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殿堂画展,誉满京城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5-12-24 09:55      字数:13695
    1986年冬天,余新志突然接到了一份来自安徵阜阳的信,是阜阳市政法委书记朱玉仲写来的,这个朱书记在报刊上看到余新志的画后,趁去北京出差的机会,专门跑到报社的编辑手中要去了余新志的联系地址,然后写了信过来,他在信中表达了对余新志作品的欣赏和认同,并诚恳地邀请他去阜阳举办一次个人画展。

    余新志读着这封来自千里之外的安徽来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屈指算来,从少年时期开始学画,到如今的人到中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个年头,这三十多年里,有过多少艰辛和痛苦,别人无法理解,很多时候别人也根本不会理解。自己也没有想到千里之外的安徽还有这样认可自己作品的人,这可是自己画画三十多年来,第一次举办个人画展。与朱书记初步沟通,定于第二年五月一号在阜阳举办画展。同时,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和武警部队也准备于第二年八一建军节举办余新志个人画展。

    1987年的春天,对于余新志来说是既兴奋又紧张的,前后相隔只有三个月的个人画展,各种准备工作都要提前安排,特别是前往安徵的画展,虽然朱玉仲书记已经把很多准备和前期工作都安排好了,但自己也要有所准备。他几乎把下班的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创作上,当看着一幅幅作品从笔墨中诞生的时候,他心里就会有一种自豪感成就感。

    眼看着画展的时间越来越近,然而,还有几幅作品没有创作出来,余新志有点着急了,这天是周未,吃完了早餐之后他就来到画室,一直画到日落黄昏,才发觉天已经黑了,肚子也饿的咕咕直叫,忙锁了门往家里赶来,可是到家里一看,却是锅冷灶凉,妻子估计是和同事打牌去了。

    1984年3月,在部队领导的关心下,余新志的妻子也随军进到了部队,两地分居了十几年的夫妻终于可以团聚了,同时两个孩子也来到了身边,让余新志充分享受到了家的温暖和天伦之乐。当初母亲对他找对象的唯一要求就是必须是有文化有知识的姑娘,所以当媒人介绍妻子是当地的民办教师时,两个人之间并没有经过太多的了解和熟悉就匆忙结婚成了家。在后来的日子里,余新志每年回家探亲的时间也很短暂,匆匆的相聚和短暂的团圆也没并给他们太多相处和互相了解的机会,这十几年的时间就是在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里过来的,可是当真正生活到一起来的时候,性格和矛盾才突显出来。

    自从他们来到成都工作后,余新志才发现妻子竟然有这么一个“雅好”。一天到晚除了在学校教那几节课以外,就是呆在牌桌上,她对牌的喜欢远远超过了这个家,有时候甚至连孩子有没有吃饭都不管不顾,为这事,他们起过不少的争执,可是妻子依然故我,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个时候两个孩子也应该饿了,可是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余新志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妻子就算是出去打牌到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做饭吃了,想了想,还是自己先做饭,等会妻子和孩子回来就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饭了。

    关在那小小的地下室里画了一天,回到家本来以为可以吃点饭再继续工作,没想到回到家里人影都见不着一个,余新志心里有点窝火,但想着妻子十几年来一个人在老家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的艰辛,现在终于团聚了,孩子也上学了,她偶尔打打牌放松一下,也是一种娱乐消遣的方式,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随着妻子把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牌桌上,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她毕竟是人民教师啊,这一天到晚打牌赌博怎么教育学生,为人师表呢?!妻子什么时候沾染了这样的坏毛病,他觉得有必要跟妻子好好谈谈。

    直到他做好饭菜摆上桌来,两个孩子和妻子才先后回到家,时间都差不多九点了,这晚饭吃得也真够晚的,他心里想着。

    “你能不能减少一点打牌的时间,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明天孩子还得上学呢,你自己也要上班。”余新志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说,吃完饭他还想去画一会画,自己也只有在饭桌上才有点时间跟妻子闲聊会家务事。

    妻子只是瞟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打牌不是正经事,有那个闲功夫就多关心一下孩子的学习,自己也多学点东西。你这样一天到晚除了上几节课就是打牌,家务事不做,孩子也不管,这有点不像话了。”

    “家务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打牌不是正经事,你画画就是正经事了?”

    这不是成心找碴子吗?余新志心里有点不舒服,压住火气说:“打牌能和画画相比?无理取闹。”

    “怎么就不能相比了,你画也不是工作的事,我打牌也没影响工作,所以你画你的画,我打我的牌,互不干涉。”

    “你打牌能打个什么名堂出来,能得到什么?”

    “我喜欢,你画画也没看画出个什么名堂来啊。”妻子冷冷地嘲笑道,“办个画展有什么了不起,又卖不了钱。”

    “你……我不跟你争了,我的画展马上要办了,这是大事,就这几天,你好好照顾孩子,等我把这几幅画画完,你就当帮帮我。”余新志压住心里的火气,这左邻右舍的,自己也算是个有身份有名气的人了,家丑不可外扬。他不想跟妻子争吵。

    “你的大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成天就知道画……画,这个家你管过什么?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指望不上你,现在到一起来了,想指望着你一点,你倒是埋怨起我来了,你就不能多操操心,你也感受一下我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知道那些年你很辛苦,但我现在不正是在紧要关头嘛,你就当帮我个忙,等我忙完这一段时间就好了。”余新志知道也理解妻子的辛苦,但是他自己就从来没有清闲过,哪天不是除了上班就是在外面写生,在画室工作,那一年到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里见证了他多少的艰辛和劳累,做为自己的妻子怎么就不能多理解和支持一些呢,他有些心寒,但更觉得亏欠妻子儿女太多。

    “你什么时候清闲过,除了画,你管过我们没有,人家男人还陪着逛个街买个菜什么,你陪我做过什么,天天除了画,就是画,你画出什么来了,是画出了人民币还是画出了个大官出来了。每个月那点工资还不够你买纸买笔的,那都是浪费,是一堆破纸……你让我不打牌也行,那你也不要画了,这样咱们俩扯平。”妻子哼哼冷笑。

    “你……不可理喻。”余新志看着妻子冷嘲热讽的样子,多少年了,自己的坚持、努力,辛苦艰难,有谁能明白?旁观者的冷嘲热讽他可以理解,可是这是自己的妻子,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热爱的事业?!这是他一生的梦想和追求,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改革开放了,正赶上了好时候,办一次个人画展是多少不容易的事,难道金钱是衡量成就与否的唯一标准?这可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啊。饭也没吃完,踏着清冷的月光走出家门,心一阵一阵地酸楚发冷。他画画不是想换来高官厚禄,他只是喜欢,单纯的喜欢而已,如果哪一天让他放弃绘画,等于是让他放弃生命,她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一生的梦想和追求?这一晚,余新志呆在那小小的画室里,枯坐了一个晚上。

    1987年4月,朱玉仲通知余新志,阜阳那边的画展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就绪,希望余新志能准时赶去阜阳。1987年4月30日,余新志带着自己下属文化站的一个战士,把精心挑选的两箱画带上,坐着火车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安徵。

    余新志一下火车,紧紧握住前来车站迎接他到来的朱玉仲书记的手,在他的艺术道路上,有很多的第一次,画出的第一张画,第一个老师,临摹的第一本画谱,发表的第一幅作品……这是他艺术道路上的第一次个人画展,竟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徵,是千里之外的阜阳人们,他不得不感慨激动。

    而朱玉仲也对这个在部队工作却对中国画有着独到见解和表现的画家非常尊重。

    “余处长,这回能看到您的这么多作品,不是以往在报纸上看到的图片,是真真实实的画,我们阜阳人民可以大饱眼福了。”

    “书记过奖了,能来阜阳办第一次个人画展我也深感荣幸,您操了那么多心,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余新志从心底里感谢这个异乡的朋友对自己作品的欣赏,但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词的人,只是把这份感激之情放在心里。

    “我这可不是恭维你,”朱玉仲说起第一次在人民日报看到余新志发表的作品时的惊喜,也说起在北京出差时去报社找联系方式时的曲折,然后是收到余新志回信时的欣慰,“你这绘画水平,目前中国还不多见。你别看我是做政法工作的,但从小就喜欢书画,可以说是对你的画情有独钟啊,你看我这也不是文化口的,还有点不务正业的搞法呢。”

    “确实让您操心了。”

    “操这个心值得,能给阜阳人们带来美好的艺术享受,我乐意啊。”

    ……

    朱玉仲书记与阜阳文化馆长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大画家表示了真诚的欢迎和尊敬,邀请了阜阳众多书画爱好者和文化界人士参与观摩画展,在画展前的座谈会上,余新志表达了对阜阳的文化界以及朱玉仲书记的感谢,同时也给大家讲解了绘画的一些技法。

    从安徵画展回来之后,余新志又开始准备在四川美术馆的展览,这次展览由四川武警部队和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共同举办。两次个人画展的成功举办,奠定了余新志在四川美术界的地位和知名度。

    随着知名度的提高,一些海外的画廊和机构也开始关注余新志的作品。首先是德国和新加坡,还有当时尚未回归中国的香港,都对余新志的作品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德国的板桥画院在收到余新志寄过去的十五幅作品后,邀请他前往西德画院游学并在当地举办画展。这让余新志觉得意外又惊喜,这辈子还没有走出过国门呢,做为一个中国画家,能到国外去了解一下西方的艺术理念,了解一些西方文化自然是非常难得的机会,然而当他把出国的资料和邀请函上报部队审批时,却因为他当时的中校军官身份而被搁置了下来。

    虽然没有去德国参加画展,却收到了板桥画院寄来的两万美金作品收藏费,画廊收藏了他寄过去的那一十五幅作品。接下来,新加坡的画展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没有去成,余新志心里有点闷闷不乐,中国艺术需要走出国门走向世界,而自己也多么渴望能有机会出去看看,可是自己身为军人,他知道部队的纪律,自己身为军人的特殊身份究竟是对艺术之路有利还是有弊呢?他有点纠结。已经在部队工作生活了近二十多年,他舍不得这个团队,是部队让自己成长,也是部队成就了他的绘画艺术,人生有得必有失吧,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出国的机会暂时无法成行,余新志对家乡的关注却是时时刻刻惦记在心头。那方水土养育了他,尽管曾经有过一些不愉快的记忆,但也许正是因为那样的磨难才有了他后来的奋发图强。

    1986年秋天,余新志回到沙湾老家看望母亲,当时的沙湾政府领导来探访这个名声在外的大画家,并说出了沙湾目前缺少的文化氛围和社会知名度。

    “余处长,你不知道啊,前阵子,我们去市里开会的时候,新来的领导竟然没有听说过我们沙湾这个地方,我这脸都没地方放了,你看怎么才能帮我们沙湾提高点知名度。”区里领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这地方可是出大名人的地方,郭沫若和你余处长,你们可都是我们沙湾出去的大名人。您可得帮家乡出点力。”

    “沙湾不有大名鼎鼎的郭沫若大文豪嘛,怎么能不知道呢。” 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全国人民都知道郭沫若,他的书法也是很有名的。”

    “他是有名,可是人家出去得早,只是出生在这个地方,现在的领导不了解情况,怎么会知道这大文豪是在我们沙湾这小地方出生的呢。”

    “那我们可以借他的名气好好做一下宣传宣传,也沾点名人的光嘛。”

    “人家的光岂是随便就可以沾的,还得经过人家子女同意才行。”

    ……

    余新志默默地听着区里几个领导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做为大文豪的郭沫若,余新志欣赏他的才华和诗歌。但郭沫若自从离开四川后就很少回到家乡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样后辈人还在这个地方。所以沙湾虽然有郭沫若故居,也并没有因此而让沙湾斐声国内外,有的人甚至说郭沫若也从来就没给家乡做过什么贡献,大家各有各的看法和想法。

    “余处长,你的看法呢,我们主要想听听您的想法。”区领导诚恳地说,“你现在是我们沙湾出去的大画家,可别忘了家乡的父老乡亲。”

    余新志想起高中毕业那年,因为村里领导没有出介绍信让自己上大学,想起被冤枉拿了邻居家一百块钱的委屈,想起自己因为画画被很多人说成不务正业……可是他更想起那片给他艺术生命的启蒙之地的竹林,是这方水土养育了自己,个人之间的恩怨算得了什么,无论    自己有多大的名气和地位,都不应该忘记生养了自己的这片土地和这里的父老乡亲。

    “应该的,”余新志满口应承下来。但自己只是一介文人,并没有什么权势和物质可以回报家乡,除了画画他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要不成立一个书画院吧。”余新志征求大家的意见,“郭老的书法是毛主席都非常认可的,这些年我在书画圈子也结识了一些人,我们是不是可以每年组织一些书画展来提高沙湾的知名度?”

    “这个主意好,郭老是诗歌和书法出名,余处长是画出名,就搞个书画院。”在领导的认可下,大家也一致认同。

    “郭沫若书画院。”有人提议,“这名字一说出去,肯定全国人民都知道。”

    “以他的名字命名书画院?这合适吗?”一位比较年长的工作人员说,“这郭老是大文豪大书法家,跟沙湾也没多大的关系,除了那个破旧的老院子,他可是半个字也没给我们沙湾留下来,再说,如果用他的名字命名,还是要征求他那些子女的意见吧,这跑几趟北京来来回回的,时间一拖就久了,余处长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跑这事,而我们又不懂。”

    “嗯,这是有点难度。”另外几个人也纷纷说,“确实有点麻烦。”

    “我觉得取名沫若书画院比较好。”余新志提议,他知道用郭沫若的名字肯定在全国都有一定的影响力,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将来对书画院的发展并不一定是好事。沙湾是沫水和若水的交界处,当时郭沫若也可能是基于这个考虑而取了这个笔名。余新志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好,既有纪念郭沫若的一层意思,更有以地方相融而取其名的想法。

    书画院的名字定下来了,并且也在当时注册成功,地址还是选择了郭沫若先生的故居,一是因为郭沫若毕竟是全国有名的文化名人,二是郭沫若故居中有一点政府拔款的维护经费,把书画院和郭沫若故居放在一起,也便于管理。但是在请谁题写书画院的名字时,大家又有了各种意见。大多数人建议请当时四川在外省或者在京城当领导干部的人题写,并且也跟相关的领导有过沟通,但余新志一直在犹豫,他有自己的认知和想法,人们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而艺术却是永恒的,所以他要慎重考虑。当时书法界比较有名气的人物是赵朴初,启功等这一代人,余新志心底里希望请赵老来提写这个书画院的名字,但因为与赵老素昧平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也不好提前说出来。

    接下来,余新志开始筹备书画院的第一次全国性书画展和成立仪式,沙湾镇政府为了活动的顺利开展,拔了五万块钱的运作经费,余新志立即写了征集书画作品的广告发在相关的新闻媒体上。因为余新志在书画界的名气以及当时书画院在全国并不常见,所以来稿非常踊跃,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收到来自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画家寄来的一百多幅作品,为了显示对参选作品的公平公正,余新志组织了当时非常专业的评选小组,从一百多幅作品选出了五十多幅优秀作品参加展览。

    1987年夏天,余新志利用去北京出差的机会,专程拜访了当时的佛教协会会长、著名书法家赵朴初先生。并请赵朴初题写“沫若书画院”的名字和向赵老汇报了书画院第一次书画展的优秀作品入选名单,赵朴初先生非常高兴,并且一口应承下来题写画院名字,两天之后,余新志来到中国佛教协会办公所在地,拿到了赵朴初所题写的“沫若书画院”题幅,书画院的前期准备和画展工作算是开展得非常顺利。

    1988年11月,在沙湾政府和全国书画界同仁朋友的支持下,沫若书画院成立仪式及首届书画展在成都成功举办并在全国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力。随着知名度和影响力的提升,余新志的社会活动慢慢多了起来,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趁沫若书画院成立的这几天向部队请了几天假,沙湾的领导也邀请他趁机回家去看看母亲。自从1983年那个夏天父亲去世之后,他本来想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去照顾,但老人家每次去都呆不了几天就嚷着要回家,妻子跟母亲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可是他心里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母亲。故土难离啊,也许每个人到了一定年纪后最想回去的地方还是故乡,那片土地才是真正的家和归属。自己离开家乡也有二十多年了,去了部队之后,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往返,那魂牵梦绕的竹林是否还是当年的模样?!

    冬天的竹林依然是满目苍翠,厚厚的竹叶铺在地面上,踩上去软软的,散发着浓郁的泥土的芳香,那一根根拙壮的竹子好像从来没有变化过,还是长在老地方,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在家里吃完中饭后,跟母亲聊了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感叹些物是人非的悲喜。

    孙二娘感叹地说:“儿子,你那画就真有那么多人喜欢?听村里乡里的干部都在说你的事。”因为儿子出了名,孙二娘现在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村里的支书和乡里的干部对自己都是恭恭敬敬的,这是儿子给自己带来的荣耀,但是做母亲的心里总是有些隐隐的担忧,因为她能感觉到儿子并不快乐。按理说,现在儿子的小日子也算过得不错了,两个孩子在上学。孙子余涛马上要上高中了,是个挺孝顺懂事的孩子,孙女也聪明伶俐,儿媳妇随军到了部队以后工作也挺好的,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日子应该越过越好啊,为什么总感觉儿子心里有事呢。

    “当然,你儿子画得好啊。”余新志自豪地说。小时候,如果没有妈妈对自己全力以赴的支持,也许他就走不到今天,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对文化人是非常敬重的,“妈,这都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带我去砍柴挑煤,连买纸和笔的钱都没有,我哪能有今天啊。”

    “那是看你在墙上地上到处乱画,经常被别人笑话,妈看不过去了才带你去的。”孙二娘心里乐着笑着,“你呀,从小就与别人不一样。”

    “我知道,你是不忍心儿子遭人白眼,被人骂。”

    “也是,那个时候谁瞧得起我们啊,要不是被他们冤枉,你可是要上军校的呢,那得当多大的官了啊。不过想一想,人的命就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咱们不怨别人,只怪自己命不好,不过,绕来绕去你不也去部队了嘛,你能有今天的出息,妈就知足了。”

    可是如果自己上了军校,也许前途会更好呢,余新志心里想。一想到这事,他还是有点耿耿于怀。母亲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还是不痛快。

    “孩子,都过去了,别放在心里,种什么因结什么果,现在不挺好的嘛,你现在也一样有出息了,咱们是块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孙二娘善意地开导着余新志,“哪个做母亲的不心痛自己的孩子啊。可是家里穷,实在亏了你。那时候啊,为了看那些画画的书,你经常躲在小楼上偷懒不出去出工干活,别人都说你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做妈的也发愁啊,你说真要是后来没出去当兵,怕是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命中注定的,那我也认了。媳妇娶不娶也就那么回事。妈,这辈子我除了会画画,估计别的事也确实干不了。”

    “怎么会呢,你干什么都能成,就是太辛苦了,”孙二娘看看儿子依旧清瘦的脸,“你啊,也别太累着了,这没完没了的画也耗心血。如今你们一家人也都到城市里,都有了工作,别太累着自己,平时吃好点,让你媳妇帮你好好补补身子。”

    “她……”余新志想说什么,又怕母亲担忧,这可是母亲当初千挑万选出来的媳妇,“妈,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们兄弟姐妹不在您身边,您也要多保重身体。”

    “那她现在工作还好吧,孩子呢都上初中高中了。过年的时候都一起回来让妈看看。”孙二娘看着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虽然跟儿媳妇相处的时间不多,媳妇也算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是不是进了城之后花花世界的东西看多了,反而变坏了呢,自己的孩子可是老实人,不会是被儿媳妇欺负了吧,“她没有欺负你吧。”

    “当然当然。春节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回来过节。”余新志忙敷衍着站起身来,他害怕母亲继续追问妻子的事,“我去午睡一会,这几天太累了。”

    “那行,你赶紧去屋里躺一会吧。”

    屋子里的墙壁上依稀还有自己当年涂鸦后的痕迹,床头的柜子上还有几本自己翻了无数遍的画谱,家里的一切都记忆着自己少年时的梦想和希望。他手里拿着小时候画的一沓画稿,这些青涩的画稿妈妈都像珍宝一样收藏着,余新志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可爱又笨拙的笔墨自然与他现在的作品没法相比,却也自有一份童稚之趣。

    忽然之间,余新志觉得自己又来到了竹林,只见那根根竹子像冲天的利箭,直插云霄,忽然又变成了古战场上的千军万马,各种人马的喧哗声如雷贯耳,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千军万马又变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各种各样的鲜花正在悄然盛开着,碧波荡漾出一片花与海的世界……正当他沉醉在这花海中的时候,一条奇形怪状的大鱼突然扑了过来,他吓得大叫一声,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做了一个梦,梦中醒来,全身竟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梦预示着什么呢?竹林,还是他熟悉的那片竹林,这一生,他最大的梦想是把竹画好,郑板桥因画竹而在中国绘画史上占有一席之地,那是北方的竹,不是他所熟悉的竹,他要画的是家乡的竹,这竹深植于的血脉里,伴随着他长大成人,多少回在梦里,满山满岭的竹,他相信自己的血液里都有竹的气息,他相信竹也是有灵魂的,还记得小时候他问老师什么是竹魂。

    “竹魂不是肉眼看得见,摸得着的,这要靠自己亲身感念……你看村子里,每家每户用的竹篓,竹编,竹筐,竹椅……哪一样能离开竹呢?”当年老师是这样说的。

    竹魂是什么?他忽然好像醒悟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是中国人的一种情怀,是一种生生不息的信念,是顽强的生命力和向上的精神,它既坚硬又柔韧,就像中国人刚柔并济的品格一样,刚如刀韧,又柔如丝帛。这就是竹之魂,这也是他所要表达的竹之魂。他要让自己画的竹走出四川走出部队走向全国。

    自从调到四川省武警总队宣传部门工作以后,余新志每年都多了些到北京出差的机会,这让他多了一些学习和了解外界的机会。每次出差完成工作任务后,他都要到中国美术馆和博物馆去看看,参观一些展览,从中学习和了解当代美术的现状。

    这天,正当余新志在中国美术馆的展厅里欣赏画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这是中国美术馆办公室主任毛贵昌,他看了看这个穿着一身军装的男人,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能看到这个男人,看他认真看画的表情,毛贵昌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一个非常喜欢美术的人,而从他的穿着打扮看,应该是外地来北京出差的人。

    毛贵昌走过来问:“同志,你也喜欢画画?”

    余新志看着这人热情的样子,知道遇到了同行,忙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也画画。”

    “哦,你贵姓?”

    “我姓余,叫余新志,是四川省武警部队的。”

    “余新志?”毛贵昌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你就是余新志啊,我知道,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你的作品,幸会幸会,”两个人伸出手来握紧了对方的手,“我在美术馆办公室工作,要不去办公室坐坐?”

    “好啊。”余新志跟着毛贵昌上到楼来。并把自己发在报纸上的一些作品拿出来让他看。

    “画得真不错。”毛贵昌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这水平完全可以到美术馆来办展览了。”

    余新志的心咚地跳了一下,如果能到中国美术馆来办一次展览,那是多么好的事,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于是赶紧问:“来这办展览需要什么条件?”

    “首先肯定得作品过关,还有一些活动的经费,不多,大概一两万块钱,广告宣传的经费和你在北京的食宿交通得自己解决。”

    “毛主任,那你看我的作品过得了关吗?”余新志知道作品能不能过关才是最主要的。

    毛贵昌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不能给你打保票,要不你自己去找一下刘开渠馆长,最好是带一张原作,让他给你看看能不能通过。”

    “那当然好了,”余新志欣喜若狂,“我怎么才能找到刘馆长?”

    “等会我把他的地址给你,然后我再打个电话过去,你明天去找他,让他把把关。”

    “那太好了,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您。”余新志拿着毛贵昌写在纸条上的刘开渠馆长的地址,满心欢喜。

    “应该的,咱们美术馆也好,美协也好,都是为画家服务的嘛,发现人才,宣传艺术,服务社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你就不要客气了。”

    余新志走出中国美术馆的大门,这是中国美术界的最高殿堂,能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一次个人画展,是多少画家一生的梦想,也许自己的梦想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这个晚上对余新志来说,是充满希望的,也是忐忑不安的。一大清早,他就起了床,把自己收拾干净清爽后,从随身带着的几张作品里,挑选了一张自己比较满意的,出了招待所的门赶往王府井。

    1988年夏天,在北京王府井附近的一条小巷子,余新志从公交车上走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太紧张太激动,还是夏天太热的缘故,他全身都在冒汗。他拿着毛主任手中的纸条,循着门牌号,在王府井附近的一条小巷子,找到了这个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的四合院,这就是刘馆长的家了,他站在门外屏了屏呼吸,整理了一下衣衫,敲响了眼前这个有点陈旧的四合院的院门。

    门内传来洪亮的问话声:“谁呀?”

    “我是余新志,四川省武警总队一个画画的,毛贵昌主任让我来找刘馆长。”余新志忙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院门打开,余新志见到了这位美术界的泰斗级人物——刘开渠馆长。老先生高高的个子,魁梧的身材,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面相非常和蔼可亲,这让余新志在路上还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了许多。

    对刘开渠先生来说,每天慕名而来的艺术界人士他早就习以为常,而当这个一身军装的清瘦的中年男人站在他面前时,他清瘦的脸上精神灼灼,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艺术家的不可一世的样子,态度朴实而谦逊。

    余新志走进刘开渠家的四合院,院子里设施很简单,但也有闹中取静的静谥与宁静,他来不及多寒喧几句,忙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画展开,“刘老,您看我这画还行吗?想请您指点指点。”

    当余新志拿出自己的画请刘开渠先生面前时,刘开渠不得不对来人刮目相看了,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

    “听毛主任说,你想在美术馆办个展览?”

    余新志有点不敢往下接话,怕冒失了。

    刘开渠先生笑了笑, “画得不错,毛主任昨天跟我说过了,你的画我也是经常在报纸上看到的,我个人觉得很不错,可以办。”

    “真的吗?”余新志这才把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放下来。

    刘开渠点了点头,“你是军人?在哪个部队?”

    “在四川省武警总队宣传处工作,主要是抓宣传文化工作。”

    “哦,”刘开渠又点了点头,“那更不容易了,在部队里还能坚持这么多年画画,很不错,你这次是来北京出差?”

    “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北京出一趟差,汇报一些部队上的工作,同时也到美术馆来看看别人的作品,学习学习。”

    “这样啊,那这次还要呆几天?”

    “还要呆两、三天时间。”

    “哦。”

    “刘老,想求您一幅字,难得有机会见到您,我留个纪念?”

    刘开渠想了想,“那就写余新志画展吧,你不是还要呆两、三天吗,明天来取吧。”

    余新志画展?!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可以在中国美术馆开画展了?直到从刘开渠先生的家走出来,余新志的脑海还是处于眩晕状态,他本来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把握,他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这可是代表国家级的美术殿堂,全国有多少书画界人物希望在这里举办一次展览,这是一个艺术家一生的荣耀,他知道自己的名气和地位都尚欠火候,他想着哪怕是被老人家数落一顿,他也不敢有半句怨言,至少可以让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没想到却能得到德高望重的老馆长认可,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第二天,余新志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刘开渠先生的家。刘开渠先生临时出门参加活动去了,托夫人把字幅转交给余新志。余新志从刘开渠先生家离开后又赶紧来到中国美术馆,找到毛主任询问办展的相关细则。毛主任热情地给他做了解答,并表示祝贺。

    能在中国美术馆办一次个人展,对余新志的艺术生涯来说,是一次里程碑似的进程,他要马上回去向部队领导汇报这个大喜事。还有,他得准备展览所需要的经费,虽然只有一、两万块钱,但对于当时只有几十块钱工资,还要养家糊口的余新志来说也是笔不少的数目,如果家里拿不出来这么多钱,还得找亲戚朋友筹措点才行。

    回到单位,余新志跟部队领导及四川省美术家协会说了1989年准备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展览的事,大家都非常高兴。当时武警部队政委张秀夫亲自批复四川省武警总队,展览所需广告宣传费用由部队解决,而展览协调工作则由四川省美术家协会负责与中国美术馆联系。张秀夫政委明确指示余新志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可以适当减少工作任务专心绘画。

    张秀夫是中国成立武警部队时的第一届政委,1986年来成都视察工作时,当时做为宣传处副处长的余新志负责接待工作,余新志除了绘画以外,也喜欢摄影和写文章,所以在陪同张秀夫政委参观峨眉山、杜甫草堂等景点的时候,跟张政委说起自己的工作和绘画,当张秀夫政委在杜甫草堂内看到余新志的作品时,非常高兴自己所在的部队有这样的人才,所以余新志给张秀夫政委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像,他也非常欣赏这个踏实肯干又有才华的部下,并鼓励他好好画画发挥自己的特长。

    能够这么顺利地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展览,这是余新志做梦都没想到过的事。这荣誉不仅是属于他个人的,也是属于部队这个集体的,他把自己要在中国美术馆开画展的消息向张秀夫政委做了汇报,立即在全军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北京空军部队招待所领导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提议展览期间的车辆安排和食宿问题由空军招待所解决,武警总队更是全力支持余新志的这次美展工作,给他解决了很多最基本最现实的问题。这让余新志感觉到了部队这个组织的温暖和力量,也是身为军人的骄傲,接下来的事是确定展览的作品,开展时间,各项接待事谊。

    快年底了,中国美术馆需要安排1989年的全年美展,希望余新志的画展定在新年迎春展,并征求四川省美协和余新志本人的意见。余新志估算了一下,如果办迎春展的话,时间会很仓促,没法做好充分的准备,再加上春节期间从四川到北京的交通也不是很方便,路途这么远,火车票也不好买。美术馆说那就考虑五月份前后,余新志想了想,还是觉得时间有点紧张,他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把最好的作品展现在观众面前,不能给部队丢脸,不能给军人丢脸,据说他是全军第一个在中国美术馆办展的人。哪个时间段最合适呢,军人,做为军人,这是他本身具备的特性,“八一建军节”,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日子,这是一个属于军人的日子,秋天,也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八月一日,余新志将自己这人画展览放在1989年的建军节,一个有着纪念意义的日子里。1988年年底,余新志来到北京,跟中国美术馆协商确定于1989年“八一建军节”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如果不是发生天灾人祸,展览将如期举办。

    整个春节余新志都处在忙乱和兴奋的状态中,为了在中国美术馆举办这次个人展,他必须做好最充分的准备,有了前两次办个展的经历,这一次的画展前期准备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然而,1989年4月,突如其来的“六·四”学潮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始了。眼看着到了六月份,事态还没有平息下来,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北京的一切社会活动都终止了,中国美术馆自然也是闭馆歇业。余新志觉得画展之事已经不可能了,会成为泡影,这半年多来的努力也算是白费了。看着已经印出来的请柬和作者介绍,他觉得真是世事难料,刚开始这么顺利的事,却在最后关头没有了希望,人生真是有太多无常的事,不是自己努力就可以改变的现实,他已经完全没心思去想展览的事了。

    同事和圈中好友纷纷安慰他,今年办不了明年可以办,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但余新志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就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去了,就算有也不会有这次这么顺利,随着办展时间一天天临近,他开始变得焦灼不安起来。到六月底的时候,离原定的画展时间只有一个多月了,他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于是各种风言风语也开始多了起来,嫉妒的,幸灾乐祸的……有的人甚至说,他这么年轻就想在中国美术馆办个展,连老天爷都不帮他。

    已经是7月15号了,原定的8月1号建军节的画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办个迎春展呢。也许是前两次的个展太顺利了,这次非要这么折腾他一下,命运看来也真会捉弄人。他不想面对同事和亲朋好友的安慰、询问,无论别人说什么话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和难受。他已经在工作室里连续呆好几天了,看着这一张张装裱好的画,它们像一个个精神饱满的战士,整装待发,期待着在艺术的圣殿里一展自己的风姿,可是希望却像这日渐落幕的黄昏,一点点地失去了光亮,把时间和他的情绪一起浸入黑暗之中。

    儿子从门外走进来,看了看父亲的神色:“爸,回去吃饭了。”

    “你先回吧,我再等会。”

    “妈妈让我来叫你,说你中午也没吃。”儿子的眼睛从那一幅幅画上掠过去,“爸,回去吃饭吧,吃完了再画。”

    余新志看看已经十五岁的儿子,一丝温暖从心底里弥漫开来,“儿子,你看爸爸画得好吗?”

    “不知道。”儿子明亮的眼睛里没有半点虚伪和做作。

    “如果爸爸将来成为了大画家,你不高兴?”

    儿子看了他一眼,嘟哝了一句,“我只要你陪我玩,人家的爸爸都经常陪着出去玩。”

    余新志心里一酸,是的,自己欠儿女欠这个家太多了,为了画画,他几乎把所有的休息时间都放在这间小小的画室里,从来没有想过要陪儿子去逛一次公园,上一次街,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就算功成名就了又能怎么样,儿子稀罕的也许并不是这些东西。

    “好,那今天不画了,儿子,今天咱们吃完饭出去玩怎么样?”

    “真的,爸爸不骗我?”

    “不骗你,你想到哪里去玩,爸都陪你去。”

    “我想去看电影,去逛街,去打球,去……”

    “都行,以后爸爸一定抽时间多陪你玩,好不好?”

    “好。”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画室。

    盛夏的南方是闷热的, 有些密不透风的压抑,本来他要去中国美术馆办展的事单位的同事和亲朋好友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人家再来问他这个话题,所以他只想远远地绕开人群走。

    “余处长。”同一办公室的同事小跑着过来,大声地招呼着他,“我一下午都在找你,你跑哪里去了?”

    “什么事?”

    “省美协打电话了,让你赶紧准备画展的事。”

    “什么画展的事?”余新志怀疑自己的耳朵或者是记忆出了问题,他不记得自己还有别的画展要参加。

    “当然是去北京办画展的事了。”

    “北京……中国美术馆?”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同事的脸,这眼看着只差半个月的时间了,他担心同事是在开玩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这美术馆不都关门了吗?”

    “啊哟我的天啊,动乱已经平息了,一切都恢复正常了,你这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画你的画啊,你赶紧跟美协那边联系一下吧,你家等着你的消息呢。”

    “好,我知道了,谢谢啊。”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升起了明媚的阳光,一切阴狸都驱散了。他兴奋得有点忘乎所以,手足无措了。

    “爸,快回去吃饭,我还要去看电影呢。”

    余新志这才醒过神来,看了看儿子期盼的眼神,狠了狠心说,“你先回去吃吧,我得回画室去看看。”

    “那还要去看电影呢。”

    “好儿子,你自己去看吧,要不你让妈和你妹妹陪你去也成,爸给你钱。”余新志忙去口袋里掏钱。

    儿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扭身跑得没了踪影,余新志苦笑了一下,转身又回到了画室。半个月的时间,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他找来当时在乐山师范大学当教务主任的弟弟陪同他一起上京办画展,把准备好的画和已经印好的请柬宣传册装进箱子打包,匆匆忙忙于7月25号顺利来到了北京,入住空军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