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世上只有妈妈好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7-06-14 13:50      字数:4116
与李平江的恋爱还没正式开始就结束了,就象一颗吸满了养分正准备发芽生长的种子,还没来得破土而出就被掐死在萌芽状态。每天我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睡得昏天黑地,更让我难过的是,信寄出去后,李平江竟然连个回信都没有!看来所谓的非你不嫁非我不娶也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妈妈大清早就去地里干活了,听听屋外没有了动静,我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已经过了中秋,天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我正准备热点饭吃,门外人影一闪,黎平辉走进屋来。他是父亲的同事,经常到我们家来。
    “小露准备自己做饭吃啊,正好我也没吃,帮我做一点。”黎平辉把包往椅子上一放,“你这是刚起床吧?哎哟,我的大小姐,我可真能睡,这都快中午了。”
我埋着头看着锅里的水不搭理他。
    “你会不会做饭?”
    “要不你来?”我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黎平辉哈哈一笑,“做饭这个事肯定难不倒我,小时候我爸和我妈都上班,没有时间管我,十来岁我就会做蛋炒饭了。你把面条找出来,我自己来做。”黎平辉说着就站起身来。
    “算了吧,哪好意思让客人动手,要是做得不好吃你也不要说我。”三十出头的黎平辉是在父亲那些老气横秋、官僚气十足的同事中,我还勉强认可的几个人之一。
    “不好吃我也会吃完,难得我们小露能帮我煮碗面条,你别看我是城里长大的,那时我们家的条件可不如你们家好。” 黎平辉的父亲是爬雪山过草地,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是在安宁官场上还是很有威望的老干部,“我们家三兄妹,父母还要供养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一家十来口人就靠他们俩那点工资。我妈可省了,一分钱恨不当能掰成两分花,能有碗面条吃就很知足了,一直到我哥和我姐他们参加工作后,家里的日子才宽裕了一些。”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
    “我爸十几岁就参加了革命,吃过很多苦,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打成了右派,那时候你爸可帮了我们家不少忙,要不是他时常给我们家送点粮食过去接济一下,还真不知道日子会过成什么样。现在我爸还经常提起你爸,你爸和你妈都是好人。”
    “现在不是好了吗?”
    “生活条件是好了,但我爸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把几个孩子培养成材,为国家多做贡献。可是我们三兄妹都没怎么读书,我姐和我哥可以理解,碰上那个年代,没办法。但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已经恢复高考了,所以他特别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将来能为黎家光宗耀祖,可是我特别不爱学习,复读了两年也没能考上,后来没办法了才让我去当的兵。”
    “考大学哪有那么容易?”
    “难是难,主要是我不用功,不爱学习。现在自己有了孩子,所以特别能理解当时父亲的心情。‘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
    原来他是在拐着弯教训我。
    黎平辉看我不吭声了,“你画的画拿给我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画画?”
    “你爸说的,他办公室里还挂着你小时候画的两幅画,我爸特别喜欢有才华爱学习的孩子,他现在还在还天天练字,学书法呢,我让他帮你看看。”
    “真的?”我有点惊喜,已经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拿画笔了,我进屋拿出快画完的那幅桃子图给黎平辉,昨天我刚添了首诗上去,“冷雨微风春来到,点点嫣红次第开,花落红尘珠颜改,一秋硕果满枝头。”
    黎平辉仔细地看了看,“跟画相比,我更喜欢这首诗,你这么爱学习,真不考虑再去重读一届了?”
    “不。”对读书的事任何人跟我说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你们家有条件让你去复读,很多孩子是家里穷,读不起。”
    如果象父亲所说的,送我进一个重点高中去复读,以我的学习成绩,肯定会很辛苦很吃力,如果去我们原来的学校复读,那就纯粹是浪费一年时间,这两种方式我都接受不了。
    “那你甘心将来做一个家庭主妇?”
    “没有啊,我要工作。”
    黎平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知道了。我看面熟了,快点盛出来吧,再煮就糊了。”
    我把盛好的面条恭恭敬敬地端到黎平辉的面前,“可能不好吃,你先尝尝。”
    “只要是用心和诚意做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好吃,”黎平辉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嗯,我没说错,味道还不错,不象一个从来没下过厨房的人煮出来的东西。”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长得瘦瘦高高的黎平辉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身上有很多跟父亲相同的地方,但又不象父亲那样精于世故。
黎平辉吃了一半才发觉我没有吃,“你不吃?”
    “我等会吃米饭。”我笑一下,“你很爱吃面食?”
    “是啊,我在北方当过几年兵,部队里很少有米饭吃。”
    “人家说爱吃面食的人都能说会道。”
    黎平辉看了我一眼,我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他哈地一笑,差点呛着了喉咙,“你这鬼精灵的孩子。”黎平辉放下筷子,笑得不亦乐乎,“小露,为了感谢你做这么好吃的面给我吃,我唱首歌给你听。”
    “好啊。”黎平辉还有这样的雅兴,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黎平辉把桌上的碗拿开,一手拿着一根筷子,在桌上敲起了节拍,清了清喉咙唱起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我永远都找不到。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呀却飞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呐,你们好不好,世界是如此的小,我们注定无处可逃,当我尝尽人情冷暖,当你决定为你的理想燃烧,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没想到黎平辉歌唱得那么好,那沙哑的略带磁性的旋律深深地吸引了我。
    “真好听,你还会什么?”
    “我会的可多了,在部队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黎平辉想了想,“要不我教你擒拿术怎么样?将来要是有谁敢欺负你,学会了一般的男人都打不过你,。”
    “真的?”
    黎平辉得意地笑了笑,“你拜我为师好了。”
    “要学费的吗?”
    “教你免费,每天做顿饭给我吃就行了。”
    “好,那我以后叫你师傅。”
    “那不要,被你叫老了,我比你大九岁,要不你叫我大哥?叫你们家路小俊二哥。”
    我一撇嘴,“我就叫他路小俊。”
    “好,那你先吃饭吧,从明天开始,我教你基本功。”
    正准备吃饭的时候,妈妈从地里挑了两大筐红署回来,一边抹着脸上的汗一边倒了一大碗水灌进嘴里,汗水浸湿了她身上破旧的衬衣,嘟哝一句“渴死我了”。
    黎平辉看我一眼,“小露,赶紧去给妈妈倒点水。”
    我尴尬地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妈妈看了我一眼,“快去吃饭吧。”
    我忙端着碗走出门来。
    因为李平江,我有必要跟父母反目成仇吗?!他们必竟是我的父母,是生我养我的人。  
    而我其实也并没有喜欢李平江到非他不可的程度。更多的是跟父母的赌气和对抗而已。

    宝珠姐办完离婚手续之后马上就定了结婚的时间,那男的是个煤矿工人,人长得还长算精神,春节前办酒席,她正张罗着买结婚用的东西。我想去买点毛线织件毛衣,但又不好意思向父亲开口要钱。
    “让你妈给你钱,明天我陪你上街去买。”再过半个月就结婚了,虽然是二婚,但我能  看得出宝珠姐很开心。她此时正站在我们家门口的台阶上,对在厨房里做饭的妈妈说,“婶婶,小露明天跟我上街去行吗,她说想买点毛线织个衣服,马上冬天了。”
    “我没钱,让她找她爸要去。”妈妈抄着菜勺从厨房里出来,“你陪她去买也好,现在那些小店子都可以讲讲价,别让人给骗了,她小孩子,又不懂。”
    “这个你就放心,我去找熟人买,在城里住了三年,还能让人骗了?”宝珠姐嘎嘎地笑着。
    “前两年给她织的毛衣都短了瘦了,今年得多买二两才行,又长高了一些。”妈妈把饭菜端上桌,“等会你叔回来了,我跟他说。”
    “小露,你妈答应了,明天跟我上街去,正好我也还有些东西要买。”
    “只要能给她的,我们做父母的还能抠扣了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她爸就差没有搭梯子到天上给她摘星星了。”
    “婶,小露是个懂事的孩子,不都过去了嘛。”宝珠姐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拍巴掌说,“说这事我还真把上次说媒的那事给忘了。前两天我在街上碰到那男孩子的父亲了,说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相了二十几回亲,就看上你们家小露了,别的谁都不成,让我回来再跟你们说说,要是能成的话,条件你们尽管提。”
我翻了个白眼,扭身就往屋里走。
    “这事算了吧,她爸说了,那孩子不懂礼,没个轻重,长着一张驴脸,根本配不上我们家小露,这个不成。家里再有钱也不能眼珠子长头顶上去了,没家教,我们家也不缺那两个钱,要是真看上了的,我们家嫁妆贴得起,不在乎那几千万把块钱。”妈妈这个时候说话的样子很是财大气粗。
    “行,我那就给人家回了。”宝珠讪笑了几声,“你们家女儿条件好,谁都看不上。”
妈妈刚顾着跟宝珠姐说话,锅都烧得冒烟了还没发现。
    “锅都要烧穿了。”我忙去端锅,灼热的铁锅一下就把我的手指烫得缩了回来。
    “烫着了吗?”妈妈吓得忙拉住我的手看,心痛地在我背上打了一巴掌,“你这笨手笨脚的,锅烧了就烧了,看把你的手烫的,快把手指浸凉水里去。”妈妈急得抓住我的手就往旁边的水缸里按,“快点快点,等一下起泡就麻烦了。”
    “没事,菜都要烧糊了。”
    “不就一锅菜嘛,哪有你的手重要,要是留下了疤怎么办?”妈妈忙去屋子里找药,“我记得上次你哥买了很多药回来,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
宝珠姐已经进屋来把锅端离了灶台,看着我烫得通红的手指,“哎哟我的大小姐,你真是啥事都干不了,就会写字画画,嫁到了别人家里,你妈怎么放得下心哦,这样子别人哪敢娶你?”
    “就你瞎说,嫁不出去我养着。”妈妈从柜子里拿了瓶陈年的茶油出来,小心翼翼地涂在我的每一个手指上,“这两天你少吃点辣椒,酱油我就不放了,免得在手上留下印子,别浸凉水了,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洗。”
    宝珠姐抓住我的手,翻来翻去的看,啧啧地说:“你看你这手,细皮嫩肉,长得跟根葱似的,哪是干活的样子,还是在家里当你的大小姐吧。”
    “大小姐怎么啦,我们家小露就是当小姐的命,没那个本事就别娶我们家姑娘,做娘的我都没让她受过半点罪,到别人家累死累活去,那我就养着不嫁了。”妈妈听得出宝珠姐嘴里的阴阳怪气。原来宝珠姐现在的老公就在她给我介绍的那个男孩子家开的煤矿下井。她想把她老公从井下调出来,才想把我介绍给人家。
    “好了,妈,不痛了。吃饭吧,我饿了。”这是在两个多月之后我第一次开口叫妈妈。我看到泪水在妈妈眼里打转,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是真正痛我爱我的人,我不想再惹他们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