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节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小学和幼儿园都放寒假了。放假后，方方还是在外婆家的时间多。圆圆则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时间多。

    黄丽珍的三个妹妹，美珍、梅珍、玉珍都已出嫁，弟弟国珍还未成婚。美珍和梅珍都有了孩子，美珍生了个儿子 ，梅珍生了个女儿。梅珍的女儿叫盼盼，听说她想要个儿子，准备生二胎，女儿叫盼盼就有这个意思。按照惯例，年前，杨春红准备把女儿、女婿、外孙子、外孙女请到家里吃顿年夜饭。

    黄美珍上夜班，上午带着儿子一早就回了娘家。因为其他女儿、女婿们都在上班，所以只有美珍帮黄瑞祥、杨春红夫妻俩准备饭菜，中午吃团子馄饨，晚上才是正餐。

    上午是孩子们的世界，四个孩子在一起 简直闹翻了天。最大的方方今年十岁，圆圆六岁，美珍家的儿子宝龙五岁，梅珍家的女儿四岁。方方不但岁数上是老大，而且常年住在外婆家，所以在外婆家中，她是当然老大。圆圆虽然在年龄上是老二，可她是二胎中的女孩子，又难得去外婆家，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跟别人争。她自顾自一个人玩，宝龙虽然排行老三，可他是这四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孩子，是长辈眼里最得宠的人，所以，他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什么，某些地方，方方也只能让着他。梅珍家的女儿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只知道傻不拉几的跟着别人傻笑，乱抢乱扔东西。四个孩子在一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闹。宝龙有妈妈在身边，更是肆无忌惮地闹着、玩着，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他要的东西，如果不给他，就坐在地上哭。一哭，美珍就到其他孩子手中以骗带抢地拿给他，横一个宝宝好，竖一个宝宝乖地哄着。如果再不行，外婆就会出面：“谁欺负宝龙啦？谁敢欺负宝龙，我就让她回去。”以骂带夺帮宝龙要玩具。

    圆圆正在用自己带来的水彩笔在一张纸片上画小动物，被宝龙看见了。宝龙跑过去向圆圆要，圆圆不给，拿着笔和纸到其他地方去画。宝龙追过去要，圆圆还是不给，又跑开了。宝龙去灶间向妈妈哭。美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儿子，宝龙说不出所以然，就跑去问方方：“方方，我家宝宝要什么？”

    方方向着自己的妹妹，本来不想多嘴，可被阿姨一问，加上阿姨以前对她不薄，只好实话实说，“宝龙看到圆圆在画画，他要圆圆的笔和纸。”

    美珍听了，搀着儿子去和圆圆商量：“圆圆，你给宝龙弟弟画一会儿，阿姨喜欢你。”

    圆圆看看美珍，摇摇头，把拿着笔和纸的手藏在身后。她知道，给了宝龙，就别想再有完整的东西要回。

    “快点呀，宝龙弟弟要，你也不给他？你要不给，中饭你别想吃团子馄饨。反正你爸爸妈妈也不在这里。”美珍以哄带吓。

    圆圆被阿姨吓得不知所以，求助似的向姐姐看了一眼，方方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态度。圆圆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把东西给宝龙，转身想跑开。宝龙一看可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脚使劲地蹬，哇哇地哭了起来，手拉着妈妈的裤管，嘴里哭喊着：“我要！我要！”

    “圆圆，快给我，你这多嫌的细丫头，这么犟，懊恼当时没有把你送掉。”美珍说这句话时声音不高，但面带恶意。

    听了美珍阿姨的话，圆圆一愣，转过身来，牙齿咬着下嘴唇，很气愤的样子。她顿了一下，把手里的水彩笔和画了半只鸡的纸片扔在地上。

    美珍跑过去拾起笔和纸给还在哭闹的儿子，宝龙这才破涕为笑。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泪汪汪的圆圆举了举手中的战利品。美珍搀着儿子向灶间跑去：“宝宝，我们到灶间去画，妈妈教你画。”说着又回过头来，朝牙齿咬着下唇的圆圆说：“你这多嫌坯，下次再不听话，就告诉你妈妈。”

    方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有点不喜欢美珍阿姨了。她向妹妹跑过去，想搀妹妹的手，以示安慰。圆圆还在气头上，扭了一下身子，挣脱了姐姐的手，意思仿佛说，你做姐姐的为什么不帮我？方方理解妹妹，不计较她，站在妹妹的身旁陪着。盼盼一个人不知在玩什么，她对刚才发生的事，既不理解，也不关心，继续饶有兴趣地玩这玩那，一会儿推翻一个小凳，一会儿踢翻一只小篮子。

    这时外婆想起了盼盼，因为她还小，外婆牵挂着她。杨春红两手粘着面粉，跑出灶间找盼盼：“盼盼，盼盼。”看到盼盼在玩，就没有再喊，对方方说：“方方，你看着盼盼，不要让她到门外去。”方方没有表态，还站在妹妹的身旁，杨春红没有注意这姐妹俩的表情，吩咐完又回灶间忙去了。

    吃中饭的时候，圆圆对美珍阿姨还耿耿于怀，但她已经原谅了姐姐，她知道姐姐是向着她的。吃中饭时，外公抱着盼盼喂她。外婆抱着宝龙一边喂一边和他玩笑。方方领妹妹坐上饭桌，帮她盛好团子馄饨，姐妹俩紧靠着坐在一起吃。美珍自顾自地吃。

    下午四点半以后，该到的对象陆续到了。国珍也下班回家了，后面跟着他的女朋友。家里突然多出六七个大人，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打招呼声，敬烟声，说笑声，叽叽呱呱，嘻嘻哈哈，好一个热闹场面。孩子们见到自己的父母，撒娇的，卖乖的，要这要那的，无所不有。爸爸妈妈们带领自己的孩子教他们叫阿姨，叫姨夫，叫舅舅，叫舅妈。当叫到舅妈时，国珍的女朋友更正说：“不，应该叫阿姨。”引得大家一阵哄笑。大人们都称赞人家的孩子懂事、乖巧。美珍抱着儿子叫人时，更是赢得大家众星捧月一样的赞美，美珍高兴得合不拢嘴。

    丽珍是最后领着圆圆叫人的。圆圆因为上午的事弄得她很不开心。水彩笔和纸都被宝龙玩得不见了踪影，到现在还噘了个小嘴巴，不声不响地站在人群后面。当丽珍把她拉到大家的面前时，她很勉强地听从妈妈的指导叫着长辈们的称谓。当指到美珍时，丽珍问：“今天有没有叫阿姨了？”圆圆刚被屋里的气氛感染得有点高兴，经妈妈这么一问，她的小脸又阴了下来。美珍看出了苗头，担心方方和圆圆说她的不是，马上接着丽珍的话说：“已经叫过了，就不要再叫了，圆圆真乖。”经阿姨这么一说，圆圆也就不响了。

    丽珍到美珍手里接过宝龙：“来，宝龙，让阿姨抱抱。”丽珍抱过宝龙，和美珍一起来到灶间，和老妈老爸一起忙年夜饭。美珍看看有了说话的机会，就说开了上午宝龙和圆圆争笔和纸的事，她主要是说给丽珍听的。

    “姐，圆圆小小年纪就这么犟，宝龙上午向她要笔和纸玩一会，她硬是不肯。后来我向她要了，才勉强愿意。”

    杨春红夸张地说：“真的？这小多嫌坯。”说着到丽珍手里拉了拉宝龙的手，朝宝龙说：“外婆喜欢宝宝，你要什么，外婆帮你去买，外婆不喜欢圆圆这个小多嫌坯。”其实，杨春红叫圆圆小多嫌坯并没有恶意，只是平时说惯了，也就顺口了。

    丽珍和美珍在进灶间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圆圆会多一个心眼。圆圆想到美珍阿姨可能会为了上午的事在妈妈面前说她的坏话，就偷偷跑到灶间的门外。门没有关抿，虚掩着，里面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听到外婆说她是小多嫌坯时，她推门跑了进去。圆圆进去时，灶间里的所有人还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待。所以，她的进来，都不以为然，只有美珍心里咯噔了一下。

    “外婆，我怎么成了小多嫌坯了？是不是我今天不该到外婆家来？”圆圆正经着脸说。

    大家平时没有注意，圆圆已经长大了。小小孩童，说话这么老成，这是大家

    没有想到的。杨春红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黄丽珍不想让大家尴尬，朝圆圆说：“你就是小多嫌坯，还不承认。宝龙小弟弟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给他？这么不听话，下次不要你到外婆家来了。”说着在宝龙的脸上亲了一下。

    圆圆鼻子一酸，走出灶间。灶间里的人也就没有再去注意她。时间不早了，这么多人等着吃晚饭，他们继续忙碌着。

    灶间里的黄瑞祥把上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他若有所思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下次不能这样说圆圆了，她已经懂事了。这样会在她的心灵上蒙上阴影的。”

    杨春红说：“嗯，这小丫头开始懂事了。”

    黄美珍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沉默不语。

    黄丽珍不以为然地说：“别理她，小丫头片子，不好好教训她，她会上天的。”

    大家嘴里说着，手里忙着，一会儿就到了开饭的时候。大人小孩加起来共十六个人，正好两桌。孩子和自己的妈妈坐一桌，其余的人坐一桌。大家各就各位坐下以后，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圆圆不见了。首先发现圆圆不见的是高尚礼。他喊圆圆，没有得到回答，大家以为她在哪里玩，一时也没太在意。高尚礼去灶间找，没见到人；去厕所找，也没见到人；去各个房间找，还是没有见到人。高尚礼提高声音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音，就紧张了起来。坐到桌子上的大人们纷纷起身去找，家前屋后，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圆圆的影子。高尚礼问妻子：“丽珍，你们有没有说圆圆啥了？”

    丽珍、美珍、杨春红、黄瑞祥同时想起了灶间里刚才发生的事。黄瑞祥首先开口道：“不好，这小丫头气相大了。刚才在灶间里说了她几句，她肯定是生气跑了。大家快出去找，尚礼你朝回家的路上找，她很可能回家了。”黄瑞祥说完就朝外面跑。

    高尚礼骑上自行车朝回家的路上骑，将近一半路时，他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孩的身影，赶上一看，果然是圆圆。高尚礼紧张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圆圆！圆圆！爸爸找你来了。”说完就下了车。

    听到喊声，圆圆停了下来，转过身委屈地喊了一声：“爸爸！”说完就哭着扑了过来。

    高尚礼弯腰一把抱住女儿，“圆圆不哭，告诉爸爸，你怎么不吃饭，就一个人回家了。”高尚礼心一酸，说话也哽咽了。

    “爸爸，他们都说我是多嫌坯，还说不要我去外婆家了。爸爸，我也不想去外婆家了。”圆圆止住了哭，搂着爸爸的脖子说。

    “谁说我们圆圆是多嫌坯了？圆圆，你慢慢说，不会是你不听话了他们才说你的？”

    “不是的，爸爸。”圆圆把上午自己怎样在画画，宝龙怎样要她的笔和纸，美珍阿姨怎样吓她，以及后来在灶间所发生的一切，对爸爸说了个大概。高尚礼终于明白了一切。

    “好了圆圆，小孩子家不能生气，快跟爸爸到外婆家去吃饭。有爸爸在，他们就不敢说你了。”高尚礼说完便要抱圆圆上车。

    “不！爸爸，我不去了，如果再回去，他们会笑话我的。”

    高尚礼替女儿难过，他不想勉强孩子，他发现女儿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开始懂事了，不能再以以前的眼光看她了。他征求女儿的意见：“圆圆，要么这样，我把你送回家，你到奶奶家吃饭，我到外婆家吃饭。我不去不好，你说好吗？”

    “好的，吃好后，我就在奶奶家玩，你早点回家。”

    “好的，我听圆圆的话。”高尚礼把女儿抱上车，向回家的路上骑去。这时，天色已完全被暮色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