他的行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每一个渺茫的希望都是我坚守下去的理由。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为什么要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向明,你究竟在哪里?!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向明,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不要躲着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可以离开,我只是希望能再见你一面,向明,求求你!一次次深夜醒来,我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向明的日子,海平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能因为一棵树而放弃一片森林?”英志指着山脚下的一片丛林,“我们都可以重新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是吧,失恋算什么?谁一生中不失恋几次。”
“对,可是我放不下。”我想笑,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流出眼眶,心更是痛到无法言说,也许失恋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第一次有这种被欺骗被玩弄的感觉,这是我最无法接受和面对的现实。
“要不然马上再找个人谈恋爱,这样会忘记得更快一些。”
“是个好办法,那你为什么不找?”
“我是男人,没你那么脆弱。”
在开满丁香花的山间小道上,英志唱着歌讲着故事说着笑话,只是为了让我不要停留在那样的悲伤里,在病房里,他夜不成眠地守在我身边……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我。这半年多时间里,我不知道如果没有英志的陪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会不会就此消沉**。中午的时候,英志打电话过来,说是给我带了几本艺术方面的书,一会给我送过来。这段时间里,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画画写点小散文,只有在创作的过程中,才会让我暂时忘记伤痛。
初夏的天气温暖而舒适,阳光从窗户上透过来,象在墙壁上涂鸦了一幅水墨画。从窗户往下一看,突然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出现在楼下的小路上,是我在龙腾村见过的那个小卖部的男人,他鼻梁上那颗黑痣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春节前的龙腾村之行实在有太多未解的疑团,我一直怀疑向明的突然失踪跟龙腾村有关系。那个男人怎么在这里?我正准备下楼去看个究竟,门铃响了,我以为是英志,打开门一看,站在门外的竟然是宋鹏程,我们只是在那次的饭局上见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过联系。
“还记得我吗?路小姐?”宋鹏程笑着冲我伸出手。
“记得,宋总您好。”我把宋鹏程让进屋来,“怎么突然找到这里来了?”
“则才在路上碰到英志,他说起向主任的事,他说要过来找你,我还记得那次你跟我说的话,一直想跟你探讨一下艺术,咱们也属于同行,顺便过来看看你。”宋鹏程的眼睛停在我刚刚完成的画前。这是一幅题名为《云水深处》的山水画,画面上,风光旖旎的湖面上,若隐若现的山村轮廓,点点桃花如星辰般绽放,恍若世外桃源。爱情对我来说就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看着那么美,却是一场又一场凄凉落幕的幻景。
宋鹏程看着画,微微一笑,“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
“没有那么浪漫,一幅画而已,”我忙给宋鹏程倒了茶水,“宋总跟英志认识?”
“老朋友了,我跟向主任认识还是他介绍的,那天跟你们吃饭,他本来也要去的,后来加班没有去成。我们公司这几年的策划案也都是英志帮我出的,我们一直有合作。”
“哦。”我记起来了,“谢谢宋总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了,这次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公司正好想招一个文案方面工作的人,英志向我推荐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我看着宋鹏程,“是英志的主意?”
宋鹏程看着我。
英志走进门来,把书放在柜子上,走到画前,“这么快画好了,说好了的,我要了,一会拿走。”
“英志,你没必要这样。”上个月房东告诉我,房租马上到期了,房子要不要续租得提前跟房东说。英志知道这半年时间我没有工作,经济上已经支撑不下去了,但房子我还是想继续租下去,因为这屋里还有向明的很多东西,也是我惟一的念想,“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我是真喜欢这幅画,不是同情你,宋总,你不知道吧,她前两年的作品参加全国性的美展还获过奖呢。”
宋鹏程站起身来,“你给多少钱?”
“五千,多吗?”
“一万,我要了。”宋鹏程说着就去拿钱包,“这个对艺术品我比你有发言权。货卖与行家,我看来你功底将来完全可以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宋总从这条路上跳出来,然后鼓励我跳进去,确定你不是坑我?”我呵呵一笑。
“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我发展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合格的美术老师,”宋鹏程已经把钱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以后咱们一起来做这一块,做定制艺术品。”
“那还不把我穷死了?”
“怎么会,艺术装饰品还是很在市场的,但你可以从艺术性往平民化方面偏一些,”宋鹏程笑,“毕竟中国真正懂得什么是艺术的人还不多,他们要的是好看。”
英志看着我,“小露,起码这是一个发展方向。我北京那个同学正准备收购一个艺术网站,他从国外学经营回来的,说是艺术行业的暴发期快来了,还想让我去北京跟他一起干。”
宋鹏程点了点头,“九十年代初期有过收藏热,现在十年时间了,也有这个可能了,北京的市场比我海平要敏感,咱们可以多关注一下这个方面。”
“我只能当爱好,当不了职业。”我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没事,只要你高兴就行,反正这幅画今天先给我吧,说不定转手我就赚一笔。”宋鹏程笑。
“宋总,你不能用钱来压人,我是真的从心底里喜欢这幅作品。”
“你以为我真卖呢?”宋鹏程叹息一声,“我怎么说也是艺术学校毕业出来的人。心里一直有个梦,田园归隐,放歌纵马,不为世俗烦扰……这就是我心中的桃花园,在那里可以笑看风起云涌,沧海桑田的变迁,心却是安静娴适的。没有人事纷争,没有尔虞我诈,这喜欢这幅画的带给我的宁静。”
“宋总说得一套一套的,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争了。”
“让路小姐再给你画一幅。”
“只能这样了,要不我还能跟你撕一半?”英志笑,“宋总,你现在是大老板,有钱人,总比我们活得自在吧。”
“你是觉得我活得自在吧?”宋鹏程摇头,“现在做哪一行竞争都很激烈,我这每天一睁开眼就是公司的事,项目,预算,成本,员工,公司发展,几十号人跟着要吃饭,我想停都停不下来。你愁什么,天天把工作完成了,上班下班按月领工资”
“怎么不愁啊。公司能不能按时发工资,被炒鱿鱼,看老板的脸色,客户方案通不过,自己在这一行有没有发展前景,将来老了怎么办?房子,车子,孩子……总觉得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你还年轻啊,年轻就是资本。”
“年轻有什么好?其实我现在挺迷惘的,也没有刚开始来的时候,那个兴奋的冲劲了。在海平快十年了,一直就跟着唐总干。公司现在的业务也就是这个样子,海平就这么大块蛋糕,按现在的模式很难有更大的突破,我就觉得这样下去是逆水行舟也因为自己还年轻,如果就停留在这里,迟早会被淘汰。”
“你说的也对,危机意识,”宋鹏程叹了口气,“反正就是活得累,以前在学样教书的时候,觉得那样的生活特别没有意思,可是现在我又特别怀念那段生活,虽然那时候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成就,但过得很踏实。现在呢,钱是有了一点,生活也好了很多,多少也有一些成就感,可一天到晚就是心慌,感觉特别不踏实。”
“你们有钱人当老板的慌,那我们不更慌了?”
“我和你慌的重点不一样,心累,有时候就想一撒手,啥都不管了,爱干嘛干嘛去。”
我想起在安宁钢铁厂的日子,跟宋鹏程的感觉是一样的,与现在的处境比起来,感觉是各个方面都比以前更好了,可是也面临着更多的不安和压力。
“其实,我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以前的生活节奏比较慢,我们可以慢慢地适应和改变。现在社会变化太快,我们的思想和脚步都跟不上了,你刚了解,接受,改变,以为自己跟上来了,可是再往前一看,又是一种新的社会形态出现了,你又得调整了步伐往前赶,所以让我们才会觉得那么累,好象一不小心就被社会遗弃了。”
“你说的,宋总,我现在有种感觉,特别没有安全感,好象这个世界随时都会抛弃我。我现在在公司就是混日子,但又害怕哪一天混不下去了怎么办?到那个时候,有谁可以帮我,我应该找谁去?想想挺害怕的。”
我看着英志,英志的脸上有了些沧桑,他三十岁了,三十而立,在我眼里他一直那么上进开朗,没想到心里有这么多压力和不安。
“我也一样。”宋鹏程端起桌上的茶杯,“现在人情也是越来越淡泊,人走茶凉在这个社会显得越来越现实。难得遇到几个可以敞开心扉说话的人,所有压力都只能自己扛。”
我给他们杯子里重新述上茶水,“别这么想,我不是遇到了英志这样的好朋友吗?其实每个人对未知的世界都会有天生的恐惧,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怎么样,所以才拼命想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让自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世界上惟一能让我们有安全感的东西大概就是钱吧。”英志笑,“所以有的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和宋鹏程看了他一眼。
“英志,理解,这社会已经这个样子了,”宋鹏程拍了拍英志的胳膊,“你要知道人没有钱寸步难行,吃喝拉撒哪一点都要钱。”
“不理解又能怎么样?这就是现实。”
“这样的现象估计会愈演愈烈,其实除了钱还有一种方法可以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安全感。”
我和英志一起看着他。
“一技之长。只要有一技之长,虽谈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被饿死。”
英志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的优势就是年轻,年轻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你们看我,如果没钱,也没一技之长,还一大把年纪了不是更可怕?”宋鹏程摇头,“不说了,路小姐,你考虑考虑,如果想到我们公司去,我不会亏待你,不想去呢,咱们以后也是朋友。并不是因为英志让我帮忙,我才给你一份工作,咱们是私人公司,不可能养一个闲人。其实第一次你给了我很深的印象,现在象你这样敢直言不讳的人已经不多了,谁不是为了自己那点小利益极力巴结讨好别人?”
“小露,如果你不想去宋总那,也可以去我们公司,我跟唐总说一声就行。我们公司虽然目前没有太大的发展前景,但起码维持个几年是没问题的,待遇也不错。”
心里好难受,但我知道英志的担心,“谢谢你们的好意,过两天我会自己出去找工作的。”
“要不让她去海平日报?听说他们刚创办了个副刊在招人。”宋鹏程看了英志一眼。
英志愣了愣,“我也听说了,公开招聘吗?”
“应该是的,在报纸上还登了广告,再说她去那里上班,说不定还能打听到向主任的消息。”
英志点了点头。
心里咯噔了一跳,这可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工作,并且那是向明工作过的地方,“不知道有什么要求?”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到海平日报上看看,第一期说是要给我做个专访,过两天还安排记者来采访呢。”宋鹏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看着英志,“那我去试试?”
“去吧,那应该是你感兴趣的工作,不行再另说。”
希望的火花在胸膛里跳跃着,让我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