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意外的驚喜

    陸子鈺剛剛走進陸公館的大門，就听見管家說老夫人找他，陸子鈺皺皺眉沒有說話，而是上樓換了一套月白色的長衫。轉而去了母親的院子，還未邁入大門，便听見一聲嬌嗔，緊接著便是一句︰“姨媽，你討厭。”那語氣中竟帶著幾分害羞，隨後便听到陸母用挪揄的口氣道︰“呦，害羞了，是誰小時候天天跟在我們家子鈺後面爭著嚷著要嫁我家子鈺啊？”“姨媽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再說我願意，也得看表哥願不願意啊。”

    陸子鈺皺了皺眉，推開了房門，打斷了正在說話的兩人，陸母見陸子鈺來了，便站起身︰“子鈺，快來，這是你雲舒表妹，大名陸茜。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們還在一起玩過呢！”陸子鈺看了一眼雲舒。薄薄的嘴唇里吐出兩個字︰“記得。”陸子鈺心里一陣冷笑怎麼會不記得她！而雲舒則走過來熟絡的挽住了陸子鈺的胳膊。“子鈺表哥，我好想你。”

    雲舒是新式學生，剛從英國留學回來。留著一頭當下最流行的小卷，身著一身洋裝。陸子鈺看著雲舒摟自己的手，皺了皺眉，不著痕跡的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神色淡淡；“雲舒，我與母親有要事相商，見諒。”雲舒眼楮亮晶晶的望著陸子鈺︰“那好，我明日再來。”看著雲舒故作嬌憨的模樣，心里一陣惡心，雲舒這副天真的表情，哄得了別人卻哄不得陸子鈺，他曾親眼看著雲舒將一根長長的針，扎進一只流浪貓的眼楮，陸子鈺至今還記得那只流浪貓淒厲的叫聲，格外的刺耳，而後雲舒又將疼的昏厥的貓擲在地上踢了兩腳，貓眼滲出的血濺在了她的腳上，她滿不在乎的掏出一塊手帕，擦淨手上和鞋上的血，又將沾滿了血污的手帕蓋在貓尸上，咯咯直笑，然後揚長而去。那件恐怖的經歷，成了陸子鈺日後的夢魘。而那時的雲舒不過才六歲。

    陸夫人詫異的看著陸子鈺︰“子鈺，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陸子鈺搖了搖頭，心里卻想了另外一張明麗的小臉。陸子鈺抿了抿唇，將懷中折好的錦帕遞給了陸夫人。陸夫人接過錦帕表情大變︰“子鈺，這……”“我在街上買的，技法獨特，像是清宮中的繡法。”陸夫人一下子滑坐在椅子上淚眼滂沱，泣不成聲，手中的錦帕緊緊放在胸前，口中喃喃；“找到了，終于找到了，我們家有救了……有救了，老爺啊有救了。”

    陸子鈺站在一旁看著情緒失控的母親，抿著嘴角，暗沉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心疼。

    四  相逢是場美麗的錯

    自從那次送傘過後，陸子鈺與阿繡再無見面，就在阿繡以為自己與他再無交集時，陸子鈺又出現了，近來上海的局勢愈來愈動蕩，北方又來了幾股陌生的勢力，一時間，上海魚龍混雜，心懷不軌的大有人在，在夜晚偶爾可以听見幾聲槍響，昭示著又一個生命從世間消失。

    那晚夜色出奇的好，水汪汪胖乎乎的月亮，懸掛在深藍色的天幕上，一片蒼茫，阿繡坐在窗邊，望著鴨蛋青的天，從家里逃走的那晚也是這樣的天色。想起曾經和哥哥生活的日子。似乎有什麼從發脹的眼眶中滾落，落在腮邊，亮晶晶的。月光如綢緞般瀉在地上，扯也扯不斷，突然遙遙的傳來幾聲犬吠，零星的槍聲劃破了夜的寂靜，阿繡連忙關上窗，跳躍的燭光消失在屋里。

    阿繡屏著呼吸，听到窗忽然被輕叩了幾下，一個急急地聲音傳進了阿繡的耳朵。“在下陸子鈺，遭人暗殺，還望能收留我一晚，日後必有重謝。是他，阿繡心里一驚，打開窗就看到了陸子鈺站在那里。不同于往昔，他穿了一身筆挺的姜黃色軍裝，左手緊緊地捂住胳膊，血已經打濕了一只袖子，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陸子鈺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欲墜。阿繡連忙將他扶進屋里，清理干淨地上的血跡。回到屋時陸子鈺已將近昏迷，阿繡剛要包扎，屋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幾句日語，阿繡一咬牙點上燈，撕開了陸子鈺的上衣，陸子鈺驚醒睜大了眼楮，阿繡又脫掉自己的衣服，跨坐在他的身上，兩人交疊的身影映在窗上，阿繡輕聲嚶嚀著，果然外面的人都轉身離去。阿繡輕擦驚汗，回頭卻見身下的人已陷入昏迷。

    當陸子鈺醒來時，發現自己的傷口已經被仔細包扎過。屋內的爐子上在炖著什麼，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絲栗子的香甜的味道，一道倩影斜斜的倚在桌邊，手支在桌子上，不知在看些什麼，嘴角始終掛著淺笑，合身的旗袍服帖的穿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陸子鈺想起昨夜的場景，覺得臉上一陣發燒。輕咳了兩聲，果然成功吸引了桌邊人的注意力。她眉眼含笑，臉上的梨渦格外的醉人，放下手中的書，探著身︰“醒了，你可真能睡，餓了吧，我去給你盛點栗子雞湯。”苗條的身材，步步生輝。陸子鈺想她可真是一個能蠱惑人心的女子，為什麼第一次見到她時沒發現呢。

    阿繡盛了一碗雞湯，拍了下陸子鈺︰“想什麼呢？”卷卷的頭發落在肩上，隨著動作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陸子鈺心里忽然癢癢的熱熱的，仿佛有誰在他的心上吹了一口熱氣，他用完好的一只手擒住了阿繡的一只胳膊，阿繡忽然笑了起來，眯著眼，肩膀一顫一顫的，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話。“陸公子，這是干什麼？你是用這種方式回報我嗎？”圓圓的眼楮，不，不算是純粹的圓，眼角稍稍向上翹起，笑起來眼角微挑，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尖尖的下巴，白皙的皮膚，更是為她添了幾分彩。阿繡的話讓陸子鈺感覺一陣詞窮。“昨晚……我見了姑娘的身子，要對姑娘負責。”阿繡忽的止住了笑，“負責？好啊，我不做妾，也不要什麼金銀財寶，我只求你八抬大轎風風光光的送我入你陸家的大門，你做的到嗎？”陸子鈺靜默不語，阿繡的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剛要轉身將手中涼了的雞湯倒掉，身後卻有人突然開口；“給我一個月的時間。”阿繡身子一僵，回頭燦爛一笑︰“湯都涼了，我去給你換一碗。”

    躲在那個逼仄的小屋里，陸子鈺度過了一個最難忘的一下午。事情過去許多後，陸子鈺還是時常會透過悠長陰暗的大上海的街道，穿過留聲機里阮玲玉甜美的聲音，回想那女子柔軟的腰肢，眉眼間不經意流轉的風情，還有那件妥帖的旗袍，回想此生吃過的最好的栗子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