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仙真复名

    正阳宫内，皇后高英正端坐在偏殿佛堂里发呆。

    皇后已经不记得自己在佛堂里发呆多久了，这半年来，她在佛堂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一整天都呆在佛堂里，不愿迈出一步。在佛堂里，一个人静静的待着，不用考虑任何事，只有这种感觉，才能让她心安。

    她甚至有点忘了宣武帝的模样，偶尔想起时，还要用力的去想，才能在心中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留在她记忆中的，都是她和宣武帝一开始的恩爱景象。新婚之夜，宣武帝的戏弄与追逐，像是森林之王戏弄着可怜的猎物，直到把自己被逼迫在床脚，再无去路，他才心满意得的把自己裹在身下，在进入的那一刻，自己**似的哭泣，在他耳边犹如进攻的战鼓，激起他奋勇杀敌的无边勇气，他仿佛是单枪匹马杀进了敌阵，手起枪落，如入无人之境。最后的一刻，自己如同待宰的兽物，可怜巴巴的蜷缩在床脚，承受着他一阵猛似一阵的攻击。

    之后的宣武帝迷恋上了自己，整整半年，他都在皇后宫中享受着这种狮子扑兔的英雄感，直到自己生下了一个女孩，他依然对自己宠爱不已，除了他的帝位，他给了自己所有的恩爱。一年后，自己生下了一个男孩，才突然意识到根据“子贵母死”的魏国宫廷规则，自己将要被眼前这个和自己日夜**的男人给赐死，这是何等的残酷。自此以后，自己渐渐的疏远了他，即使是在一起，也时常出语讥讽他，直至他们的儿子在一个雷电交加夜晚因受到惊吓而死，他最终远离了这个曾在**上迷恋的女人。

    每当想起这些，皇后高英的心中满是幸福，脸上也会泛起潮红，旁边的宫女会问她是不是感到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皇后高英这时会泛起几丝少女般的羞涩，轻轻的责骂宫女一句，继续沉浸在自己内心的幸福之中。

    这些幸福，如今只能在回忆中了。

    她已经不记得宣武帝究竟有多久没有到她的正阳宫里来了。

    每当她长时间的在佛堂里发呆的时候，总能听见佛堂外的宫女芳绫和素兰在悄悄的说，皇上去了贵嫔司马显姿的延福宫，皇上去了贵华王普贤温室殿、皇上去了李婕妤的临仙殿，皇上又去了贵嫔司马显姿的延福宫，皇上又去了贵华王普贤温室殿、皇上又去了李婕妤的临仙殿，独独不见皇上来我们皇后的正阳宫，真是奇怪。她从佛堂里出来的时候，明显的能感到，宫女芳绫和素兰看她的眼神和平时大不一样了。

    她不信佛，但她知道宣武帝狂热地信佛，便向宣武帝请求，在正阳宫里修建了一座佛堂。佛堂修建好的那一天，她让宫女芳绫去请宣武帝。宣武帝破天荒地竟没有拒绝，看了佛堂后，宣武帝非常高兴，留下来用了晚膳，晚膳之后，**太监过来询问的时候，宣武帝略一迟疑，又留在了正阳宫。

    那一晚上，她和宣武帝仿佛又回到了新婚的第一晚上。

    后来，每当有重要的佛事的时候，她都会让宫女芳绫去请宣武帝，宣武帝来了两次之后，便不再应承，只是让她没事的时候，多抄写佛经，让太监送给他就行了，不必每次都要他过来。

    她渐渐又冷了心。

    但佛经却不得不抄。

    心也越抄越乱。

    正出神间，宫女芳绫从佛堂外走进来，轻咳一声，打断了皇后高英的思绪，“娘娘，内侍总管李义求见”。

    皇后高英说话有点有气无力，她对什么都似乎提不起兴趣，“李义？他来干什么？”

    “他没说，但是身后带着一名年轻女子”，宫女芳绫低声道。

    “让他进来吧”，皇后高英拿起了身边的木鱼，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了起来。

    李义带着一名年轻女子站在佛堂门口，眉眼低垂，听着皇后高英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木鱼。

    好长的时间啊！

    皇后高英终于停下手中的木鱼，“李公公不在皇上身边，怎么有时间到我这正阳宫里了。”

    “皇后娘娘折煞奴才了”，李义腰弯着，“前几日偶尔听说娘娘每日都要抄写佛经到很晚，劳神太过，为了给娘娘减轻一些抄经辛苦，今日奚官女使在挑选宫女，奴才听说有一个宫女对佛经颇为熟悉，也粗略认识一些字，就擅自做主给娘娘带来，烦请娘娘看两眼，娘娘如若觉得这个宫女还不碍眼的话，可以留在正阳宫中做一些粗事，顺便帮娘娘抄抄佛经，娘娘也可多一些时间料理后宫事务，多抽时间陪陪皇上”。

    “哼”，皇后高英心里冷笑了一下，“李义真是会说话啊，我抽时间多陪陪皇上，也得我能见得到他才行啊”。但皇后高英的脸上立刻带上了一点笑，“多谢李公公，有劳李公公了”。

    “奴才不敢”，李义转身对身后的宫女说，“妙音，还不赶快参见皇后娘娘，就知道傻站着，怎么没有一点眼力见呢。”

    李义身后站着的女孩赶紧两步走到皇后高英面前，噗通双膝跪地，“奴才妙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高英抬眼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的女孩，“妙音”，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名字怎么像是一个尼姑的名字”？

    “禀皇后娘娘，这个女孩的确曾在水月庵修行过，后来因为家人的原因，又从永宁寺还俗了，所以奚官女使才特意让这个宫女到娘娘的宫中。”李义在一旁赶紧说道。

    皇后高英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说说，你都读过哪些佛经啊？”

    “回皇后娘娘，奴才在水月庵里读过《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妙法莲华经》、《大方广佛华严经》、《阿弥陀经》、《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长阿含经》、《地藏菩萨本愿经》等这些佛经。”妙音低声回答道。

    “读的还不少嘛，只是不知道读得如何”，皇后高英拿定了主意要为难一下跪在自己面前的妙音，“背诵一下《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吧”。

    “是，奴才如果背诵错了，还请皇后娘娘责罚”，妙音依旧低着头，“观世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时，照见五阴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弗，色空，故无恼坏相；受空，故无受 相；想空，故无知相；行空，故无作相；识空，故无觉相。何以故？舍利弗，非色异空，非空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如是。舍利弗，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空法，非过去、非未来、非现在。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萨依般若波罗蜜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离颠倒梦想苦恼，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是大明咒、无上明咒、无等等明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咒。即说咒曰：‘竭帝竭帝、波罗竭帝、波罗僧竭帝、菩提僧莎呵’”。

    “背诵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的‘正信希有’吧”，皇后高英不动声色的说。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颇有众生得闻如是言说章句生实信不。佛告须菩提。莫作是说。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当知是人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种善根。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闻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净信者。须菩提。如来悉知悉见。是诸众生得如是无量福德。何以故。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何以故。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则为着我人众生寿者。若取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妙音声音虽低，但听得出中气很足，皇后高英知道，这是长期诵经锻炼而成的。

    “再背诵一段《妙法莲华经》中‘法师品’”。皇后高英有了点兴趣。

    “若善男子善女人于法华经，乃至一句，受持读诵，解说、书写，种种供养经卷，花、香、璎珞、末香、涂香、烧香、缯盖、幢幡、衣服、伎乐、合掌恭敬，是人一切世间所应瞻奉，应以如来供养而供养之。当知此人是大菩萨，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哀悯众生，愿生此间，广演分别妙法华经，何况尽能受持种种供养者。药王当知，是人自舍清净业报，于我灭后，悯众生故，出于恶世，广演此经。若是善男子、善女人，我灭度后，能窃为一人说法华经乃至一句，当知是人则如来使，如来所遣，行如来事。何况于大众中广为人说。”妙音一气背诵完，听得出对这些佛经非常熟悉。

    皇后高英不置可否，不动声色的对宫女芳绫吩咐道：“芳绫，把握抄经的笔墨拿过来，让妙音抄上一段。”说完，盘起了手中的念珠。

    皇后高英虽然不置可否，但李义看得出妙音能够留下来了，因为对皇后高英来说，不否定，就等于是肯定了，这可是李义在宫中几十年慢慢领悟出来的道理，自然，也是他能够在宫中那么多的太监里面出类拔萃的原因所在。

    片刻功夫，宫女芳绫把一张小楷字抄写的佛经那在皇后高英的面前，“娘娘，妙音抄好了一段”。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纲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皇后高英知道，妙音抄写的是《药师琉璃光本愿经》中的一段，巧的是，自己昨晚上刚抄写过这一段，还背诵了下来，“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纲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芳绫，你带妙音去看一下房间，安排她住下吧。”李义知道，皇后高英这是对妙音满意了。

    “哎呦，奴才带妙音谢谢娘娘了”，李义满脸带笑，“妙音，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给娘娘磕头谢恩啊！”

    “算了吧”，皇后高英轻描淡写的说，“以后磕头的机会多着呢，先跟着芳绫下去吧”。

    “是”，妙音转身跟着芳绫要走。

    “你的名字是永宁寺里的师傅起的吗？”皇后高英突然问道。

    “回禀娘娘，是水月庵里的主持玄静师太给奴才取的名字”，妙音赶紧停下脚步。

    “你既然进了宫，做了宫女，还是不要再叫庵里的名字了”，皇后高英顿了一下，“你父母给你取得是什么名字？”

    妙音心里一痛，像是被针扎一般，稍微一愣神，“回禀娘娘，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是仙真”。

    “仙真”，皇后高英又接连念叨了两遍，“仙真、仙真，这名字挺好听的，你以后还是叫仙真吧。”

    “是”，妙音应答到，“奴才知道了”。

    “下去吧”，皇后高英合上眼睛，盘起手中的念珠来。

    “皇后娘娘”，李义轻声道，“奴才也告辞了”。

    “嗯”，皇后高英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正阳宫门口，李义从袖中摸出一支金钗，递到宫女芳绫手中，“妙音在宫中有劳芳绫姑姑多加照顾，咱家以后会多多感谢姑姑的。”

    芳绫“嘻嘻”一笑，伸手接过金钗，“李公公放心吧，我会好好的照顾仙真的。”

    “是是是”，李义假装打了自己一下，“不叫妙音，应该是仙真了，咱家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姑姑莫怪。”

    “姑姑以后要有什么需要咱家帮助的，让小太监给咱家带个口信就行了”，李义挥了挥手中的拂尘，转身走出正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