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父亲驾驶了命运的战车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7-06-16 14:36      字数:3392
汽水驶出了站台,我看着李平江脸上有些失落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些不忍,其实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他。
    “小露,回去就跟爸爸妈妈说我们的事,好吗?我等你的信,我想每天都看到你,每天每天,知道吗?”
    “哦,”我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句,“知道了。”透过车窗跟李平江说再见的时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我看到了宝珠姐的身影,很显然她看到了我和李平江。完了,这事不用我说,明天妈妈肯定知道了。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当我趁父亲早上没有出门,一家三口吃饭的时候提起和李平江的事时,父母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惊愕和意外,他们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让我始料未及。
    “就那个高高壮壮……妈你记得吗?”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妈妈的脸。快要毕业考试的前一个月,李平江和我们班的十来个同学来过我们家一次。
    “记得,不就那个长得有点模样的吗?”妈妈面无表情地应了我一句,这可不是把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妈妈应有的表情。我对妈妈非常了解,她要是一高兴,满脸的眉开眼笑,要是不高兴了,那嘴都能挂上两油瓶子。这平静得波澜不惊的样子太不正常了,估计是从宝珠姐那里得到消息后,已经想好了对付我的计策。
    “他是我们学校里长得最好看的男同学。”
    “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钱花。”妈妈终于憋不住了,脸上有了怒意。
    我还想再详细介绍李平江几句,父亲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妈妈把饭碗一搁也出门而去。没有等到预料中的责备和质问,等到的是前途未卜的惴惴不安,更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甚至不容我辩解和游说,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这让我有点傻眼。
    三天之后,我终于等来了结果。父亲在知道我要跟李平江谈恋爱之后,动用他小小的微薄的权力把李平江的家世背景调查了个底朝天。总体来说,李平江家庭条件还是可以的,这一点从他平时的穿着打扮上就可以看出来,所以不用爸爸调查我也不担心,可是在调查到跟我要好的同学时,他们给了李平江世界上最恶劣的评语,说李平江脾气暴燥,经常骂人,也许还打人,像我这种娇生惯养的人将来肯定会被他打死。我父母一听到这个说法那简直是天都要塌下来了,爸爸对我有多宝贝路人皆知,甚至都遭人嫉恨。打个比方说吧,如果我问他要十块钱,他肯定会给二十,说女孩子总要买个自己喜欢的小东西啥的,多带点钱在身上应急。我说要买件衣服,他会从头到脚都给我置备齐了,我所有想要的,他都会加倍的给我。只要有可能带着我出席的公众场合,比如他去参加一些无关紧要的会,哪个领导到我们家来,或者他帮人去处理家务事等等,父亲都会带上我,他说女孩子要见多识广,将来到了什么样的大场合也不会怯场。同时父亲又对我管教很严,不经过家里不同意不允许我在别人家留宿,站要有站的样子,坐要有坐的样子,走路有走路的姿势,穿裤子怎么坐,穿裙子只能怎么坐。吃饭的时候碗筷要怎么放,夹菜的时候要让大人先动筷子,不能把筷子伸到别人面前去夹菜,吃完饭碗和筷子要怎么放……一套一套的都有规矩。
    有一次,父亲来村委会办公室开会,托人带信回来让我把的包拿过去。父亲的皮包里装有乡里的公章和票据还有现金。村委会在我们村里那片大果园的西边,正好是秋天的时候,金黄金黄的桔子挂满了枝头,种在桔子树下的花生也正是颗粒饱满的时候。看门的大叔知道我来给父亲送皮包,也没有跟着我进来,只是指了一下村委会的方向就躺到树阴下睡觉去了。
    成片成片茂密的桔子树密不透风,四周除了偶尔掠过的一阵阵凉爽的秋风听不到半点动静。我顺着桔园中的小路往村委会的方向走来,那一树一树的桔子真让人眼馋,有的树枝伸到了路中间,只要动一下手指就能把那桔子摘下来。欲望的小虫子时不时爬出来折磨我一下。不能伸手,伸手必被捉!只要偷了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就是小偷!瓜田李下,不要弯腰脱帽!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像钉子一样扎在我的脑海里。
    当我站在村委会的两层小楼前,父亲正和几个村干部趴在栏杆上说着什么。
    “小露,”村长叫我,“来来来,进了果园都要搜身,看你偷了我们几个桔子。”
    “我没有偷。”我把皮包递给父亲。
    “我们都看见你偷了,把嘴张开,是不是偷偷地吃了。”
    “我真的没有。”
    “你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得扣你爸的钱,罚你们家的款。”
    “爸!”我急得要哭泣起来了。
    父亲笑了笑,“他们逗你玩呢,快回去吧,别在路上玩。”
    大家这才笑成一团进屋去了。
    父亲那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第二天早晨起床时,我发现房间的书桌上多了两个又大又圆的金灿灿的桔子。父亲说,这个世界上只要爸爸能给你的都会给你,但人活在世上,一定要活得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我知道父亲对我寄予了太多太高的期望,李平江肯定达不到父亲的要求,这也是我不愿意在现在这个阶段跟父母提这事的原因,可是李平江等不及了。他以为凭他的条件足够配得上我。
    父亲在我和李平江的事情上还没有明确的态度,倒是妈妈在听了父亲的调查结果回来后,每天从天亮她起床的那一刻起,有时候自言自语,有时候跟相识或半生不熟的人数落她只过一面的李平江,甚至说出如果自己生出来的女儿被人家打死还不如自己打死算了,我不明白她怎么会预想到李平江就一定会在后来的某一天打死我,以他对我言听计从俯首贴耳的样子来看,我打死他还差不多。在我们家四邻八里,七大姑八姨一拔接一拔人的威逼肋迫下,我几近神经崩溃。
    为了彻底让我死心,宝珠姐帮我介绍了个对象,说对方的家庭条件非常好,男孩是家里的独子,上面有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家里是开煤矿的,去年刚在城里买了块地建了栋四层高的楼房,男方父母让他找个对象小两口就在城里做生意。
    宝珠吧叽着她的尖嘴唇,“他要是能看上你,小露你就从米缸里跳到金缸里去了。”
    就是她的烂嘴巴把我和李平江的事告诉妈妈的,讨厌死了!
    我这儿还没有跟李平江说分手的事,妈妈就要死要活地逼着我去相亲。
    “小露,我都已经跟人家说了,你给姐个面子,去走个过场也行,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还说不定呢。”
    在几拔人的软硬兼施下,我不得去走这个过场。
    相亲的事妈妈说父亲见多识广比她有经验,让父亲说了算。想着李平江还在家里眼巴巴地等着我的好消息,而我却跑去跟人家相亲去了,这眼泪就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晃着,父亲和宝珠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正聊着什么,好象是关于宝珠姐去法院起诉离婚的事。
    说好了下午三点钟见面,直到三点半的时候,那男孩才骑了单车过来。他一只脚在地上撑着身子,一只脚架在单车上,从兜里掏了根烟出来点燃了叨在嘴上。宝珠姐跟他说了几句什么,大概是介绍我的情况吧,他好象很随意地冲我看了一眼,跟宝珠姐说了几句什么,骑上车就走了。
    宝珠姐怏怏地走过来,问我:“你看还行吗?”
    “你说他二十一岁,我怎么看着他像三十岁了。”我恼怒地撇了撇嘴。
    “哎,那不是家里挖煤的嘛,长得黑,年纪还能骗你啊。”宝珠姐傻乎乎地乐,“人长得不好看也不难看,但人家条件好,家里有钱,要不那房子怎么盖起来的,在城里买的地盖的房子,十几万块钱呢。”
    “我又不跟钱结婚,将来生个孩子都成个非州人了。”
宝珠姐被我说的话逗得嘿嘿直乐,“有钱才能过上好日子,我的妹妹,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守着那么大栋楼,这一辈子你就吃香的喝辣的了。”
    “干脆让他用钱把我埋了算了。”
    “好看又当不了饭吃。”宝珠姐又问我爸,“叔,你看呢?”
    “这小伙子不行,好不好看是其次,不懂礼数,来了都不知道跟人打个招呼。将来不会有出息。”
    “估计是不好意思,平时很懂礼的,回头我再问问他的意思。”
    相亲没有成功并不等于家里就同意我跟李平江交往。我天天躲在自己房间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我想用这种无声的抗议来让父母妥协,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没有半点要让步的样子。可是他们逼我跟李平江写分手的信,我也寸步不让,坚决不写。
    抗战了两个多月,我自己找了个对象的事已经在十里八乡传得沸沸扬扬,父亲的同事和家里的亲戚朋友更是各种劝说诱逼,我不理不睬,看谁耗得过谁。
    “小露,”父亲帮宝珠姐把离婚的事办妥了,她已经搬回了娘家,有事没事就往我屋里窜,“你爸让我跟你说,现在是婚姻自主恋爱自由的年代,他也不能包办你的婚姻,你要是真想跟你同学谈对象,他也不拦着你,给你二百块钱,也不给你置办嫁妆了,你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直接去你那同学家就成了。”
这是要把我扫地出门啊?!
    “你爸还说了,要是你跟那同学分手呢,那他就想办法把你的户口和工作解决了。两条路由你自己选,他不干涉你。”
    与母亲的哭天抹地相比,父亲是真正的高手!
    李平江是无法知道我拿起笔来给他写那份信时,我有多么肝肠寸断,有多么委屈和不甘心。但是在婚姻和工作面前,我还是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