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比赛后，高尚礼感到很懊丧。回到厂里，做事心不在焉。下班后回到家里，他把代表荣誉的奖状对折好后放到了抽屉里。现在看来，这张奖状对他这个好爸爸来说简直是一种羞辱，对家庭的和谐的一种讽刺。高尚礼闷闷不乐，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圆圆，脸上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笑容。

    黄丽珍看看父女俩，感觉气氛有些不对，问女儿：“圆圆，今天比赛没有得到名次吗？怎么一个个像丢掉钱似的。”

    “妈妈，今天比赛，我们得了第一名。”圆圆例行公事似地回答。

    “噢，那你爸爸就出风头了，可为什么这样拉长着脸？像霜打似的。”黄丽珍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人家的妈妈都去幼儿园了，就你没去。”圆圆说完这句话后，竟惊奇自己怎么会言不由衷起来。这不是在说慌吗？好孩子是不能说慌的，她的脸红了起来。

    高尚礼没想到女儿会这样巧妙地回答，顺便跟了一句：“就是，人家的妈妈都去了，就你不关心。”

    “喔唷，这么大惊小怪，鸡毛当令箭了。什么第一名、第二名的，有什么好风光的。”黄丽珍不屑地说。

    是啊，有什么好风光的。我今天不是得了风光，而是丢足了面子。吃过晚饭，高尚礼早早地上了床。妻子在楼下忙碌，女儿在灯下画着鸟呀花的，他躺在床上想起了关于女儿梳头的往事。

    今年寒潮来得早。一个星期一的早上，天气很冷。黄丽珍洗好衣服后到水站上去过洗，发现河面已被冰盖住。她用捶衣棒敲冰，冰层不厚，敲了几下就敲出一大片水面。

    洗衣用的水是热的，手不觉得冷，在河里过洗就不一样了。当黄丽珍过洗到第二件衣服时，她的手就冻得发痛。

    圆圆上中班后，生活起居比以前有规律了，最大的变化是能按时睡觉按时起床，不用父母楼上楼下地跑着叫她了。

    高尚礼已经把早饭做好，圆圆也穿戴整齐下了楼，只等妈妈替她梳好头就可以吃早饭了。

    黄丽珍把两只冻得像胡萝卜似的手相互搓了搓，然后放在嘴边哈了哈热气，可手还是冷得要命。看到女儿在等自己为她梳头，心里就有了火气。她并不与女儿搭腔，拿了木梳，一把拉过圆圆。她没有一圈一圈为圆圆解下箍头发的牛皮筋，而是往头发梢捋，牛皮筋卷着头发被捋下来，圆圆痛得呲牙咧嘴直喊疼。手就去抓又疼又痒的头皮。

    黄丽珍一记打掉圆圆的手说：“抓什么抓，掉几根头发就痛死你了？这么冷的天，我要帮你们一个个洗衣服，还要天天替你梳头，投了个丫头家，真是讨不完的便宜。我要是生了个儿子，哪有这么多的麻烦事，我真是作了什么孽了。”黄丽珍嘀咕着，重手重脚地为圆圆梳头。

    听妈妈嘀嘀咕咕骂人，圆圆吓得既不敢揉头皮，也不敢出声，苦着脸，皱着眉随妈妈去摆弄。由于牛皮筋扎得太紧，就有好多头发拉紧头皮。圆圆实在忍不住，本能地喊了一声“啊哇”，再一次用手去揉头发，一揉，头发就松了，一松就白梳了。气得黄丽珍用木梳直打女儿的手。这一次圆圆被打痛了，她痛得哭了起来。

    “你这短命的多嫌坯，替你梳头就要你的命了！”黄丽珍骂着又踢了一脚圆圆。圆圆被踢得一只脚屈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一把头发被娘抓着，没有摔下去。

    黄丽珍抓着圆圆的头发，更加重手重脚地梳起来。圆圆被梳得比刚才还痛，但她不敢再去揉，她轻轻地扭动着身子。她一扭动身子，黄丽珍就梳不成了，她狠狠地拉了一把圆圆的头发：“别动，再动我打死你！”圆圆就再也不敢动了，可是，哭的声音就出来了。在女儿的哭声里，黄丽珍总算放轻了梳头的动作。

    接下来的一天早上，黄丽珍替圆圆梳头时，圆圆心有余悸地看了一下妈妈的脸。黄丽珍又想到了圆圆如果是个男孩子，就不要天天替他梳头了，她就接上了昨天的余怒。圆圆被梳得又痛又痒，可是她坚持忍受着。梳完后，她偷偷地跑到一边用手轻轻揉头皮，她尽量小心地不把头发弄乱，否则就要吃二遍苦。揉着揉着脸上就有了两行泪，而且还有了轻轻的抽泣声。圆圆的举动被高尚礼发现了。

    “怎么了圆圆？好好的，怎么就哭起来了？”高尚礼疑惑地问女儿。

    不问还好，被父亲一问，圆圆就变抽泣为哭泣了。高尚礼知道女儿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便去问正在拖地的妻子。

    “丽珍，圆圆怎么哭了？你是不是又骂她了？她不是好好的么？”黄丽珍被丈夫这么一问，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两手抓住拖把柄向前一撑，大声说：“她哭什么？我还想哭呢，难道我替她梳头梳错了？讨了我的便宜，去你那里告状卖乖，真是的。”

    高尚礼明白圆圆肯定是被梳痛了，便朝妻子说：“你好好地替她梳么，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好这样对她。圆圆是女孩，可这是她的错嘛？你这种行为跟虐待孩子有什么两样？”

    “什么？我虐待她了？你好，你不虐待她，明天起，你替她梳头。你不是说，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吗？那么，这梳头的事也就有你的份。”黄丽珍越说越来劲，干脆地也不拖了，把拖把往墙角里一扔，到灶间吃早饭去了。经过圆圆的身旁时朝她说：“明天叫你爸替你梳，我虐待你，他不虐待你。”圆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我梳就我梳，你不要大呼小叫的。真是不可理喻！”

    打这以后，高尚礼就担起了每天早上替圆圆梳头的责任，而且一梳就是一个多月。

    正月半，出嫁的女儿按习俗要叫父母亲来家里过月半，而且女儿要留娘住几宿。这天，黄丽珍一早就吩咐丈夫去请她的父母亲。去过老丈人家后，高尚礼去街上买菜。晚饭后，杨春红被留在女儿家过月半。正月十六，是小学和幼儿园开学的日子。这天，高尚礼、黄丽珍夫妇都起得早，方方和圆圆两人也都按时起了床。女孩子确实要比男孩子事多，早上起来，不但要刷牙洗脸，还要梳头打扮，而男孩子就简单得多了。高尚礼已习惯了每天为圆圆梳头，圆圆也习惯了让爸爸替她梳头，仿佛这是父女俩每天早上的必修课。杨春红知道女儿、女婿要上班，两个外孙女要上学，所以，也一早起了床，起床后，帮助丽珍打理家务。

    杨春红看到高尚礼替圆圆梳头，感到新奇。一开始还以为父女俩在闹着玩呢，可看到女婿替外孙女梳头梳得有模有样，就随便问了一句：“圆圆，你爸爸也会替你梳头？”

    “外婆，我爸爸每天都给我梳头。”

    “平时是你爸爸每天替你梳头的？”

    “是啊，以前妈妈替我梳，不但梳得痛，而且还要骂我。”圆圆实话实说。

    “噢……”杨春红若有所悟，没有再问下去，她看了一眼女婿。

    看到丈母娘怪怪的眼神，高尚礼轻描淡写地说：“妈，没什么，我习惯了。”

    方方虽然已经上小学了，但还不会自己梳头，加上冷天穿的衣服多，手弯到头上困难。高尚礼见方方的头还没有梳，就拿起木梳去替她梳。杨春红看到后，过去一把拿过女婿手里的木梳，平时方方的头都是她梳的。

    吃早饭的时候，杨春红问女儿：“丽珍，你怎么能让尚礼替孩子梳头呢？”

    黄丽珍微微一惊，没想到娘会问这事。她看了一眼圆圆的头，知道尚礼替圆圆梳头的事被娘看到了。她顿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尚礼他梳得好，圆圆也要他梳。”

    “你怎么能这样说。俗话说：男做女工，越做越穷。我可不想让你受穷啊。”

    “妈，你这是老脑筋，老迷信。再说，男女都一样，有什么男工女工的。”说完，黄丽珍自觉好笑，自己居然也说起男女都一样的话来了。

    “你不要瞎来，给人家看到了要笑话的。你不要面子，我还要这张老脸呢。”

    黄丽珍从来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听娘这么一说，她低头不语。

    “听我说，从明天开始，尚礼不要再替圆圆梳头了。”杨春红又转向外孙女：“圆圆，从明天起，让你妈妈给你梳头。你要听话，一听话你妈妈替你梳头就不痛了。”

    圆圆用疑惑的眼光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好吧，明天开始由丽珍替圆圆梳头。”高尚礼首先表态。他朝女儿说：“圆圆，明天由妈妈替你梳头，你要好好配合，妈妈替你梳头肯定不会痛了。”高尚礼知道这样下去，确实也不好。一，说出去确实不好听；二，这样会疏远母女关系。

    “嗯，好吧。”黄丽珍也算是表了态。其实，她也不想让丈夫替女儿把头继续梳下去，只是没有下台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