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雨水充足，可最近已超过半个月没有下雨了，田里的麦苗由于缺少雨水，看上去茎瘦叶黄。农民们盼望一场及时雨，好抓紧施肥、压苗，以此来促使麦苗的分蘖和生长。

    天气预报今天夜里有雨，雨量可达中等。黄丽珍对丈夫说：“尚礼，天要下雨了。明天一早我去麦田里撒化肥，你负责烧早饭，替圆圆梳头。

    “要不你烧早饭，我去撒化肥。”高尚礼知道撒化肥是辛苦活，想自己承担。

    “我还不放心你去呢。你们男人做事马虎粗心。我去了，可根据苗情来决定化肥重施还是轻施。”

    “好吧。”高尚礼乐得在家轻松点。

    次日，黄丽珍醒来后向窗外一看，知道已经睡过了头，赶紧穿衣起床，并叫醒了丈夫。黄丽珍下楼后，打开大门一看，田里已经湿透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大田里已经有起早的人在撒化肥了。黄丽珍穿好塑料雨衣和橡胶高帮套鞋，右手抄铅皮桶，背着装有化肥的蛇皮袋，向田里走去。由于时间紧迫，黄丽珍一刻也不敢怠慢地劳作起来。撒完后便急匆匆地往回赶。

    黄丽珍三下五除二地刷牙洗脸，早饭是来不及吃了。圆圆已经吃好早饭梳好头在等她了。黄丽珍后悔没有叫丈夫送圆圆。

    黄丽珍把圆圆抱上自行车的后座，然后急匆匆上车赶路。由于雨天路滑，在离开场地向东拐弯时，前轮打了个滑，就连人带车倒在了路边的菜田里，母女俩跌得一身泥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想赶时间，越是来了麻烦事。黄丽珍赶快爬了起来，她感觉一只手和屁股跌痛了。她顾不得疼痛，先把自行车扶起来。圆圆已经爬了起来，估计没有跌痛，只是跌了一身泥，她眼里含着泪，站到了路上。

    “为什么不坐坐好？坐在后头动啥？”真是尿不出怪马桶。黄丽珍把自行车撑好，一边骂人，一边拉着女儿回家换衣服。

    “我没有动，是你骑得太快了。”圆圆委屈地申辩着。

    “还说没动！没有你，我哪来这么多麻烦事？”

    “呜，呜，呜。”圆圆被娘拉得跌跌撞撞，委屈地哭了起来。

    “还哭！迟到了扣奖金我打死你！”

    母女俩换好衣服重新上车时，黄丽珍看了一下手表，离上班时间已不到十分钟了。重新上路后，黄丽珍飞也似地骑了起来。吓得后面的圆圆紧紧地抓住她的衣服，既不敢响，也不敢动。黄丽珍急匆匆地把圆圆送到幼儿园，再急匆匆地赶往厂里。到厂门口时，大门已经关上，只有靠门房的一扇小门开着。黄丽珍下车后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迟到十分钟。在通过小门的时候，她向门房里看了一眼，不看则已，一看吓了她一跳。生产厂长端坐在里边，看来，赵厂长又来检查上班时间了。

    “黄丽珍，怎么迟到了这么长时间？”赵厂长把黄丽珍叫住了。

    黄丽珍有些紧张，想说理由，可是理由不充分，就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赵厂长，我送孩子去幼儿园，在那里耽搁了一会儿。”

    “孩子，孩子，又是为了孩子。快去上班吧。”赵厂长没有过多地批评她。

    黄丽珍悻悻地推着自行车向仓库走去，没走出两步，门房里就传出了门卫和赵厂长的说话声，她放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

    “老蔡，你看现在的年轻妇女，思想还这么落后。为了要个儿子，一定要生二胎。结果呢，罚掉了钱不算，可还是生了个女儿。真是自讨苦吃。”

    “是啊赵厂长，越是这种一心想生二胎的女人，越是命苦。就算二胎生了儿子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自寻烦恼。”

    赵厂长和门卫老蔡一唱一和地说着。黄丽珍不想再听下去，加快了脚步。

    韦阿姨正弯腰曲背地在清点货物，听到脚步声，知道是黄丽珍来了。今天仓库里的事情特别多，韦阿姨忙得头也不抬，随意问了一声：“丽珍，今天怎么迟到了？”

    没有听到回答，韦阿姨才抬起了头。她发现黄丽珍的脸色不好看，接着说：“赵厂长到门房查上班时间，不知道你进厂的时候，他还在不在那儿？”一看黄丽珍的脸色，就知道赵厂长还在门卫上。

    “还没有走。”黄丽珍回答后，开始动手干活。

    “丽珍，迟就迟了，不要放在心上，下次注意点就是了。”

    黄丽珍在想赵厂长和门卫老蔡的话时，又想起了一早上的忙碌，又是气来又是恨。是啊，自己这么忙、这么累究竟为了什么。早知道二胎还是生个女孩，就不该生二胎。怪谁呢？赵厂长说得不错，这是自讨苦吃。唉！想着，想着，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还在想这事？凡事都要想开点，谁没有个迟到早退的，谁家里没有个急事。算了，不要想了。”韦阿姨知道黄丽珍心计重，不像自己什么事都想得开，放得开。

    “韦阿姨，我今天真是倒霉死了。”黄丽珍边干活边把早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韦阿姨听。

    韦阿姨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才迟到的。今后，实在来不及就少做点。家里也不要收拾得太干净。简单点，马虎点。但孩子还是主要的，既然生了她们，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对她们负责。”

    “韦阿姨，我的命真苦，二胎想生个儿子，偏偏又生了个丫头，麻烦事一大堆，还要被人家笑话。”

    “谁笑话你了？谁能保证百分百生儿子。再说，大家都生了儿子，到哪里去讨老婆，到时候还是女孩值钱。”

    “话是这样说，可谁心里不想生个儿子，有些人是生了儿子说风凉话。”

    “我看女儿也不差，女孩子听话，会体贴人，长大了还会帮着做家务。”

    “还听话、体贴人嘞，讨便宜！一早上要梳头、要打扮，烦死了，男孩子就没有这些麻烦事。男孩子能做力气活，又能传宗接代。我家尚礼兄弟四个，其他三弟兄都还没有孩子，如果他们今后生了儿子，我那公公婆婆还能看得起我们？”

    “丽珍，你想得太多太复杂了。你要想开点，要活得开心。再说，你公公婆婆也不一定是那种人。”

    听韦阿姨说得有道理，黄丽珍又陷入了深思。

    再有两个星期学校就要放假了。幼儿园每个学期结束时都要进行“好孩子”的评比活动。

    陈老师在讲台上宣布好孩子的名单时，下面三十几个孩子都竖起了耳朵。圆圆早上跌了一跤，还被娘骂了一通，一肚子的委屈还没有消除。她多么希望自己被评为好孩子啊，评上了好孩子，也许今后就不会被妈妈骂了。她紧张地听着陈老师的宣读，心扑扑直跳。

    “高圆。”圆圆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可她看到陈老师在向自己笑，就确定自己被评为好孩子了。圆圆由紧张变成了激动。在此之前的所有的不开心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脸上绽出了笑容，她想象着，回家告诉了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圆圆本来想在妈妈来接她的时候就告诉她自己被评上了好孩子，可当她看到妈妈阴沉着的脸，又想起了早上的事。自从陈老师宣布自己被评为好孩子后，她的脑海中一直被喜悦和亢奋所占据。可当她见到妈妈那张脸后，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凉了一截。也罢，等回家后再说。爸爸听了，肯定会很高兴的。也许爸爸一高兴，妈妈也会高兴的。想到这，圆圆缄口不言，跟着一声不吭的妈妈回家。

    终于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圆圆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桌上。爸爸也上桌了，可妈妈却迟迟不上桌，不知在外面忙什么。她想先告爸爸，可她还是想等妈妈来了再说。她认为自己被评为好孩子了，妈妈今后一定会对自己好一点的。她向门外看了几次，还是不见妈妈进屋，真是急死人。

    “圆圆，怎么吃饭也心不在焉，老是向外看什么。”高尚礼不解地问。

    “我看妈妈怎么还不来吃饭。”

    “唷，我家女儿学会关心人了，真是个好孩子。”

    圆圆真想说我就是好孩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高尚礼放下碗筷出去喊妻子吃饭。黄丽珍一天都阴沉着脸，现在还阴霾不散。

    三个人总算坐到了一起，圆圆宣布了这个学期她被评为好孩子的喜讯，她观察着爸爸妈妈的脸，等待他们的反应。

    “真的？我刚才还说圆圆是好孩子呢。好！爸爸祝贺你！”高尚礼显得异常高兴，“丽珍，圆圆进步了，我们要为她高兴，要祝贺她。”

    黄丽珍虽然心里也掠过一丝喜悦，但她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就是评了个好孩子么。方方在读幼儿园的时候不也是年年被评为好孩子的么？评了个好孩子，就这么炫，像中了状元一样。”

    “丽珍，你怎么这样说话，评到了总比没有评到好吧？你不但不表扬、鼓励，反而泼冷水，有你这样当妈妈的吗？”高尚礼有点恼火。

    “怎么了，我这妈当得不够格了？评了个好孩子难道还要我为她发奖状？一个丫头片子，得了再多的奖又有什么用，弄得你这个做老子的也好像光荣得不得了。”黄丽珍仿佛吃了生葱一样，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心情和面子。

    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现在却弄得一团糟，想兴高采烈一番的圆圆现在差一点没有哭出来。她难过极了，两滴眼泪掉到嘴里，既苦又涩，一口饭被反复咬嚼后产生的甜味被眼泪浸成了咸味。圆圆把筷放在桌子上，饭也不想吃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只告诉爸爸一个人。圆圆感到懊丧极了。

    女儿难过，高尚礼也难受。他想让女儿高兴起来，便对她说：“圆圆，不要听你妈瞎说，快吃饭，吃完饭，我替你把奖状贴在墙上。我要把它贴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到我们家来的人，都知道我们家圆圆是个好孩子。以后你要继续努力，争取每个学期都被评为好孩子。”

    “爸爸，我知道了。”圆圆破涕为笑，重新拿起了筷子。

    黄丽珍大概意识到刚才说话过了份，便夹了筷菜放到圆圆的碗里。圆圆看了一下妈妈的脸，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