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命运开了一扇窗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7-06-17 10:46      字数:3516
没有任何迹象,厂里的经济效益突然地进入了严冬。年终整结会上,严重的经济形势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想。无论是国家大的经济环境还是我们单位本身存在的管理问题,都让人无法预测它将来的命运会怎么样。
过完春节,厂里的生产就处于半停顿状态,一些有关系的人已经在运作调出去的事了,想一想,五年前大家还一窝蜂的往这个单位调,五年后,大家又想尽千方百计逃出去。我跟钟一帆提过厂里的事,前阵子听说文化局要办一本杂志,公开外聘两个人,昨天问他,他说局里明文规定只招大学本科生,这等于又迎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父亲马上要退休了,看上去很失落,时不时坐在屋子里发呆,哥哥和钟一帆找人弄了些葡萄枝回来,说是让父亲搭个葡萄架,过两年甜甜回家就可以吃上我们自己家种的葡萄了。哥哥自从被马家大小姐耍了那一回之后,似乎有了婚姻恐惧症,到现在也没看上个对象,把妈妈急得到处托人说媒。
“你这几年都换好几个单位了,怎么就没一个地方靠得住?”妈妈给我倒了杯水,“那么大的单位怎么能说不行就不行了呢,不就是没发工资吗?先等等看,说不定过两年就好了。”
我不想跟妈妈说单位的事,“爸去哪了?”
“大清早去地里种菜了。”妈妈往门外看了一眼,“应该要回来吃饭了吧,他就是闲不住的命。”
“哥呢,上次相亲的那个也没看上啊,要不到我们单位帮他介绍一个。”
“我都懒得说他了。你爸一直想让他找个农村的,农村的姑娘你哥哪看得上,每年都不知道要相多少回亲,眼越看越花,眨眼就三十岁了。哎,不知道被村里的人在背后说了多少闲话,看了多少笑话。他的工作倒是稳妥,有黎平辉在上面管着,马春花他爸也不敢把他怎么样,等马行长退了休就完全没事了。要是你的工作也象你哥一样省心就好了。”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要不你去找一下黎平辉,你爸说他现在很有权力,办个事容易。”
六年了,我几乎把黎平辉从我的生命中抹去,记忆也模糊了。
“他以前在咱家我可没亏待过他,每次来了都是好吃好喝的接待着,要不让你爸去跟他说一声。”
“妈,不要了,干嘛老是去麻烦人家。”
“他以前对你不也挺好的吗?皮革厂的工作还是他帮你找的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要再去麻烦他了。”经过和席平的这段感情之后,我完全明白了黎平辉当时对我的感情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落魄的样子,也不想为难他,他从来不欠我什么,我欠他太多太多了,他没有帮我的义务。

我刚从车间出来要去办公室,上午车间里管人事的人突然通知我,说厂里准备把我调到宣传科去,因为赵峰调到县电视台去了,是他极力推荐的我。
天天上班工作的地方突然要离开了,离开我的同伴和熟悉的工作环境,但同时也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而庆幸。终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地害怕跟席平狭路相逢,可以做我喜欢的工作。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邵芙蓉才告诉我,其实席平那次被抓进派出所的时候,我和他的事他们家里就知道了,他们认为是我害了席平,再加上我结了婚有孩子的事,他们家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所以我说舍不得孩子正好中了他的下怀,人家甚至连分手的理由都不需要找一个,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离开了我。而我却一直傻傻地相信他爱我,是我伤害了他。
姜宜云还在车间里做着考勤员的工作,混一天算一天是她的口头禅。
“你找谁帮的忙?”姜宜云问我。
我摇了摇头。
邵芙蓉笑着说,“路小露就应该去宣传科,她的文章写得那么好,凭什么不能去?有些人是占着茅坑不拉屎,靠关系走后门上去的,那就算不上什么本事。”
姜宜云脸一沉:“你说谁呢?”
“你管我说谁,我又没指名道姓。”邵芙蓉这两个月总是被查到迟到早退的事,姜宜云对别的人可能会睁一眼闭一眼,但对邵芙蓉就是坚决按原则办事。她说象邵芙蓉这种不守规矩的人就要让她明白什么是规矩,一天到晚就知道斜着一双狐媚眼到处**男人,让她老实点。
“我们这里就三个人,你不是说露小路就是说我。”
“真好笑,厂里走后门调好工种的人多了去了,你算什么本事,不过是让大家同情你照顾你而已。”
邵芙蓉不屑的态底彻底激怒了姜宜云,她咚的一声站起身来,张口就骂:“你们谁同情我了,我要谁同情了?我再差也比你卖B强,不是卖B你能进安宁钢铁厂,你还想靠卖B调到财务科去,做梦都别想,你的臭B早就没人要了。”
“你才臭B呢,你臭B老B你妈个B……”
两个人从对骂到扭打在一起,无论我怎么说也拉不开,直到车间里的其他同事进来才把两个人劝开。后来我才听姜宜云说邵芙蓉竟然在跟成子峰离婚没多久的时候**过她姐夫,想调到财务科去,因此她还去报了会计培训班。而我听邵芙蓉说是姜益云姐夫想占她的便宜,我对她们两个人的话都半信半疑。以邵芙蓉不达目地不择手段的性格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想占年轻女人便宜也绝非空穴来风。

今天是最后一天在车间上班了,初夏的天气很好,干净明朗的天空象我此时的心情一样,做完交接工作后我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从车间走出来,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自行车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席平,已经有两年时间没有这么近的看到他了,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憔悴,也没有了曾经的明朗和朝气。
“下班了?”还是那样温暖的声音。
心里一热,突然有想哭的感觉。本来以为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以为从此就是陌路人,然而当他站在我面前时,所有的恨都象风一样飘散无踪。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冰冰的,简短而生硬:“哦。”
“我也要去城里,送你回去吧。”
“不用!”
“没事的,我顺路。”
“说了不用,听不懂吗?我不想再看到你!”分手后,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那样的伤害我们都承受不起!然而只是一瞬间,看着席平惊惶失措、落荒而逃的样子,我更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不能相爱也可以做朋友……可是曾经的羞辱又怎么可以轻易地从心底抹去,我不允许自己这样做贱自己。

钟一帆对我能调到宣传科上班的事自然是满心的喜悦,我也势力地请赵峰来家里吃了顿饭。
“嫂子,你不用客气。以你的水平别说去厂里的宣传科,就是到市里的报社去都绰绰有余。我们这个地方就是规矩多,不是论资排辈就是要看文凭。要是在沿海地区,人家重视的是能力。钟老师,你还记得以前给我们办培训班的那个莫振中吗?他现在在广东一家报社,混得挺不错的。”
“莫振中?”钟一帆想了想,“老莫啊,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广东了?”
“有好几年了,以前不是一直没找着工作嘛,在家里呆不下去就去广东了。”
“哦,那人挺有才华的,人也聪明。”钟一帆笑了笑,“我们结婚的时候他还来了呢,我说这两年没看到人影了,原来是出去了。”
“这次要是没调进电视台,我就辞了职跟他一起出去打工了,趁年轻的时候出去闯一闯,不至于到老了后悔。”
看来其貌不扬的赵峰也并非等闲之辈。
“你们厂长能破格把她调到宣传科去,就已经是很重视人才了,她毕竟还年轻,”钟一帆举起酒杯敬赵峰,“这次多亏了你,兄弟,谢了。”
“这没什么好感谢的,我也是做个顺水人情。以嫂子的能力,我们厂里没人能比得上她。嫂子,你别看宣传科那几个人,勾心斗角的事多着呢,那地方就一句话,文人相轻!你上班只管把报纸编好就成,别搅和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其实,办公室的工作是比在车间里清闲,环境也好,但更累,心累,这回我到电视台,就只想做个记者,别的啥也不管。以我的观察,安宁钢铁厂继续这样下去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嫂子,你去考个自考的文凭,将来调工作也好,出去打工也好,文凭是块敲门砖,必须要有的。”
“你们还说文学是块敲门砖呢。”我自嘲。
“前几年还行,特别是八十年代,那是文学最红火的年代,听说安宁好几个搞文学的都因此招工转干。现在不行了,出本书都还要自己掏钱,出版社什么都不管,发个稿子也要找关系托人情,我反正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算了。”赵峰发了一阵牢骚,“嫂子,我不是打击你,就你这水平,要是换在八十年代,得有多少单位抢着要你。”
“我也没有想靠写个文章捞个什么一官半职,只是喜欢而已,当自娱自乐呗。”
“你这心态倒是不错。”
“你们宣传科那个洪兴当时不就是发了些稿子以工代干调上去的嘛。工厂比咱们文化局好些,我们这里表面上大家一团和气,背地里阴计谋诡计多着呢,一个比一个有心眼。”钟一帆从党校回来后,本来内部已经确定好提他个科长的职务,可是临到宣布的前几天又突然变了,只提了副科,这让他很受打击,这一年多来上班就吊儿郎当混日子了。
“是嘛?!钟老师,你跟他熟?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你。”赵峰坐直了身子,很是好奇的样子。
“那几年他到处托人发稿子,安宁文学圈有几个人不知道,他那些稿子都是我们找关系帮他发的,他那水平,”钟一帆摇了摇头,“现在他混得好了,不跟我们来往了。”
“那是过河拆桥。”
“他以前就一烧锅炉的,也没几个人爱搭理他。”
“他知道嫂子跟你的关系吧。”
“应该知道。”
钟一帆看我一眼,“这种人不要搭理他,很会算计别人,你离他远点。”
我不置可否地咧一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