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龙进屋，叫了声娘。

    如龙娘正在家里的神龛前供香念经。

    如龙为留种找了条旧棉裤，扯着让他穿上。

    半响，如龙娘开口了，说：“你不要老跟你爹怄气。”听口气，娘是知道刚才如龙跟爹对嘴的事。

    “我谁跟他怄气，是他没完没了。”如龙话锋一转，说：“娘，麻叔死了。被人打死的，脸都打烂了，我埋了，埋在浅水湾的芦苇丛里。这回我回家来是有事的，我这次遇上东洋兵打着炮追，是人家路营长救了我们的命，人家在湖里打东洋鬼子，没有米，我答应人家给点米。”

    “你不是要你爹命呀！”娘说，“你自己跟他说。”

    “我跟你说了，就是跟他说了。”如龙说。

    “你爹这么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抠着，挖他的东西就是挖他的心肝肉呀！”娘说。

    “我可不管，我就是要让他心痛！”如龙说。

    “你爹不容易的呀！我们家是没根基的，不像人家有人在外当大官，有活络钱进账。我们只能靠种些地、养些鸡鸭赚些钱。眼看得兵荒马乱的就要开不下去了。你平时不要只管拿着铳四周走，也该帮你爹你哥操持些家里的事了。”娘说。

    “我啥时不费心了，只是爹老看不惯我的事。”如龙在娘前诉着委屈。如龙清楚，常时，娘凡事还是挺向着如龙的。

    “不是爹要骂你，日子已经过得挺晦气了，你还披着片麻片到处走。你是咒你爹死呢，还是咒你娘死呀，你真是不懂事呀。我看你还是早点应了人家曹家的亲，也好有个人管你，不要人还没结婚，整天带着个拣来的野孩子。”如龙娘说。

    一边的留种不快了，知道如龙娘在说自己。如龙也不快，说：“留种哪点不好呀，你们别整天嫌他是个累赘。”如龙跟留种说：“去喂喂奔奔，我跟娘说说话。”留种去了。

    “曹家捎信来了，让你过年前先过去一回。”如龙娘说。曹家是他爹找人给说的媒。

    “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如龙说。

    “哑巴走了就走了，你可不能再去找那哑巴啥的。我们归家要是娶了个来路不明的哑巴是要被人家说三道四的。况且，这兵荒马乱的，这么一个标致的大丫头，藏也没处藏，你是要给家里人惹祸的。”如龙娘说，几乎带着恳求，“这样不明不白的女人你可不能当着啥宝贝，你还是死了这心吧。”

    “你怎么也跟他一样说呢？烦不烦。”如龙出了里屋，回自己的屋，仰身躺着，一想起爹计谋着让哑巴家里人把她带回去，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