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饭，黄丽珍没有把圆圆送到托儿所去，托儿所的阿姨中途来抱过一次，黄丽珍没让抱去。阿姨知道黄丽珍心计重，也就随她去，走的时候说了句：“丽珍，明天一定要抱来啊。”黄丽珍答应了，阿姨才放心地走了。

    在仓库里，圆圆一个人玩，倒也挺乖的。真是无巧不成事，两点多钟的时候，负责生产的副厂长到仓库来问一个数据，问完后便转身往外走，刚要出门，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了过来，问丽珍：“黄丽珍，厂里不是有托儿所的吗？怎么不把你女儿放在托儿所？带在身边要影响工作的呀。”副厂长又朝韦阿姨说：“韦阿姨，你是老仓库了，也不提醒提醒她。小孩在这里，如果一分心，发错了货怎么办？”

    “厂长，今天情况有点特殊，下不为例。”韦阿姨实话实说。

    “厂长，是我的错，不怪韦阿姨，今后我一定改正。”黄丽珍本来就心如乱麻，经副厂长一批评，心里直感到委屈。

    下班后，黄丽珍没有耽搁，带着圆圆往家赶。到家后，她有很多事要做。虽然立过了秋，但天气还很热，好在早晚两头要凉快得多。太阳挂在西天，西场上两棵高大的榉树投下的阴影一直延伸到黄丽珍家门口的场地上。黄丽珍端了张小矮凳放在树影下，让圆圆坐好，给了她几块饼干和一个拨浪鼓，让她独自玩。黄丽珍把浸泡床单的脚盆端到离圆圆不远的地方，抓紧时间搓洗起来。

    当黄丽珍把床单洗到一半的时候，圆圆把手里的饼干吃完了。她玩了一会儿拨浪鼓，便觉得没了意思。她把拨浪鼓放在凳上，跑到妈妈身边，在脚盆里玩起水来。黄丽珍在她的手上拍打了几下，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把她抱起来再让她坐在小凳上。圆圆坐了一会，又不耐烦起来。站起来端着小凳在场上跑来跑去，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头碰在了凳上，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圆圆不哭，圆圆自己爬起来。圆圆乖，快爬起来。”黄丽珍边洗床单边哄女儿。

    不喊还好，黄丽珍这一喊，圆圆就卖起乖来了，哭喊着要妈妈。她伏在地上，一只手抓着凳脚，一只手向黄丽珍伸着，就是不自己爬起来。黄丽珍的心情整个下午都郁闷着，现在她要抓紧时间干活，圆圆这么一哭闹，她就犯起了倔。心想，你不起来拉倒，我就不来抱你，你爱哭就哭吧。看妈妈不理睬自己，圆圆哭得更来了劲。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委屈，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高家的西邻魏家正在把平房翻建成楼房，今天正好是上梁的黄道吉日，也是用工最多的一天。作为近邻，黄丽珍的公公婆婆都在魏家帮忙。

    圆圆的哭声，传到了魏家场上。小孩子哭几声本来是件常事，可哭过了头或哭声有了异样就不正常了。那些在魏家帮忙的人刚开始听到圆圆的哭声，并没有特别地关注。后来，圆圆的哭声越来越大，有人就不免向圆圆那边多看了一眼。当他们发现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可黄丽珍却只当没看见，虎着脸只顾做她的事，就有人看不下去了，嘀嘀咕咕议论起来。

    “这个黄丽珍，孩子哭成这样，也不去抱，怎么看得下去？”

    “哎，黄丽珍平时不声不响的，心肠怎么这样硬？”

    “不响的狗会咬人。”这是胡丽琴的声音。

    “这母女俩犯上犟了，一个哭得就是不歇，一个就是不去抱。”

    “这孩子再这样哭下去，哭得回不过气来怎么办？”

    “谁去抱一下这孩子，再这样哭下去要出事的。”

    “这时候谁好去抱？你没有看到黄丽珍的样子？谁去抱谁讨没趣。要抱也只能叫于阿姨去抱。”

    “对！快去叫于阿姨！”

    于秋英正在新楼的底层清理乱砖碎石，听有人叫她便来到门外，向东看去，见孙女哭成这个样子，两只手在身上擦了擦，快步跑了过去。

    黄丽珍手里忙着，心里烦着。她已经发现那些帮忙人在朝自己这里指指点点。她心里又气又恨，恨今天下午尽碰到不愉快的事，气旁边这个不争气的死丫头。她知道自己对女儿的冷漠肯定引起了人家的议论或指责，就感到自己失了面子。她气愤之极，呼一下子站了起来，奔到女儿那里，左手抓住圆圆的衣服，右手在她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几下，边打边骂：“哭什么丧！你这个多嫌坯！害人精！不争气的死丫头！”

    圆圆不但没有得到安抚，反而突然遭到一顿打骂，哭得气一下子噎了过去，没有了声音。这时，正好于秋英朝这边赶来。

    黄丽珍见女儿哭得噎住了，心里一惊，抱起女儿朝屋里跑。跑到里边，圆圆才回过气来，重新声音嘶哑地哭了起来。这时，于秋英也赶到了。

    “怎么啦，丽珍，孩子哭成这样？”于秋英一把从儿媳手里抱过孙女，用责备的口气问。

    黄丽珍被婆婆一问，一下子坐到了凳子上，抹着眼泪抽泣起来，好像憋着一肚子的委屈。黄丽珍尽管不太喜欢婆婆，但婆婆的到来，她感到自己被解了围，有了下台的台阶。她不说话，尽生闷气。

    圆圆在奶奶怀中得到了安慰，慢慢止住了哭，十分委屈地搂着奶奶的脖子。

    于秋英哽咽着声音说：“圆圆乖，圆圆不哭，奶奶欢喜圆圆。”边说边轻轻拍着圆圆的背。

    “丽珍，你干活去吧，我来带圆圆。”于秋英懒得问丽珍圆圆哭成这样的原因。

    黄丽珍到饼干盒里摸了几个饼干给女儿，继续去洗床单。那些帮忙人偶尔有人朝这边看一眼，不知是好奇还是想看出些什么，也许两者都有。黄丽珍也不去理会这些目光，她心里难受，还要赶快干活。

    一会儿，高尚礼回来了。看到妻子已经把床单洗好后晾在了走廊里，正在桶里兑药水，知道她要去稻田里打药水，这是早上商量好的。看她的样子又在生气，也就没有和她说话。进屋后看到娘在带圆圆，圆圆的脸上还印着泪痕。

    “妈，圆圆怎么啦？”

    “没什么，小孩子哭几声是正常的，你快去帮丽珍打药水，我来带圆圆。”

    “不，我和丽珍分好工的，她打药水，我带圆圆和做晚饭。”

    “算了吧，带圆圆和做晚饭的事交给我，你去把米和菜拿出来。天色不早了，两个人一起打，好早点结束。再说，晚了要下露水，下了露水，打的药水效果就差了。”于秋英不想再去魏家，免得有些长舌妇问这问那。

    “那好，我去把米和菜准备好。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就烧点粥，搭粥的萝卜干现成有。米在灶旁的罐头里，你自己去拿。”高尚礼说完在女儿的脸上摸了摸，向门外走去，和妻子一起去打药水。