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东宫事发
作者:千年老妖      更新:2016-07-09 23:15      字数:3018
    宣明殿内,孝文帝正在批阅奏折。

    内侍总管黄宣悄步进入,离孝文帝的桌案不足二尺,站定,压低声音说:“皇上,京畿府尹沈崇有要事请求皇上召见。”

    孝文帝正在批阅奏折的笔一顿,在奏折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墨点,“莫非,朕让沈崇办的事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黄宣站在一旁,脸色平静。

    孝文帝把手上的一封奏折批阅完,放下手中的笔,停了一会儿,“让沈崇进来吧。”

    “是”,黄宣从桌案边走开时,脚下一个踉跄。

    孝文帝看了黄宣一眼,没说话,端起桌案边的参汤。

    虽只是一个小小的脚步踉跄,但黄宣额头之上的汗珠立刻就掉了下来。他六岁进宫,在内侍受过严格的训练,除了对严守宫廷秘密残酷训练之外,在宫廷内的走路、穿衣、说话,端茶、弄水之类的生活细节都有严格的要求。几十年的宫廷生活,让他把这些细节上的要求融入进自己的血脉与生命之中,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在几十年的宫廷血雨腥风的争斗中一直处于不败之地,并最终成为当今皇帝最为信任之人。虽然,自己没有成为内侍总管,但整个宫廷内都知道,只有他黄宣,才是最能接近孝文帝之人。因此,按照常理,他黄宣在孝文帝面前是不可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的。但是,自己竟然会在孝文帝面前出现了脚步踉跄,而且还引起了孝文帝的注意,这是不能原谅的错误。

    一辈子在宫廷内讨生活,黄宣知道,有可能自己一个再细微不过的错误,就会夺去自家的身家性命,顺带连累和自己有关之人遭到屠杀,不管这人身份地位多高。到那时,不单是宫廷之内,整个大魏国,极有可能掀起一场残酷的厮杀,数十万人因自己而丧失性命。

    越想心里越恐怖,一阵阵寒意直奔心头,黄宣禁不住有点颤抖了。

    等到打开宣明殿大门,黄宣已经几近虚脱。

    见沈崇站在殿外,黄宣强行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沈大人,皇上请沈大人见驾。”

    沈崇感觉黄宣语气和平时有点不一样,透露出一丝的慌乱与恐惧出来,而平时自己见黄宣时,黄宣的语气和神情是从容平和的,总是有几分高高在上的轻视在里面,沈崇感到几丝的疑惑。但殿门打开的一瞬间,沈崇远远的看见孝文帝坐在桌案后面的身影,便强行压下疑惑,连忙低头迈进宣明殿。

    还未等沈崇跪下,孝文帝威严的声音便已从桌案前传了过来,“沈崇,是不是朕让你查探的事有了确切的消息?”

    沈崇连忙下跪,双手把折子高举过头顶,“回禀圣上,圣上交代臣的事,臣一刻也不敢怠慢。经过臣这几日来日夜查探,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

    孝文帝不置可否,只“嗯”了一句。

    等了片刻,沈崇不见有人从自己双手上取折子,偷偷用眼睛瞅了一下黄宣,只见黄宣站在旁边,神情不知为何事有点愣怔,连忙轻轻的低咳了一声。

    黄宣好似猛地被惊雷给震醒,赶忙走到沈崇身边,取过折子,放在孝文帝身边。孝文帝瞥了黄宣一眼,没说话,只看折子。

    这一眼,在黄宣看来,无异于风刀霜剑,刺在黄宣的心里。

    孝文帝只看折子不说话,。

    在沈崇和黄宣的心里,这片刻的等待,仿佛如天长地久那么漫长,似乎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不知道下一刻会降下什么雷霆万钧。

    孝文帝静得让人后怕。

    沈崇和黄宣等待得如此的漫长,似乎已经耗尽了两人的耐心。

    “咳”,孝文帝轻咳了一声,“沈崇,朕命你查探此事,除了黄宣,还有何人知道?”

    “回禀圣上”,沈崇一听孝文帝问话,条件反射似的赶紧回答了一句,但接着如何回答,似乎突然之间断了连线,听了好大一会儿,黄宣站在孝文帝旁边,看着沈崇沉默,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滴。

    见沈崇好大一会儿不回话,黄宣赶紧端起手边的参汤,递给孝文帝,“圣上,您先喝一口参汤,让沈大人喘口气再说。”

    扭过头,黄宣又对沈崇说:“沈大人,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圣上了,不必害怕,圣上可是非常和蔼的,慢慢说,不必着急。”

    黄宣的这一缓和,沈崇的心神定了下来,赶忙在心里按捺住情绪,低头回答道:“回禀圣上,臣下完全遵照圣上的吩咐,秘密查探此事,除向黄公公汇报查探情况外,别人一概不知。”

    “嗯”,孝文帝端起黄宣递过来的参汤,喝了一口,“你办的很好,此事不必再向别人提起。”侧身对身边的黄宣说:“把昨日突厥进奉的上等人参选一支给沈大人,这几日辛苦了。”

    沈崇连忙跪下,“谢主隆恩,微臣不胜惶恐,圣上交代的事,微臣职责所在,万死不辞。”

    孝文帝不动声色,“退下吧。”

    沈崇低头弯腰退出宣明殿,一迈出殿门,发觉殿外的太阳亮得刺眼,伸出左手遮挡太阳时,才发觉额头已是布满了汗珠,身上的**已被汗水湿透,一念及此,沈崇觉得一股劲突然从身上被抽走,如果不是在宫廷之内,或许,他已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沈崇不知道自己的一念之私到底是好还是坏,为了拯救自己一家一百二十口性命,自己选择了投靠鲁阳王元恪,但自己奉上的投名状却有可能在魏国掀起血雨腥风,会把成千上万的生命卷进屠杀之中,事情过后,自己一家却不一定能够得以保全,极有可能,为了顾全朝廷的声名,自己全家会被灭门。真的那时,自己就是把那成千上万无辜的生命送上断头台的刽子手。

    想到无辜,沈崇闭上眼,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生命在刀下鲜血直流,呜呼哀嚎了。

    自己又何尝不是无辜的,无缘无故的被卷入这场争斗之中,无缘无故的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几代人辛辛苦苦挣来的这份家业,无辜地成为权斗的牺牲品,被雨打风吹去。

    念及这些,沈崇顿感心灰意冷,既然不管自己如何的努力,注定都是一场空,那自己的委屈与挣扎,又有何意义呢?不但不能拯救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反而打上了无数的生命。

    但眼下的自己却无路可逃,身上背负着全家一百二十多条人命,自己只能在这条不归路上一往直前。

    犹如困兽,沈崇不知如何才能保全自己的全家。

    这时,沈崇才想起自己成年礼时,一游方僧人在自己家门外化缘,非得讨要一百金方肯离开。仆人在门外争吵不已,只得进府来回禀沈崇的父亲。沈崇的父亲当时身居大理寺卿,正是意气风发之际,一听此事,顿时有点恼火,当即就下令仆人把此无赖僧人轰将出去。但一旁的沈崇母亲却连忙拦住,一是因为北魏举国敬佛,寺庙遍布全国,历代皇帝对僧人都是礼敬有加,如果轰将出去的话,必将被人传到宫中,对沈家造成不可挽救的灾难。另一方面,沈崇母亲认为,一个僧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刁难沈家,讨要一百金,必定是有一定的缘由的。

    沈崇父亲一听此言,也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便差管家把门外的游方僧人请到了客厅。

    进得厅来,那游方僧人也不多言语,只在沈崇父亲耳边低语几句。甫一听完,沈崇父亲便神情大变,急令管家从府内取出二百金,请游方僧人给沈家指出一条活路。游方僧人也不多言,只从僧袍中拿出一个黄色布包,告知沈崇父亲,平时决不可取出多看,只待沈家走投无路之时,可按此黄色布包里面的计策行事。

    但沈崇父亲在大理寺卿位上平安离世,沈家没有遇到任何的灾难,几十年过去,整个沈家也早已忘却了当年之事。此番沈家遇到进退两难之境,莫非就是当年那游方僧人所指之走投无路之时吗?

    沈崇一个激灵,连忙走出宫门,到得家中,忙让夫人和府内诸人到处寻找游方僧人当初所留下的黄色布包。

    半天的功夫,方在沈崇父亲牌位后面发现了一黄色布包,早已布满了香灰。沈崇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只有一二指宽纸条,上写一句偈语:“白云深处,靖安人家!”

    沈崇当即愣坐在椅子上,他虽然不读佛经,但也知道这两句偈语的意思。

    思考到深夜,天亮时,沈崇把府内诸人叫到大厅内,不说缘由,只说自己因为身体原因,要到深山寺庙里去出家,府内诸人给足银两,皆遣散回家,自己将把妻子儿女带到漠北,托妻子娘家照看,然后找一深山老寺,安度晚年,只留二三府内老管家,照看沈府。

    府内诸人哭泣哽咽,一一散去,至天色将晚,沈崇和家眷十余人,乘一辆马车,悄然驶出洛阳城,消逝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