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通常明远都是带着夏至回老家里吃饭，顺便帮着李玉秀干些应季的农活。夏至最喜欢跟着婆婆干的，就是去山上的上泉采金银花。还有就是到上泉，跟婆婆一起浇她的菜园。

    吃过晚饭后，明远就去四叔家找三海他们去打牌去了。李玉秀用包袱包了一盘子羊肉茄子馅的水饺带着夏至一起到明善家去。她大概是想把今天四婶求她帮忙的事跟二哥说一下吧。一来是向明善打探一下可有门路，二来也显摆一下，你四婶子也终于有求于我的时候了。夏至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跟在李玉秀后面，把她的那点小心思给摸得透透的。

    “晓梅，快拿双筷子来尝尝夏至跟我一起包得羊肉饺子。”李玉秀跟自己的儿媳妇在一起，从来不会像其他婆婆似的称呼“他大嫂”或“恁二嫂”的，她都是像吃公家饭人的一样直接称呼儿女媳妇的名字。

    刘晓梅淡淡地应了一声，从盘子里拨拉一下，夹起一只饺子漫不经心地嚼着。

    “好吃吗，二嫂？”夏至看着刘晓梅的脸色不对，就把刘晓梅身边的孩子拉到自己的身边逗她，边逗边没话找话。

    “挺好吃的。”刘晓梅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咦，明善呢？怎么看不到他人啊？”李玉秀也早就觉察出了刘晓梅的冷淡。要搁往日，她往二儿子家的堂屋里一坐定，刘晓梅不是给她倒茶，就是给她拿瓜子，热乎得很。

    “谁知道他去哪儿啦。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在这个家里兴他管别人，不兴别人管他。”

    “肯定是这个死孩子又犯倔啦。你说说，我到底拉巴了几个什么样的孩子啊？一个个跟他那个犟驴子老爹一样一样的。”李玉秀自己生养的孩子自己知道，也只能当着儿媳妇的面这样骂几句帮儿媳妇出出气。

    听李玉秀这样一提，刘晓梅的眼泪就止不住哗哗地下来了。

    “娘啊，你说说你儿子什么人啊。我是一个女人，可我也首先是个人啊，我就不能给男人说句话。”

    “说话怎么啦，我二哥不会那么老封建吧。这当老师的，哪天不得跟别人说话啊？”夏至不明就理一问，就露出了傻味。女人的心思，她想告诉你时，她自会滔滔不绝；她不想告诉你时，你好心过问一下，反而会得罪她。

    “你是不知道你二哥这个人。你看他在别人面前，说起话来，那可是一套一套的。谁不承认明善是个明理之人。可是对我呢，就是一点道理都不讲。随便就给我扣帽子。”

    从刘晓梅的哭诉中，夏至终于搞清了让她如此这般憋屈的原因。

    原来今天下午刘晓梅被村小校长吴君斗指派去学区里开例会，并顺便把工资给领回来。本来光是这件事是很简单完成。可后来校长又交待晓梅把学区发给学生的作业本也给带回来。这么多作业，以刘晓梅的力量，她一辆自行车哪带得过来啊？于是，校长又发话让乡聘教师孙胜军一起帮刘晓梅带回来。

    今天是周六，上半天的课，明善通常上完课就急着往家里赶。当他骑行到从乡政府的公路快到大涧村的岔路口时，看到在去往自己村里的道路上有两个人在并排骑车前行。他模模糊糊感觉到前面那个骑车的女人的背影很像自己的妻子刘晓梅，就猛蹬自行车要赶上去。往大涧村去的那条路两边长满了高高地玉米棵，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地直响。等明善近前确定前面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妻子，刚想叫时，却听见了她在和那个一起骑行的男人在说话。而那个男人，明善也认出了就是和妻子同校的孙胜军。他早就听说这个孙胜军，人生得标致，且平时喜欢贫嘴饶舌的。还听说他曾和村小学前班的那个幼儿教师关系不一般（这个幼儿教师就是王百成的女儿）。等明善确认之后，就一直慢慢地在后面骑行，没有再追上去。刘晓梅把东西送到学校后，前脚刚到自己家，明善后脚就到了。且进了门之后，就铁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跟晓梅讲。

    就在李玉秀和夏至进来之前，明善才刚刚摔门而去。走时撂下一句话：“我看你这个班也不用上了，就在家里给我看孩子吧，我一个大老爷们，能养活得了你们娘儿俩。”

    刘晓梅越说越气。最后“呜呜”地放声哭起来。

    “你说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啦，还不能出个门，不能走个路，不能跟人说个话啦。我又不是那种作风不正派的女人，我又没有什么前科。他怎么就这样的怀疑我呢？”

    ……

    “还有，上一次，我带着孩子在咱娘那里看明远和两个姐夫他们打牌的，一回到家里，你二哥就和我吵了一架。说什么，老家里都是一些大老爷们，你跟在那里干什么？你看他说得这叫什么话啊，他们是男人不假，可还不都是我们一家人吗？我也就只是看了看他们打牌，如果我要是和他们一起打牌，回来，你二哥一定得把我给吃了。”

    “还真看不出我二哥会说这样的话。二嫂，你也别当真。我也看出来了，那是因为我二哥太在乎你了。你这样想，就好了。”

    “他的这种在乎，让人喘不出气来。”

    “这个小二爹，看他回来我不收拾他。”李玉秀磕了磕烟袋，也叹了一口气。“明善啊，什么都好，就是铁随他爹的这点疑心病不好。这是个长远病，还治不好来。一个德性啊！”

    夏至听了李玉秀的这句话怔了一下。她心里清楚，这是老杨家的传家病了。

    在从明善家往回返的路上，李玉秀又叹了一口气，掏心地对夏至说：“唉，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二姐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娘，你也不会被传上疑心病了吧？”夏至实在摸不清李玉秀的这根筋了。“他可是您最看重的好女婿了，怎么会这么说呢？”

    “你还年轻，你不懂。我过的桥，比你走得路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