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出嫁的女人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7-06-14 13:55      字数:2413
农历十二月初八,是宝珠姐第二次结婚的日子。刚刚下过一场雨的冬天显得更加阴冷,太阳的光线懒洋洋地洒在地面上,我在自家的阁楼上俯看着伯父家的很多人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女儿,终究是会离开父母嫁到别人家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是每个女人的命运。
    我们那一片地方有个习俗,就是二婚的女儿在结婚的那天不能从自家的正堂里出门,说是那样对自家的子孙后代不利。宝珠姐把离婚的事瞒着人家,当自己是未婚姑娘出嫁。昨天下午,我看见妈妈和我大伯母,还有村里的几个女人聚在我家的院墙根底下,鬼鬼祟祟地商量着怎么让宝珠姐神不知鬼不觉地瞒着众人的视线从她们家的偏门溜出去。于是我昨天就瞄准了自家阁楼上这个绝好的位置看她们怎么演这出戏,妈妈大楼下大呼小叫地让我去酒席上吃饭我也装做没听见。
    席开人桌,酒过三巡,接亲的锣鼓鞭炮欢乐地吹响起来,我一眨不眨地盯着宝珠姐家的大门,大门里刚刚撒下去的筵席还剩了很多的鸡鸭鱼肉,东倒西歪的酒杯子散落得满地都是,看热闹的人群东一撮西一堆地围在屋子的周围,大伯家正堂里,神龛上供着的菩萨瞪着一双威严的大眼睛府视着茫茫众生,而一场精心谋划的假戏却在象模象样的上演。
    一挑一挑的嫁妆从大伯家的屋子里往外搬,把屋门外的草坪堆得满满的,花团锦簇地呈现出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宝珠姐这次又是做够了面子,用前夫赔偿的钱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几个老太婆围着绣花的锦缎被子啧啧赞叹,一群孩子在一挑挑嫁妆中钻来钻去,墙角下的几个妇女在比较着咱们村里今年出嫁或娶进来的媳妇里,谁家的嫁妆最丰盛……随着最后一挑嫁妆出来的是满脸红光的新郎,也许是喝了足够多的酒或者是新婚的喜气,男男女女四、五个人团团围在他身边,簇拥着他走出大门,他忙着跟众人拱手致谢道别,哪里顾得上他的新娘。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伯家的侧门,大伯家的房子有两个侧门,她不可能从另一个侧门出去,只能从我眼皮子底下的这个门走,因为这个侧门离大门近,而且我看到妈妈和大伯母一直守在这个门口。
    吉时已到,“迎亲了!”随着掌事老堂馆的一声长号,欢快的喇叭声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紧接着就响了起来,在升腾起的鞭炮的烟雾里,我看着穿着大红西装,头上插花戴朵的宝珠姐的身影在大门内闪了一下,然后象一只硕大的老鼠一样就窜得没了踪影。妈妈和大伯母她们穿得红红绿绿的衣服混肴了我的视线。当我再看到宝珠姐时,她已经站在了大门外的台阶上,正捂着嘴在偷偷窃笑,然后随着接亲的人流跨下她们家高高的台阶,当我从阁楼上直起身来看着她时,她用手抚摸了一下胸口冲我做了个鬼脸。
    父亲端着酒杯站在正堂中间,自言自语地说:“女人啊,就会自欺欺人,骗得了一时还能骗一世?哎,嫁人就是投一次胎,投错了,这一辈子就没希望了。”
    我从阁楼上下来,爬上屋后面的小山坡,看着那长长的迎亲队伍越走越远,消失在远方的山峦中。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就过春节了。薛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我们家了,在她跟杨子明的事情过后,杨子明就再也没有跟她有过联系,后来她又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个男朋友,基本上是以一到半个月的时间频率为开始与结束,每个男朋友都会带到我们家来住上两天,这让我妈颇有微词。
    经过黎平辉三个多月的陪教陪练,我已经把一套擒拿拳学得滚瓜烂熟。黎平辉让我每天练一练,不用太辛苦,他说我的反映能力比一般人好很多,防备心太强,正常的人还没接近我,我本能的就会回还击出去,练得太好了还伤人,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我刚练完功夫,洗了澡,妈妈还没做好饭,我顺手拿起画板和笔勾勒人物线条,选取了宝珠姐结婚那天的一组人物,不一会,十几个形态表情各异的人物形象就跃然纸上。
    黎平辉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我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这是谁啊?”黎平辉指着画上角落里的人问。
    “我爸。”
    黎平辉好一阵哈哈大笑,“你一说还真象,端着个酒杯,眯着小眼睛在笑,一幅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他看热闹呢。这画好,你爸是点睛之笔。”
    “那我就给这画取名‘醉眼看世界,混沌一乾坤’。”
    “我觉得你还不如取个名《看热闹》。”
    我惊讶地张了张嘴,“这名字好,这就叫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露,这幅画让我爸瞧瞧去,有你爸在上面,他肯定会喜欢。”
    “那就送给你了。”我想起宝珠姐和薛咏的事,婚姻对女人来说,究竟是什么?
    当我跟黎平辉说起薛咏的事时,他沉默了一会。
    “小露,一个女孩子要学会自尊、自重、自爱,要懂得自我保护。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会在意是不是能给你幸福,会不会让你受委屈,你的幸福是他最大的快乐,明白吗?婚姻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找个真正爱你的人,就会幸福。”
    “怎么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爱我?”
    黎平辉一乐,“遇到那个人以后你就知道了,如果还不懂,就想想爸爸妈妈是怎么对你的,如果有个男人象父母那样对你好,他就是真的爱你。”
    “哦。”我想了想,笑一下,“那……你呢?”听父亲说黎平辉和他的妻子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是世交。“‘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是这样的吗?”
黎平辉愣了一下,咧一下嘴角,“我们从小就认识,两家人知根知底,所以就顺其自然地结婚了。”
    “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算是吧,就是从小就很熟悉很要好的伙伴。”
    “哦,”我摇了摇头,“要是我的话不喜欢。”
    “为什么?”黎平辉有点诧异。
    “太熟悉了,一点都不好奇,”我一乐,“在古时候,两个人结婚以前没有见过面,只有到结婚那天才知道对方是长什么样子,性格是什么样的……我觉得挺有意思。”
黎平辉拿起手中的铅笔敲了一下我的额头,“你就应该去相亲,然后两眼一抹黑把你往轿子上一抬就把你嫁了。”
    “我愿意人家也不愿意啊,都什么年代了。”
    “那是,现在是婚姻自主,恋爱自由。如果一辈子都没谈过恋爱,那会有多不甘心。”
    “那你现在是甘心还是不甘心?”
    黎平辉哈哈一笑,“你又挖坑让我往里跳,不上你的当了。”
    每天能够见到黎平辉是我最期盼的事,妈妈要是有什么话不好直接跟我说,都要通过黎平辉的嘴转达给我。
    惟一让我烦燥的事就是户口和工作的事没有从父亲那里得到半点消息,我甚至怀疑这只是他当初让我跟李平江分手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