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上午，邵鋒和邵偉回到家。他們交給父母一千塊錢。母親沒說什麼，父親也沒說什麼。父親本想著邵鋒和邵偉兩人可以掙到四千多塊錢，想到春節後可以翻蓋房子，想到房子蓋好後可以給邵鋒張羅著說媳婦，但他沒想到王大志出了事故丟了一條手臂，沒想到邵鋒把他和邵偉掙的錢都給了王大志治傷。如果不是邵彩虹堅持要給邵鋒錢，這一千塊錢邵鋒也不想要。

    邵鋒和邵偉把王大志送到家時，姐姐邵彩虹正在剁餃餡子。看到王大志少了一只手臂，邵彩虹先是一驚，隨即大聲哭了起來。邵鋒勸了一會姐姐，並把王大志受傷的經過講給了姐姐听。邵彩虹在听到大家為王大志湊錢治傷，輪流看護，到公司要賠償耽誤回家強子被關時，不再哭泣。她很感動這些老鄉們，也很感謝弟弟對王大志的操心照顧。她只是擔心，王大志成了殘疾後日子怎麼過，錢怎麼掙。邵鋒勸姐姐︰“天無絕人之路，等到姐夫的傷好了，一只胳膊照樣能掙錢。”王大志在醫院花了一萬多，邵鋒把剩下的錢交給姐姐。邵彩虹要把邵鋒墊付的錢給邵鋒。邵彩虹說︰“爸爸就等你跟邵偉掙的錢蓋房子。這錢你拿著，別讓爸爸整天為房子焦心。”邵鋒堅決不要，說︰“姐，姐夫還要養傷，一年內不能出門，我外甥還小，你要在家照顧兩個人。這錢就給你花了。我和邵偉都小，我們可以打工掙錢，房子晚蓋一年沒什麼。”姐弟倆讓過來讓過去，最終邵彩虹說︰“過年了，出門一年不能一分錢不給爸爸媽媽。”邵鋒不忍心，只要了一千塊錢。這一千塊錢交到父母手上時，邵鋒看到，父母的心情是沉重的。

    春節期間，是人們走親訪友加強聯系增進感情的時候，也是各種信息匯聚踫撞的時候。人們很快知道王大志在寧波傷殘的故事，邵鋒也很快知道哪個村誰家的女孩子在深圳手指被機器切掉的故事，也知道誰誰誰在外地打工病重回家沒幾天死掉撇下老婆和幼小孩子的故事。這些故事，雖然警示人們出外打工有生命危險，但人們對打工仍然抱有極大的熱情。人們聚在一起，除了說起這些傷殘死亡的故事外，更多的還是傳說著誰誰誰一年掙了多少錢，到哪地方才能掙錢，干什麼才能掙錢。在信息的交流中，人們決定到哪去打工，與誰結伴同行。

    初七那天，邵鋒帶了一些東西到了王建軍家。王建軍找了強子陪客。三人在吃喝中談起節後到哪地方打工的問題。

    邵鋒問︰“建軍哥，我們節後到哪去干？”

    “我也沒想好。其他地方沒去過，要不然，我們還到寧波去？”

    強子立即反對︰“不到寧波，想起寧波就傷心。”

    王建軍反問道︰“你說到哪？我們總不能在家閑著呀？”

    沒等強子回答，邵鋒直接說道︰“不如到北京去。咱們這一片的人在北京干建築的也很多。我听很多人說，在北京干建築也可以掙很多的錢。”

    “我同意。只要不到寧波，到哪我都願意去。”強子立即響應。

    王建軍擔心地說︰“到北京人生地不熟，我們能不能找到活干？”

    邵鋒說︰“我想起了一個人。我去問問他到北京的建築活可好找。”邵鋒想起了去年在火車站廣場踫到的薛懷金。

    王建軍說︰“這樣也好。問好後，我們一塊到北京去。”

    三人說好，如果北京的建築活好找，他們就把原先的隊友帶到北京去干。

    從王建軍家回來，邵鋒在家沒有停留，就帶著東西去薛寨找薛懷金。他想，這樣的事應該早聯系。早聯系早有數早準備。邵鋒問了一些人，找到了薛懷金家。薛懷金不在家，在別人家打牌。薛懷金老婆讓邵鋒在家等一會，她去找薛懷金。十多分鐘後，薛懷金回來了，後面跟著他老婆。邵鋒站起，迎接道︰“薛老兄，還認識我嗎？”

    薛懷金看著邵鋒怔了一下，然後說︰“哎呀，是邵鋒老弟！你怎麼來了？”

    “看看老兄呀？”

    “快快快，到屋里坐。”

    閑話敘了一會，邵鋒問道︰“老兄在北京干得怎樣？一年掙了不少吧？”

    “還可以。一年掙了四千多，去掉吃的花的，淨剩三千塊錢。你呢？”

    “也差不多。只是出了一個事故，沒怎麼剩錢。”邵鋒把王大志傷殘的事跟薛懷金說了一遍。

    “干建築就怕出事故，就怕傷殘。說實話，我們出去掙錢，都是拿命抵在那里，所以，要特別注意安全。”

    “就是因為出了事故，我們都不想到寧波了。我們想跟你一塊到北京去。”

    “正好我們工地缺人，我們可以一塊去。”

    “謝謝你，薛老兄，給你添麻煩了。”

    “哪兒的話？我們一塊去，人多了，有事也可有個照應。”

    邵鋒與薛懷金約定正月十二就出發，第二天就到火車站提前買票。

    邵鋒很激動，他把去北京的事告訴了王建軍和強子。

    第二天，邵鋒與薛懷金在火車站排了一天的隊，才買到去北京的二十張火車票。其間，邵鋒讓薛懷金一個人排著隊，他到皖陽一中看望了張興學和蔡利華老師。張興學和蔡利華很高興，鼓勵邵鋒要堅持自學，並把自己的兒子介紹給邵鋒認識。張興學要留邵鋒在家吃飯，邵鋒因要與薛懷金一起買火車票，就婉言謝絕了。

    父親知道邵鋒買了正月十二去北京的火車票，心里急了。農村說媒提親，往往在初十至十六期間。這個時候，邵鋒不在家，還怎麼提親呢？眼見邵鋒二十歲了，再不提親就晚了。父親憂慮忡忡地對邵鋒說︰“你十二出門也不提前講一聲，有幾個給你提親的，說十六見面。你這一走，還怎麼見面？”

    邵鋒說︰“爸，明年再提吧。今年好好打工，掙點錢，把房子蓋好。”

    “今年都二十了，明年不是更大嗎？越大越不好說。”

    “放心吧，寡漢不了。”邵鋒寬慰著父親。

    父親雖然著急也沒辦法。現在，房子還是泥土房，家里也沒有積蓄。如果提親，女方相中了邵鋒，相不中房子怎麼辦？定親的錢從哪里出？因為沒有房子買不起彩禮而不能定親，落個窮的名譽，以後提親更難了。與其提親不成落個窮的名譽，還不如不提親。所以，父親也只得同意邵鋒的想法，再過一年才提親。

    正月十二，天下起了雪。寒風吹卷著地上的雪花，雪花在空中飛舞著，整個天空迷蒙蒙一片，讓人透不過氣來。小孩子圈在屋里，想玩雪的孩子也被大人攔在屋里不能出去。路上的行人也稀少了。偶爾有個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無暇觀賞漫天飛舞的雪花。

    邵鋒和邵偉吃了母親天不亮就給他們做好的飯，背上用尼龍袋裝滿東西的包裹，冒著飛舞的雪花，行進在去集鎮的路上。他們要到集鎮上與隊友會合，與薛懷金一塊包車去火車站，到他們向往的地方淘金。父親和母親把他們送到村邊，看著他們在雪地里搖晃的身影漸漸消失，才轉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