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锋和王建军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强子。邵锋对强子说：“强子，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这里不是我们说话的地方。我们是出来打工的，是从他们手里讨钱的。本来我们就比他们矮了三分，何况你又搞了破坏？”

    强子气呼呼地说：“我气不过，才把搅拌机搞毁的，没想到他们动用了公安。”

    王建军说：“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等我们有钱了，我们也叫鬼给我们推一次磨。”

    “关键是我们怎样才能有钱？我在想，我们可以拉出更多的人，组成一个庞大的队伍，包更多的活，赚更多的钱。” 邵锋说。

    王建军和强子都说：“邵锋，还是你想得多，想得远，你脑瓜子就是好使。”

    强子又对邵峰和王建军说：“这次连累了你们俩，你们在里面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也连累了大家，我们辛苦挣的钱，叫他们狗娘养的不费事就扣掉了两千。都怪我冲动犯傻，做了错事。真对不起你们。”

    邵锋说：“这是教训，也是好事，它让我们知道以后我们与这些人不能硬抗。两千块钱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分到大家身上也不多。我们一块出来干活，谁也不希望你被关在里面。”

    王建军说：“邵锋说得对。我们出来，大家就要团结在一起，一个人的事就是大家的事，大家就要分担。”

    已经是午后两点多了，三个人中午饭还没吃。他们饿着肚子到了工地。食堂里只剩下一些凉馒头。他们把凉馒头馏一馏。一人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开水，就又与其他队友开始干活了。

    元旦过后，王大志回到了工地。他给大家带来了喜糖。大家恭喜他生了个胖小子。晚上收工后，王大志让食堂多炒几个菜，自己又买了烟买了酒。这顿晚饭，大家划拳猜酒，欢声一片。

    王大志知道了强子的事，对邵锋和王建军这种处理方法也同意。他觉得，邵锋虽然比自己小，但在他回家的这段时间里，邵锋做的事都能得到大家的支持，说明邵锋脑子够用的。多读几年书就是不一样啊！

    吃了腊八饭来把年来办。王大志让食堂熬了一锅腊八粥。队友们吃着腊八饭，叙谈着过年还有几天的问题，工资什么时候发的问题，一年没回家想老婆孩子的问题。王大志觉得应该找徐经理谈结算工资的问题。工地上一些河南四川的民工走了不少，虽然他的队友一个没走，但已经思乡心切，挣了一年的钱，早想拿到钱，与家人早早团聚。

    下午，王大志找到徐经理。徐经理说：“放心吧，一分钱少不了你们的，但要等到半个月后。”

    王大志算了算，半个月后已经是祭灶了。那时队友早急着回家了，他们不想在外面祭灶呀。于是，他与徐经理商量道：“徐经理，你把以前的活结清，这最后一批活可以到半个月后结。”王大志想到，把以前的活结清，队友想回家就可以回家了，自己一人留下来结算最后一批活。

    徐经理吐着烟雾说：“你真啰嗦！说半个月后结清就半个月后，怎么还分两次？”

    “不是，徐经理。前面的结清，我的队友可以走，最后一批活我留下来结算，这样不耽误他们回家过年。”

    “过年，过年，你们北方人就知道过年！怪不得你们穷。”

    “徐经理，你不喜欢过年？你不喜欢与家人团聚？”王大志诧异道。

    “别扯远了！我说过了，半个月后结算。”

    王大志从徐经理办公室怏怏地出来。没有办法，在徐经理面前，他只有央求的份，甚至于哀求。他和他的队友在徐经理面前，就像自己小时候手中的蚂蚱，想怎么捏你就怎么捏你。

    王大志乘吊篮上楼，想与队友一起干活。吊篮上了十六层停了下来，他要在这里通过楼门架与楼层搭建的连接处进到楼内干活。他下了吊篮，发现连接处一块踏板松动了。他蹲下来，在连接处紧固踏板。突然，一声巨响，一阵巨疼，他的左手失去了知觉。楼内的人都跑了出来，发现吊篮在迅速地下落，王大志倒在连接处，左手折断，血流如注。强子把王大志背进楼内，邵锋用绳子扎紧王大志的左胳膊，王建军脱掉自己的外衣，把王大志左手臂包裹起来。邵伟看到王大志这个样子，吓傻了。他们想从吊篮下去，可卷扬机已经毁了，吊篮上不来。他们就从楼内安全楼梯，替换着把王大志背下楼。楼下的人已经知道出现了安全事故，聚在楼下看个究竟。当他们看到王大志的左手臂透过层层包裹的衣服在不停地流血时，才知道事故的严重性。邵锋、强子、王建军等人轮番背着王大志跑到路边，拦了一辆车，直奔医院。

    医生说王大志的左手臂已经粉碎得如同豆渣，必须立即截肢，还要找输血人员。邵锋强子王建军都争着献血。化验后，医生抽了强子的血，邵锋代表家属在手术意见书上签字。王建军又回到工地筹钱。

    王建军没有找到徐经理，他把队友的钱都搜集出来，才两千多块钱。他带着钱奔向医院。两千块钱，对于王大志这样的手术，相当于**的人只喝到两口水。所以，医院催他们交费，而他们实在交不出更多的钱，但医院不得不给王大志进行手术，因为他是急诊，不是慢性病可以拖延。

    邵锋强子王建军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他们都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医院里其他病人及家属都吃好饭很长时间了，他们谁也不提吃饭的事。

    邵伟和其他队友都来了。走廊里挤满了人。半夜的时候，王大志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他在昏迷着。他的左手臂已经被截掉，代替的是缠得很紧的厚厚的纱布。邵锋强子王建军，还有众多队友，手忙脚乱地把王大志从手术推车上抬到病床上。

    已经是下半夜了，其他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正在酣睡中，屋里一片寂静，有的还传出了打鼾声。

    邵锋让王建军带着其他队友回工地休息，他和弟弟看护王大志。王建军和强子要留下来，让邵锋带着他们回去休息，并说明天要找徐经理要住院费，邵锋夜里必须睡一觉。

    王建军和强子，看护着昏迷中的王大志，邵锋带着弟弟和其他队友一起回工地休息。

    天刚蒙蒙亮，邵锋就跑到医院，让王建军和强子先回工地休息一会，等到医院查房时再来。二人不愿走，就坐在凳子上，趴在床边休息。

    医生查房时，王大志睁开了眼，但从面部看，邵锋觉得王大志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王大志不说话。王建军对王大志说：“没事的，想睡就睡吧。”

    医生查了房，开了药，让邵锋去药房取药。可药房说住院费已花完，需预交住院费才能取药。邵锋说明情况，让药房发发善心，可药房里的人说，每个人欠药费时都说自己困难，药房不是慈善机关，必须先交费后取药。

    没拿到药的邵锋，回到病房跟王建军讲，他自己要找徐经理要住院费，让王建军和强子辛苦守护。这时，王大志用微弱的声音，告诉邵锋自己的存折在什么地方。邵锋想到，必须先交钱取药，把医院里的事安排好，才能找徐经理要钱。

    王大志的存折只有五百多块钱。邵锋把钱取出来，交到医院，取了一些药。 王大志输上水，过了不久就又睡去。强子与邵伟看护着王大志，邵锋与王建军找徐经理要钱。

    他们到了工地徐经理的办公室，正赶上徐经理要出门。徐经理又坐到办公椅上，问道：“你们又有什么事？”

    邵锋说：“徐经理，您知道，工地出了安全事故，王大志的一只手被吊篮砸没有了。现在正在医院治疗，急需医疗费。”

    “安全事故个人也要承担责任。谁让他不小心了？”徐经理很严肃地看着邵锋和王建军说。

    “你这是什么话？在你工地上出的安全事故，怎么还怪我们不小心？卷扬机毁了能怪我们吗？”王建军怒不可遏地说。

    邵锋虽然没说话，但也是怒发冲冠。徐经理感觉到，邵锋和王建军两人心中燃烧着很大的怒气。他缓和一下语气说：“这样吧，先把你们的工资结清。”

    邵锋说：“徐经理，工资结清是应该的。王大志住院费工地得出。”

    “给你们工资结清，就是先给王大志治疗。住院费以后再讲。我还有事，先走了。”徐经理生气地站起身要走。

    邵锋想到，先把钱拿到手再说。他拦住徐经理说：“徐经理，就按您说的办。我们现在就需要拿钱。”

    徐经理不耐烦地说：“下午找会计结算。”说完，关上门，走了。

    下午，很晚的时候，邵锋和王建军才从会计处结算了他们和队友一年来所有的工资。邵锋把所有人员的工资该发的全部发出去，他和弟弟及王大志的工资，用来给王大志交住院费。队友都要凑钱交，邵锋不同意。他让队友该回家过年的回家过年，而王建军却招呼大家不要走，要轮流看护王大志，还要团结起来向工地讨要伤残费。队友听了王建军的话，都留了下来。他们把钱寄回家一部分，留一部分等待凑起来给王大志治伤。

    年味越来越浓，街上时不时地想起鞭炮声，工地上河南四川的民工都走完了，剩下的只有邵锋王建军他们这些人。邵锋一连几天都找不到徐经理。王大志的住院费已经花了五六千，快把他和邵伟王大志的工资花完了。他想到，王大志应该有工伤赔偿，但现在找不到徐经理，找谁要钱呢？他到街上咨询了律师。律师说，按照王大志的伤残级别，王大志应该得到伤残赔偿费十五万元。经理不赔，可以找公司赔。但是，没有签订劳动用工合同，找公司赔付起来很困难。邵锋把律师的话跟王建军和队友说了。王建军说：“留下邵伟一个人看护王大志，我们剩下的人都到公司去。”

    他们到了公司。在公司办公楼的走廊里，他们碰到了徐经理。强子上前抓住徐经理的衣服，说：“徐经理，你怎么躲起来了？王大志的手都没有了，你既不赔钱，也不看望，还是人吗？”

    徐经理呵斥道：“放开！不许在这里撒野！小心我让警察抓你们！”

    “抓吧！今天我跟你拼了！”

    邵锋和王建军急忙上前拉开强子。众人围着徐经理不让走。走廊里吵闹声一片。

    邵锋看到走廊尽头，挂着总经理室门牌。他便与王建军一块，到总经理室找总经理。强子和其他队友在围着徐经理不让走。

    总经理个子不高，肥头大耳，一身横肉，坐在那里像一座钟一样稳如泰山。邵锋和王建军把王大志受伤的情况讲给了总经理听。还没讲完，就听到走廊上又大声吵起来。邵锋出门一看，几名保安把他的队友驱散了，并把强子带走了。

    强子被拘留起来，罪名是妨碍公务、扰乱公共秩序、辱骂国家工作人员。此后几天，邵锋与王建军一边到公司为王大志讨要赔偿，一边到公安局为强子申诉。他们把王大志的赔偿从十五万降到十万再降到五万，但公司仍然不同意。总经理说，你们既没有劳动用工合同，又想让强子出来，就不要公司赔这么多钱。邵锋想，还有两天就到春节了，队友们都等着回家过年，公司也要放假了。不能让强子关在这里，更不能让大家留在这里过不上年。邵锋和王建军与总经理讨价还价，甚至让总经理发发善心，可怜他们这些民工的难处。最后，总经理答应，只给两万块钱，算是王大志的治疗费和工伤赔偿费，并帮忙找公安局把强子放出来。

    王大志住院花了一万多。医生建议他再住几天。可是，王大志不能在这里过年，他要回家，其他人也要回家。医生告诉他以后要注意的事项，就同意他办理出院手续。

    邵锋和王建军走在前面，王大志和强子走在后面。王大志的左手臂用白白的纱布包裹着，左胳膊用绷带吊在脖颈上。强子垂头丧气地走在王大志的身边。其他队友背着大包小包走在王大志和强子的身后。他们像一群逃亡的士兵，在逃往自己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