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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月夜如昼
新闻来源:爱读文学网 发表时间:2016-02-18 14:20:37 发表人:admin

                                                                                    刘仁前 

 

在我心底,总是悬挂着一轮明月,那是儿时故乡的月。我一直认为,那时故乡的月亮,是世上最明亮的。无论是我离开故乡,去别一个城市读书,还是后来回故乡的县城工作,直至现在离开故乡的县城,在外工作十余载之后,我仍固执地认为,再没有儿时故乡上空的月儿亮了。那时,月夜如昼。

我的故乡,在苏北平原上,是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正如我在《香河》里所描写的那样,巴掌大的庄子,筷子长的巷子。出门见水,无船不行。因为村子小,生活在村庄上的大人小孩都能熟识,不象现时城里,同住一幢楼里,上班下班在楼道里遇见,多半叫不出姓什名谁。常言说一熟三分巧。一个村子上的人,哪家有新鲜事,便爱往哪家凑热闹,尤其是一帮孩子。我记得,村子上只有一两家有电视机的时候,我几乎每晚都带着三个妹妹,到村西头一户人家家里看电视。其时,日本的电视连续剧《排球女将》、《血疑》正火,我们兄妹四人晚饭碗一丢,便往电视机跟前抢占有利位置。乡里人毕竟厚道,供我们看电视的这户人家,原本电视是在堂屋里的,后来看的人越来越多,主家只好把电视搬到院子里,并把家中的凳椅在院子里放好,以便人来了好坐。大伙儿看电视都很入神,虽说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还是挺安静的。这时候,我倒有些走神,会自觉不自觉地抬头,望望悬挂在空中的月亮,亮晃晃的,直逼我的眼。等我读了几年中文之后,才感受到什么叫“月光如水”。每到电视剧散场,我和妹妹们都会披着如水的月光,奔跑在村上唯一的砖巷上。杂沓的脚步声音,“噼噼啪啪”地响在巷头,带着童年的欢娱。那天空中的月儿,亮亮地照着,便成了一盏照亮我们归路的灯。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极少阴黑的夜晚,月儿总是那么亮,总是亮亮地照着。或许是有阴黑的时候的,但我不记得了。

那时除了《排球女将》、《血疑》在电视上火之外,还有一部电影更火,《红楼梦》。刚开始在县城电影院上映时,听说是人山人海,电影院门前挤满了人,排队买票。有的排了一天的队,都不一定买到票。怎么办?明天天没亮再来。后来发现,天没亮赶来,也不行。有人索性在电影院门前守夜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电影院门前冷落,可罗雀也。

在凭工分获取报酬的年代,我家因为人多劳少,父亲常年在外工作队上做事,能从生产队上拿工分的只有母亲,所以年终多半“超支”(不仅分不到“红”,还得欠生产队的钱),家中日常开销靠几只蛋鸡,自然没有钱给我买票去县城看《红楼梦》的。我是等了好久,《红楼梦》在邻近的村子放映时,才有机会去看的。其时,在乡下,看露天电影极普遍。一村有电影放映船来了,要放电影了,邻近村上都会有些大人小孩赶过去看。因为多水,有时会有人撑船去看,几个劳力,约定想看电影的(多半是大小伙子约姑娘,有点那个意思的),说走就走,一般说来想看电影的人多,船小容不下,只得丢下无关紧要的看客。这当中,最容易被挤在船外的,便小孩子。我就有过被人家从船上拉下来的经历,可电影还想看,怎么办?靠双腿走,遇见河只有脱光了衣裤,赤裸着下水,“踩水”(把脱下的衣裤举在手上,浮水前行)而过。这把戏,不仅小孩子干,大男人也干。

看露天电影,有趣的不仅仅在看了什么电影。电影散场往回走的路上,自会出现一些状况。只要留意,便会发觉哪两个是一对,哪个小伙子对哪个姑娘有意思。银色的月光下,薄雾弥漫的乡道上,情意绵绵的青年男女,一时顾不及脚下,失足进了垄沟,俏鸳鸯变成“落汤鸡”,引来一阵哄笑是免不了的。

月儿高悬的夜晚,对我们这些农家孩子来说,做得更多的,不是看《排球女将》,不是看《红楼梦》,而是捉谜藏,打仗,捉麻雀。一村的孩子,平日里总有亲疏的,上学下学在一块多一些的,到了晚上自然成了一队,这当中岁数大些的多半为队长(也不尽然,我在当时的一帮孩子中间并不最大,也当队长),带领同伙和另一队“干”,一方躲藏,一方寻找,满庄子闹腾,发生“战争”是常有的事,弄得楝树果子满天飞,很有点“枪林弹雨”的意趣。

任何一种游戏都有腻的时候,于是便来点“实惠”的,捉麻雀子。冬季,麻雀子多借人家山墙檐下做窝藏身。只要看到檐口有新草絮挂出,且隐有洞穴,内定有麻雀。这时,可由几个小朋友打高肩(接人梯的办法),让手脚麻利者踩肩而上,伸手入洞,雀便可逮。自然也有例外,有时会逮到“油老鼠”(蝙蝠的俗称),那家伙摸在手里软软的,还会“吱吱吱”地叫,不吓你个半死才怪呢。高肩是没法打了,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属正常。有了这样的遭遇之后,再捉麻雀子,小朋友们多半选择网兜扑。用稍硬一点的铁丝作网口,串上一只网兜,固定在一根长杆顶头,长杆多为细长竹篙借用的。实施捕捉时,只要将网口对准麻雀藏身的洞口,略施敲打,使洞内雀儿受惊而外逃,自会落入网中,此时只须将网兜贴墙往下慢移,雀徒手可得。一夜下来,捉个十来只麻雀子,不在话下。无论烧烤,还是配细咸菜红烧,均味美得很。在那个农家餐桌上难见荤腥的年月,这可是解馋虫的妙招呢。

细细想来,离开生我养我的那个村庄时日久矣,那砖巷是否依旧,那村庄又有怎样的变迁?那村里该有些人已走了吧,活着的人呢,生活得可好?那悬挂在村子上空的月儿呢,还是那般亮晶晶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