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夺命房产
作者:景广明      更新:2016-03-08 19:56      字数:5369
    蒋介石时期,润江曾是江苏省省会城市,现今还有些痕迹,比如长江路上一座桥,取名“平政桥”,就是那时建的那时起的名,那桥直到这个世纪开始的前几年,才重建扩建,但名字被叫习惯了,未改。

    刘翠萍就在这桥平政桥上,与谁通着电话。话说声音极大,传得很远,感觉江北边扬州人都人听到。有议论说中国人爱大嗓门,又有分析说,因为中国是农业大国,在旷野田陇边大声说话惯了。

    “喂喂喂,你听我说,听我说,我快气疯了了,什么,不气?怎么可能呢?你晓得我看到了什么?看到那个开面店的老女人,在爸爸家里,哎哟我的妈也,我还看到那个老女人的衣服还挂在我们家呢!我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多回家还看看,看(音kān,润江土话,监督管束之意)着老东西,不让那个老女人有机会。”刘翠萍气急败坏地。

    与翠萍通电话的是大姐翠秀。翠秀被她妹埋怨责怪着,心里不畅,但未直接顶回去,而是小声嘀咕道:“好玩昵,你不会回去看(音kān)着他吗!”电话那头,刘翠萍仿佛听到了,嚷道:“你又不是不不知道我们单位整天忙得四脚朝天,大黑皮又不顾家,整天打牌喝酒,龙龙就要考大学了,我还要照顾他!”

    翠秀用协商而温和口吻答道:“我家里也是一大堆事呀。再说,爸爸是大活人,你看(音kān)他,怎么看(音kān),天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盯得住吗?”

    刘翠萍:“好好好,你嘴大我嘴小,我们棉花店失火,不谈(弹)不谈(弹)。明天早上,你手上有再多的事,都丢下来,跟我过去。”

    翠秀:“去哪里?”

    刘翠萍:“去那个老女人的面店!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去闹呀,摔她的碗揭她的锅,我们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我们刘家还有我们,让不敢进我们刘家门!”

    翠秀:“这个,好像不太好吧……”

    刘翠萍嗓门更高了:“怎么不太好?什么叫不太好?噢,到这个关键时刻,你想做缩头乌龟是不是,我告诉你,如果你不管事,到时候,我把房子拿下来,就没有你的份,到那时,你可不要怪我事先没跟你打招呼!”

    翠秀有点被吓住了,毕竟,这是房子,而且是门面房:“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爸爸的事,你管,我也不可能不管的。这样吧,我现在倒是有空呢,明天上午,恐怕不行。”

    刘翠萍喝道:“现在是下晚时间,去闹,能闹出个什么阳命光来,我就是要趁着早上面店生意好的时候,去闹,人多,才有效果。”

    翠秀:“这个事,我看,我们还是商量商量吧,你想想,我们老爸这时候,正对她好着昵,这个时候,我们去闹,说不定把他们闹得更好,你忘了,当年,妈反对你跟小黑皮好,还打了你,结果,越反对,你跟小黑皮越是好。那时,要是妈妈不反对,说不定你自己倒跟小黑皮分了手。”

    刘翠萍歪扭着脸,无话可说。她不得不承认,翠秀说得有道理。

    翠秀说话语调声音均不高,但厚实:“还有,你要是真把老爸弄毛了,他火起来,房子就是不给我们——”

    刘翠萍:“他敢!”

    翠秀:“他凭什么不敢?房子是他的。”

    刘翠萍又气急败坏起来,理屈词穷中,想到个理由:“要,要不了多少年,他手脚都不能动了,处处都需要人侍候,到那时候,我们都不管他,看他——这个话,我们现在就要告诉他,要让他知道后果!”

    翠秀叹气道:“唉,真到那时候,不是正好给那个面店老板娘机会了嘛,把老爸服侍得直手直脚的,老爸一感动,还不是把东西都给她了嘛!。”

    刘翠萍急得跳脚般地:“我操!难道我们就办法了吗?眼看着我们的房子要落到别人手里?”

    翠秀平和道:“你不要急,急也急不出好办法来;总归有办法的吧,”

    刘翠萍吼道:“有什么办法!?”

    翠秀被她声音炸得将手机远离耳朵。

    刘翠萍忽然神经质地尖叫一声:“对了,我有一个绝招,准灵!”

    翠秀:“什么绝招?”

    刘翠萍:“花钱,找个卖货,年轻一些三十来岁的,年轻貌美,一下准能把我老爸的魂勾住,那样,我爸不是跟那个老女人分开了吗?”

    翠秀:“唉,亏你想得出。年轻貌美,又是卖货,要不了一年,老爸的所有房产,就全都到那卖货手里了。再说,这事传出去,丢不丢人呀!”

    刘翠萍:“有什么丢不丢人的,这年头,什么最狠?钱!其它的,谁管呀。不过,你说得也有他妈的道理,卖货个个都是心狠手辣认钱不认人的!照你这么说,我们就没招数了,眼看着我们的房子被不相干的人拿走?可还都是门面房呀。哇操,不行!”

    刘翠萍哭嚎起来。

    两只鸡蛋打进热辣辣的油锅里,发出炸响。

    陈妈正在厨房炒菜。

    陈诚家的小晚桌上已经放了四道冷菜。刘荣根正在桌上铺放杯盏,陈诚往两只酒杯里酙酒。

    陈诚在两只杯里斟上酒,举起杯:“来,刘大大,我敬你一杯!”

    刘荣根乐滋滋地:“还是等会儿吧,等你妈一起来我们再动筷子吧。我这就帮帮她去。”

    刘荣根言罢欲起身。陈妈正好端着盘热菜过来,“今天不用你动手,今天你只给我动嘴就行了。”

    刘荣根调侃地对陈诚:“听到没,是今天不让我动手,呵呵,看来我以后要天天动手罗。”

    陈妈笑道:“诚诚,快用菜堵住他的嘴。”言罢欲回厨房。刘荣根欲跟过去,被陈诚叫住:“刘大大,我们先喝,今天是我请你。我要事要跟你商量。”

    刘荣根“哦”了一声,郑重地坐下。“什么事呀?”

    陈诚:“我先敬您一杯酒吧。”言罢敬杯。

    刘荣根:“好吧,边喝边聊。”

    陈诚:“嗯。来,干!”

    刘荣根:“干!”

    二人一饮而尽。

    “刘大大,今天请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诚诚营养面馆的一些事,大致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就不跟你细说了,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的房租的事。”陈诚道。

    刘荣根:“这个事,不是和你妈说好了吗?你手头紧,以后再说。”

    陈诚摇头:“不能以后再说。”

    刘荣根:“为什么不能以后再说呢?况且,我和你妈妈现在是什么关系,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我怎么会跟你谈房租的事呢!”

    陈诚:“你和我妈是和我妈,房租是房租,是两码事。你和我妈好,那是缘份,而房租,牵涉的东西比较多,至少,既然我在走现代品牌化运作的路子,就得按现代公司管理法则来进行运作。”

    刘荣根:“啊哟,麻烦你,不要说那些花花的字码子好不好,说几句干脆的。”

    陈诚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是这样,我的意思,桥归桥,路归路,你的房子,不能无尝提供给诚诚营养面馆用,也不能‘以后再说’——不管你和我妈是什么关系。这方法呢,如果直接付房租给你,目前我的确也拿不出来,马上改造升级还要花费不少,还要筹些钱呢——”

    “这不就得了。不提,不提!”

    “可是有其它方法呀。至少有两种,这一,你参股,就是拿你的房租作为投资,这样,诚诚营养面馆就有你的股份,你就是股东,面馆挣了钱,你就可以分红,吃红利;还有一种方法呢,比较简单,就是我打一张欠条给你,就是从现在起,按每个月计算,我欠你多少房租,然后设置一个还款时间,加上一些利息,到时候,我连本带利一起还你。”

    刘荣根楞楞地望着陈诚。

    陈诚不解地看着刘荣根。

    刘荣根忽然道:“诚诚,你是不是不同意我和你妈好?”

    陈诚:“没有呀,我妈和你好,是我妈的事,她喜欢你,她愿意和你好。而且吧,我也觉得,我妈和你在一起,挺合适的。”

    刘荣根:“这不就结了吗。哦,我和你妈妈是这种关系,然后呢,我和你之间还豇豆角子下面,离汤离水的。说出去,被人笑死了!”

    陈诚:“这正是我们理念不同的地方,所以,今天我要和你好好谈谈。俗话说,亲兄弟,明算帐。更何况,目前,你和我妈还没结婚,对吧。就算是结婚了,产权也应该明晰。 诚诚营养面馆品牌化运作,必须从公司治理结构开始的。这样才能久远发展。我希望你做面馆的股东。”

    刘荣根思索着,一时理不出头绪来,猛地举杯,自闷了一杯。“我,我问你,你这个主意,是你的,还是你妈的?”

    陈诚:“是我的。”

    刘荣根:“那你妈知道吗?”

    陈诚:“我没和她商量;但我相信她会接受我的想法的。”

    正说着,陈妈端着盆鱼过来。“来来,快把桌子顺一下。”

    两个男人忙着在桌上腾地方。

    陈妈将刚烧好的鱼放在桌上。

    刘荣根:“你也来吧,菜够了。”

    陈妈:“还有一个菜!”言罢欲走。

    门忽然被敲。

    陈诚:“谁呀?”

    门外之声:“这是陈诚家吧?”

    陈诚:“是啊,你是谁呀?”边说边去开门。

    门打开。

    门外,站着刘翠萍、刘翠秀,还有一个一看就是江湖混混的大黑皮。

    刘荣根吃惊地站起身:“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就不能来?”刘翠萍边说边径直往里走。刘翠秀和大黑皮随她一起进来。

    刘翠萍走到餐桌前,晃着身子:“呵呵,迷混汤灌得不少了吧!”

    陈妈和陈诚一时均不知所措。

    刘荣根尴尬地:“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先对着刘翠萍等一指陈妈和陈诚:“陈阿姨,这位是陈诚。”又对陈妈陈诚介绍道:“这位是刘翠秀,我大女儿,这位是刘翠萍,我二丫头,这位是——”没好气地:“我二女婿大黑皮!”

    陈妈有些意慌地:“哦,那,快快请坐,请坐。”

    刘翠萍:“那行,我们就不客气了,翠秀,黑皮,坐!”

    刘翠萍和刘翠秀在沙发落座,大黑皮却在餐桌边坐下,眼盯着酒、菜,跷起二郎腿。

    陈妈忙不叠地:“我给你们泡茶。”

    刘翠萍眼睛乜成一条缝:“这个就免了吧。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把些事情说说清楚的,没想到我爸在,也好,大家三当六面的,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把该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

    刘荣根压着嗓子,低喝道:“翠萍,有话回家跟我说,这里不许乱说。”

    刘翠萍一副大无畏的样子:“爸,今天我们来,本来就是要跟这位陈——阿姨说事的,跟你说的话,我们会回家跟你说的。”

    刘荣根厉言道:“可我不许你们说,只要你们还认我这个老子,今天,在这个地方,我就不许你们乱说!”

    刘翠萍想发作,但有点被刘荣根的阵势弹压住了,一时不知何答。刘翠秀则垂下眼睛。

    大黑皮拿起桌上的花生米,扔进嘴里。

    屋子里发出大黑皮咬嚼花生的巨大声响。

    陈妈:“老刘,孩子们有话想说,就让她们说吧,什么事情,挑明了好。”

    刘翠萍:“是啊,有什么事情不能拿到桌面上来的?”

    刘荣根压抑着火气:“行,我让你们说。我看你们能不能把天说破了。”

    刘翠萍在寻找恰当的表达,一时语顿。

    刘荣根气恼地:“你们倒是说啊。”

    刘翠萍策略地调整自己情绪,尽量平和地:“爸,这位陈阿姨,照理呢,你们之间的事,我们做女儿的,管不着,虽然我没有多少文化,但恋爱婚姻自由,还是懂的,你们俩就好到天上去,也跟我们没关系。但是,陈阿姨,我想你肯定是知道的,我爸爸名下有一些房子,而这些房子呢,本来应该有我们的份的,如果没有你这个人,这些房子,将来到我们手上,那是鼻涕往嘴里淌,顺势而下的事。但是,现在,陈阿姨,你跟我爸不是尿尿(音sūi)和(音húo)烂泥闹得玩的对不地,这结婚是迟早的事。但是你和我爸一结婚呢,那些我爸名下的房子,就有一半自动成了你的了,然后呢,你再对我爸爸好点,在枕头边上多吹吹耳边风,他一高兴,给你签个字,另外一半呢,也会成为你的,对吧!我们这些做女儿的呢,将来就会一无所有,对吧!”刘翠萍越说越激动,“所以呢,你们好,我们不反对,我们知道,反对也不没得用,但是,你们结婚,我们不同意!”

    刘荣根:“老子结婚,要你同意?哼!”

    大黑皮忽然抓起桌上的一杯酒,夸张性地一饮而尽,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这给刘翠萍壮了胆:“你们不经过我们的同意,结个婚试试呢,告诉你们,今天,我们是第一次,客客气气来的,是先把丑话说前头,如果你们不管不顾只顾自己,不要怪我们大闹天宫,闹得你们鸡犬不宁!我和大黑皮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们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到时候,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刘荣根拍开了桌子:“你敢威胁老子?”

    刘翠萍并不害怕,更不退让:“不是威胁,是把事情跟你们说清楚。”

    刘荣根“哼”了一声,气得胸口起起伏伏。

    大黑皮又咕咚一口,喝了一杯酒,将花生米扔到嘴里大声嚼着。

    陈妈及时开口道:“老刘,你平平气。”看看大家,眼睛停在翠秀身上,“这位是大姑娘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刘荣根忽然想到大姑娘的存在:“对,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刘翠秀面色涨得通红,支吾地:“我,爸——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爸,如果你结婚,稍微替我们想想。”

    刘荣根脸色舒缓了许多。

    刘翠萍不屑地“哼”了声,瞪刘翠秀一眼。

    陈妈:“那好,如果就这些,好办,我呢,表个态,老刘,这些天,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件事的,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两个姑娘,还有这位姑爷,我跟你们爸爸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你们的爸爸呢,将来,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们说的,他的那些房子呢,我在这里跟你们表个态:我陈福梅,一、寸、不、要!”

    刘荣根惊异地望着陈妈。

    刘翠萍、刘翠秀、大黑皮也大感意外。

    刘翠萍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而结巴地:“阿,阿,阿姨,你,你能把你的话,把你的话再说一遍吗,我,我们——”边说边将手机掏出来。

    刘荣根:“你想干什么?”

    刘翠萍:“口说无凭,我要把她说的录下来。”

    刘荣根气得浑身发颤:“你——”

    陈妈从容而平静地,“这个你说得对,陈诚,你去给我写下,我来签字。”

    陈诚“嗯”了声,从茶几下取出笔、纸,伏身就写。

    刘荣根大喝:“干什么!陈诚, 你不许写!”言罢欲冲过去阻止。大黑皮忽然一把抱住刘荣根,将他死死拦住:“爸,爸,你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陈妈劝慰道:“老刘,你平平气,就这么个坎,让我们跨过去吧。”

    刘荣根声嘶力竭大呼:“不——行!”挣扎着要过去阻止陈诚。但被身大力强的大黑皮抱得死死的。

    陈诚将写好“如果我和刘荣根结婚,我放弃刘荣根的房产法律权益”的字条递给陈妈。陈妈在上面签上“陈福梅”。陈妈刚签好,就被刘翠萍一把抓过去。

    刘荣根大吼一声,“你们混蛋!!”用尽全力,摆脱大黑皮,冲到刘翠萍面前,去夺刘翠萍手中的纸条。刘翠萍躲闪着,将纸条高举着,设法往大黑皮手上递——

    刘荣根忽然僵在那里,捂住胸口,慢慢,慢慢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